住院第二十一天，在鹿小叶的执意要求下，照顾她的二人只好向飞哥请示，得到同意后办理了出院手续。原本她们还想让小叶多住几天，因为之前飞哥交代过：
　　“不着急出院，哥有的是钱，又不是住不起？安心呆着呗！一定要把她养得细皮嫩肉的！到时候我‘享用’起来才美味嘛！”
　　结果也和飞哥预想的一样，离开之前，在住院部走廊的人体秤上一秤，鹿小叶发现自己的体重不减反增，胖了好几斤。那两人的照顾确实可称尽心尽力，但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那混蛋可以早日更痛快地折磨自己！
　　“到医院门口了？太好了！早就等不及了！我亲自去接！等着啊！嘿嘿嘿嘿，小贱……”
　　那两人正和飞哥通着话，尽管鹿小叶和她们有一段距离，但张鹏飞那粗鲁而猥琐的话语还是冲破屏幕，如一条滑溜溜的长蛇般缠上脖颈，从上衣领口钻进自己衣服，在身体的肌肤上到处漫游。她直感到浑身发冷，一阵恶心蹿上头皮，又酥又麻。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反感，别担心！他来不了的，你得打车哦！”
　　她耳边突然响起那个之前一直都在的年轻女声，语气温柔却随意，仿佛张鹏飞是一条狗，此刻已被那人拴在了某个地方。接下来那女声的语气突然加重，又像告诫，又像威胁：
　　“你可别忘了！自己回到学校是干什么的！你也不想再住一次院吧！”
　　经过这二十一天的沟通，小叶已经知道那声音的主人代号“九尾”，来自一个能量大到无法估计的组织，掌握着大众难以理解和接触到的可怕力量，在众多星球都有自己的势力。尽管她很难接受这一事实，毕竟这不是拍科幻大片，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告诉自己：
　　要么服从命令，要么死！
　　“可能过了这么多天，你还是怀疑我们的存在，宁可相信自己得了某种精神疾病，产生了一系列幻觉，也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鹿小叶听着耳边的声音，心中一惊。这二十一天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在那些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一盯盯一天的日子里；在那些每天充斥着酒精消毒水味，身边一个又一个白色身影飘来飘去的日子里，她的确会经常问自己：
　　“我疯了吗？这一切难道不是幻觉和幻听吗？我被人欺辱，送进医院，精神从未遭受过如此冲击，所以在复仇的念头下和无力反抗的现实夹击下，我幻想出了一个叫吴剑羽的，同病相怜的人。他说能复仇成功，应该只是我幻想的一厢情愿罢了。而耳边的声音一直刺激我复仇的念头，并信誓旦旦地说她有背景有资源，一定能帮到我，这应该是和幻想一并衍生出的幻听吧！”
　　“那我接下来就让你清醒一下！听好了！张鹏飞的车会因为爆胎而无法到达医院！爆胎顺序分别是右后、左后、左前、右前！等着吧！”
　　电话里，飞哥原本让她们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开车来接，但十几分钟后又打来电话：
　　自己的车莫名其妙爆胎了！
　　“你们打车回学校吧！我四个车胎都炸了！监控还没拍到是谁干的！真他妈见了鬼了！那狗东西最好别让老子逮住……”
　　听着电话里张鹏飞的怒吼，小叶也跟着颤抖起来，身心都感到寒冷无比。尽管她没听到电话里是否提及了爆胎的顺序，但恐怕已经无需进一步验证。最终，那两人打车把她送回了学校。
　　就在即将踏入校门口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上次就是在门口被张鹏飞拽倒在地，后续就因为这一相遇而遭到了他的死缠烂打。
　　“没事的，跨过去！再坚持一段时间，他就得彻底消失！”
　　身后有人点了点她的后背，还发出“哦哦”的怪声。
　　“姑娘，让个道吧！”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内心独白，回头看去，六个穿黄色工服的老工人搬着三架梯子正往校门口走来。他们皮肤黝黑，身形佝偻，早早地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这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连忙闪到一边：
　　“不好意思！”
　　“没事！”
　　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豪爽地冲她笑笑，又将头往身边扶着梯子的一个驼背老头甩了甩：
　　“他刚才碰你是想让你让路，但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别计较啊！”
　　那老头一只胳膊揽着梯子，另一只手伸出，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大拇指指头向下“按”了两下，脸上满是笑意。小叶在老家也见过这种残疾人，那个手势是哑语里的“谢谢”。
　　工人们进去后，她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通气，这才跨过校门，踏上了去一号操场的道路：
　　“同学们应该都在那里军训。”
　　想到军训，她突然反应过来：
　　“入学几天就去了医院，连军训服都没领呢！”
　　“鹿小叶？你回来了？”
　　身后突然有人叫自己名字，她连忙回头，发现是班长乌雨，胸前抱着一叠黄色档案袋。这位室友是一个样貌平凡到丢在人堆里，根本不会被注意到的女孩。但因为其父在学院任教学成果检测办公室主任，所以在班里也不会受什么欺负，还得到老师的优待，做了班长。
　　“嗯，班长，我的军训服——”
　　“我替你领了一套，放你床上了。这几天为迎校庆，一直在进行节目彩排，但你不用去。张鹏飞送来了医院证明，说你一个月内不适合过多运动。”
　　“……张鹏飞……好的，那我先回宿舍了。”
　　她摇摇头试图甩掉这个烦人的名字，转身离去。突然，乌雨的一只手从后扳住她的肩头，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但内容却让她僵在了原地：
　　“好好休息，你的手环在我衣柜下层的红色盒子里。第三个目标我们也找到了，过几天就能行动！”
　　愣了有一阵后，她艰难地开口询问：
　　“你……你也是灭世众的人吗？”
　　“可以这么说，你先回去吧，后续该干什么，我会通知你的！”
　　“第三个目标……第三个目标……”
　　小叶不敢回头再多问什么，只能快步离去，边走心里边默念。这下三个目标都找齐了，看来复仇指日可待！只是……为什么我身边到处都是灭世众的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这种家伙学校里还有多少？越想越怕，现在就连路上遇到的老师和同学，她都看谁觉得谁有鬼。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从快步走变成了仓皇逃窜。“啪啪”的脚步声从水泥大道上响起，紧跟在背后，阴魂不散地追着她。
　　鹿小叶回到宿舍。由于上午九点多是排练时间，所以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乌雨的衣柜下层，果然有一个印着英文logo的红色纸盒！它和其他颜色各异的鞋盒叠在一起，看上去并无异常。
　　此刻，她单膝跪地，手里捧着盒子，感觉屋内静得可怕，最大的噪音反倒是自己的心跳。
　　“忍了二十一天，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她将纸盒放到地上，伸出右手准备掀开盖子。但她的手指刚接触到瓦楞纸板，就迅速缩了回去，仿佛被那红色烫了一下。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感觉打开这个盒子，自己的人生，就会发生不可逆的变化……”
　　“打开呀，别愣着！”
　　耳边九尾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像听到了她心中所想，开始不断施加压力：
　　“亲爱的，没那么难，想想你自己的遭遇，想想你周围那些同样遭受霸凌的人们。你不必感到愧疚，这是在替天行道！你只管动手，剩下的交给我们！”
　　小叶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感到口干舌燥，想起身喝口水，却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动弹不得。
　　“你该不会想放弃吧？我们投入了这么多资源和精力，你以为，是在哄你开心吗？”
　　九尾声音往下压了压，表达出一种明显的不悦。
　　“或许你还在犹豫，但不好意思，我们前期经过大量的数据调研，最终才选择了你和另外两个目标。所以，其实你没得选！”
　　“没得选？也对……我无法与这个超出常理的组织抗衡，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太疯狂了……”
　　在半安慰半威胁的话语下，她心里渐渐妥协，此刻才明白，力不从心的感觉有多绝望。
　　“不为他人着想，也得为自己考虑吧？大学这四年，你想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中吗？精神的创伤最难治愈，现在上天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却还在犹豫！需要我再念几遍那个人的名字吗？”
　　一想到“那个人”，她就感觉肾上腺素狂飙不止，浑身忍不住地发抖，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耳朵尖叫道：
　　“别再说了……请你别再说了！”
　　“张鹏飞——张鹏飞——张鹏飞……”
　　这三个字阴魂不散地缠上她的脖颈，勒得她喘不过气。窗外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如置冰窟，一张嘴就能喷出阵阵白气。她强忍住内心不断涌现的恐惧，一把掀开纸盖，抓起里面的紫色手环，用力往左腕上套：
　　“闭……闭嘴！”
　　“很好，你总算勇敢了一次！”
　　尽管只是戴了个手环，但她却感觉自己刚才是在和一头猛兽搏斗，现在早已筋疲力尽。勉强把纸盒放回柜门后，她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什……什么时候开始……”
　　“别急，先让我告诉你手环的用法。”
　　小叶从地上爬起，挪回自己的椅子上。她盯着左手腕上橡胶质感的紫色手环，发现上面没有任何图案或按钮。它比刚才又缩小了一圈，看来能自动调节尺寸，适应不同佩戴者。
　　“不同的手环有不同的功能。吴剑雨的手环能从内部腐蚀佩戴者注视之物。而你的手环，能使注视之物隐身。至于怎么控制，也很简单。当你戴上它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和你的神经系统建立了链接。你只需专心盯着一个物体，想着它渐渐消失的画面，一切，就会如你所愿——”
　　经过一番尝试后，鹿小叶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真是喜忧参半：
　　“虽然我遇到了张鹏飞这样的恶魔，但也有了个除魔的手段！”
　　“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很久的。杀掉他之后，你就可以过正常的大学生活了！”
　　鹿小叶没有回答，她心中残存的正义仍在拷问着她：
　　“杀掉他，才是正道吗？你确定要和他一样，手上沾满别人的鲜血吗？”
　　一阵沉默后，她叹了口气，枕着双臂趴倒在桌面上，这样回答自己：
　　“我又能怎样？像他那种背景的人，会怕我拿法律当武器？害怕的话，我也就不会进医院了。那种蔑视法律的蠢货，害怕的是我直接拿起武器……”
　　九尾结束通话，她刚想起身伸伸懒腰。突然，身后一阵低沉的男声响起，使她呆坐原地：
　　“你的心脏，好些了吗？”
　　“移植的机械心脏目前还好……凌……凌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上级对这种手环很重视，于是派我下来，和你们一同测试手环的性能。”
　　九尾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上前对话：
　　“可……这类数据分析的工作，并不值得您亲自出马。”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对这种领域并不擅长，是吗？”
　　“我……”
　　“这类手环一旦大规模投入使用，帝国就会拥有难以估量的超级士兵。所以这次，绝不能被救世营搅和！”
　　“所以，您来这儿，其实是——”
　　“这只是其中之一。接下来，让我们好好聊聊，你前几次的失败吧！”
　　九尾面前，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