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应龙他们终于回来了，神锋的头上还包着块纱布。
　　“怎么回事？”
　　我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一道蓝色屏障将我们隔开。
　　“镇民暴动，我们已经向上级申请专家来协助调查了。”
　　应龙拉开审讯室的椅子，坐了进去。神锋一把将纱布扯掉，扔进垃圾桶，纱布下的额头完好如初，并未出现伤口。
　　“难道他也有自愈能力？”
　　“别看了，生物改造人也能自愈，只不过比神兽慢点，准备回答问题吧！”
　　神锋也坐下，双眼紧紧和我对视，如一柄尖刀刺来，我连忙收回目光，嘴上却依然硬气：
　　“保护好我的家人，不然我一个字也不说！”
　　“放心，现在你家房顶上就浮着一艘小型飞船，屋子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扫描。”
　　应龙右手指尖敲敲桌面：
　　“现在可以问话了吧。”
　　“嗯，我一定全力配合！”
　　“先讲讲你和斯黛拉•塔克的关系吧。”
　　之后几小时的问话里，我从头到尾将整件事情详细地讲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从幼年和斯黛拉的相识，再到后来她遭受欺凌时我的冷眼旁观；从观测到露卡拉海的异常，到码头遇袭后做的噩梦……
　　“你是说，塔克局长称那具尸体和船上都有花瓶图案？”
　　应龙皱起眉头。
　　“不是吗？”
　　“半年内露卡拉海上发生的海难我们全都看过，当中并没提及什么花瓶图案。”
　　“啊？这么说局长肯定知道当年的欺凌事件，但只了解一部分，所以才用那个图案的事试探我是否参与其中？”
　　“有这个可能。”
　　“对了，为什么你们会去关注海难呢？鱼类大量死亡，应该关注海洋环境吧？”
　　“你们不是关注环境了吗？什么也没查出来吧？”
　　神锋撇撇嘴，鄙夷地瞅了我一眼：
　　“长得挺漂亮，想不到是个虚荣心极强的霸凌者啊！”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脸颊发热：
　　“我这不是想弥补吗，所以才回来的……”
　　“这就不得不提你们镇长干的好事了，还记得之前在车上我和你说过的吗？你们看到的海难资料，有一部分是假的，比如‘凯里兰女伯爵号事件’，海难记录里定义为‘自然灾害’，实际上是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凶手就是以镇长为首的一系列官员！”
　　“啊？”
　　原来，该事件并非资料上写的“因公司贪图利益而超载”导致轮船侧翻，而是镇长等人派人拦截轮船后强迫人们都聚到甲板上，之后在轮船上制造爆炸使其沉没，销毁证据！
　　但他们没想到，几名叛逆的小伙子并未服从命令，他们趁镇长等人驱赶他人时偷偷从轮船另一侧下海，其中一人还通过卫星手机和自己父亲取得了联系（他父亲是个捕鱼者，有自己的船），几人成功上船后遭到镇长等人的追杀，最终仅一人逃脱，回到镇上后发现全镇都在通缉他，罪名是“故意杀人”。他深知自己在镇上已经无处容身，于是逃到外地，一直想办法向上伸冤，揭露事情真相。一段时间后，他将一个相机交给自己在外省的朋友，托付他在自己死后继续伸冤。之后他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前不久，他的朋友打听到救世营来此处进行工作，于是将那个相机交给了我们，里面有完整记录了整起事故的视频。我们进行了深入调查后，逮捕了镇长等人，据他们交代，一切都源自一个梦。”
　　应龙继续往下讲。
　　当天苏里乌特浓云密布，镇上所有人都感觉喘不过气来，镇长也是如此，但他比别人多一种感受，一种来自露卡拉海深处的召唤。晚上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海底一个巨大的红色瞳孔准确地说出了他的身份信息，并告诉他自己是一位远古神祇，需要一万名横死之人的灵魂将自己解放，等到自己重归于世，定会满足他一切愿望。之后镇长被闹钟吵醒，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奇特的噩梦，于是起床走到桌子跟前喝水（他有醒来先喝一杯水的习惯），但却在桌上发现一张泛黄的纸，比街上发放的广告传单大几圈。纸的材质不明，像某种动物的皮，上面用红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些字，大意是让他在一年之内杀死一万余人（上不封顶）并抛尸露卡拉海，否则全家都将性命不保。震惊之余他强迫自己说服自己：
　　这只是自己昨晚梦游后写下的胡言乱语。
　　但那张纸怎么解释？况且他深知自己几十年来，并没有梦游的毛病。就在他准备把纸扔掉去上厕所时，身后妻子也醒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镇长随意地回头看去，却被吓得直接大小便失禁：
　　妻子的脸……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一只巨大的红色瞳孔占据了她整个头部！
　　他狼狈地从卧室爬了出去，保姆的声音传来，他仿佛见到救星，但走进却发现，她也变成了那副怪模样！
　　“爸！我走了，不吃早饭了！”
　　大儿子爽朗的声音传来，但他却没有胆量去看，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如果扭头看到儿子也变成怪物后自己会做出何等过激行为。他不顾自己裤子上的屎尿，拼命奔回卧室，将那张诡异的黄纸揽进怀里，跪倒在地，大声呼嚎：
　　“我干！我干！啊！”
　　他一下从梦中惊醒，看着身旁仍然熟睡的妻子，长长舒了口气，感到刚才的恐惧烟消云散：
　　“原来是梦中梦。”
　　他想擦掉额头上的涔涔汗珠，刚抬起右手就发现自己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打开一看：
　　还是那张黄纸！
　　“镇长的经历和我很像，都是那怪物在很真实的噩梦中下令，然后将实物以某种方式传送到执行者身边。唉？那张黄纸呢？”
　　“我们刚在他的带领下找到那纸，纸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灰飞烟灭了，哼！你那把匕首也快！要不是你机灵点进这儿了，你人迟早也得没！”
　　神锋起身，伸了伸懒腰，扭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匕首现在啥情况？”
　　“被我们放在证物室了，目前一切正常。”
　　“那是因为怪物还不确定你是否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不确定还有没有再利用的可能，你等着吧，今晚他就来梦里找你问个清楚！”
　　我被神锋的话吓得一激灵，起身后退好几步：
　　“别说了！你这大块头不是个武夫吗？怎么脑子转得这么快！”
　　“言归正传，这件事被捅破后，我们就搜集了半年以内该海域的海难记录资料，结果发现近三个月来海域内失事飞机船只数量直线上升，你再看这个。”
　　应龙一抬手，身后的工作人员就递来一个鼓鼓囊囊的棕色档案袋。他接过后打开，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立刻抽出一张折叠地图，看来他对袋子里的东西已经翻阅多次，了如指掌。我接过后将其展开，很快发现了异常：
　　这是一张露卡拉全海域的航海专用地图，蓝色面板上被用红笔标记出出密密麻麻的小点，小点围成了一个圈。
　　“红色标记点是海难事发地，我们发现用线将它们相互连接，就能得到一个圆圈！一个直径三百多米的圆圈！”
　　我盯着这个圆圈陷入沉思，每一个组成它的红点背后，都是一桩十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的血案！
　　“所以我们在向上级申请专家调查人们为何会出现暴动行为的同时，也申请了一只水下特战队，前往圆圈中的海域调查，我和神锋也会去——斯黛拉很有可能在那里，你要一起去吗？”
　　应龙突然抬头看向我。
　　“我……我考虑考虑。”
　　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觉得自己确实该考虑考虑。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你突然宣布我成为调查组的一员，一定有别的目的吧？上级没有下令让你这么做，对不对？”
　　我再次抬起头，走到蓝色屏障面前。
　　“不错。”
　　应龙笑笑，赞许地冲我点点头：
　　“这是我临时起意想出来的幌子，灭世众最擅长的就是渗透战术，连我们救世营里都有他们的人。医院人多眼杂，更得提防。而你作为斯黛拉的挚友，以及几年前事件的知情者，很有可能被他们继续威胁、利用。只有将你保护起来，和我们一起行动，才能更快更好地了结这次事件，于你，于斯黛拉，于救世营，于苏里乌特，都有好处。”
　　应龙看了一眼右腕上如手表的小物件，起身离去：
　　“请你好好考虑考虑，专家组的人来了，我们得先去接待一下。”
　　“佩里小姐，你自己造的孽，记得自己还啊！”
　　神锋嗤笑一声，紧随其后。
　　专家……特战队……救世营在积极采取行动，我想，我也是时候作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