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歪脖子榆树下，少女亭亭玉立。
　　广阔的平原和平江城轮廓，都尽收眼底。
　　陈诺没再回到乐园当中。
　　平江城天气就是这般任性。早些时候，还有阳光，到了晌午时，又重新被浓雾掩盖——不合常理，但确实发生了。
　　墙的另一边，合奏声音从无到有、从低沉到高昂，最后归于平静......一首作罢，接踵而来的又是另一首，往复循环。
　　终于，曲声落下，久久未起。
　　陈诺转身，看向院门方向——不想，又是近半个时辰。直到午饭时间早已过去，在院门方向才慢慢出现三五人影，然后越来越多。
　　在众多貌美娇艳的女子中，一背负着狭长古琴的身影出现了。
　　她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待看到少女时，眼睛忽然一亮，快步跑来......很难想象，背负沉重古琴的女子，竟也能跑得如此之快。
　　其他女子，也有人看向了这边。目光中，多有复杂之色。
　　陈诺没有随初雪回到乐园，这让很多人都猜测到了结果，有惋惜和感慨。
　　惋惜的是少女天赋惊人，但和她们不是一路人；感慨的是，她们无比向往的‘那个地方’，却被少女拒绝了......
　　清瑶‘跑’到陈诺面前，弯着腰，不断喘气——像是一颗小草被石头压弯了腰般。
　　陈诺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连忙把手中的笛子递给鸦娘，然后过去扶住对方。
　　鸦娘张嘴衔住笛子，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的。
　　“你、你......”清瑶话都说不顺畅了。
　　陈诺扶着清瑶，慢慢起身，朝旁边草地上走去。等古琴被慢慢放下后，清瑶连连喘了数口气。
　　显然，对于这个习惯背负古琴的女子，刚才的‘奔跑’，也有些招架不住。
　　陈诺在旁边，数次欲言又止。
　　清瑶问道：“你着急回去吗？”
　　少女摇头，像是拨浪鼓般。
　　“那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女子眼眸带笑，又道：
　　“你也知道，我距离成为百籁师也快了，可始终还差最后一步。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陈诺反问道：“我的帮助，会对你后续修行产生影响吗？”
　　“呀，只是让你再与我合奏几首曲子而已。”
　　“有你这种百籁师在旁边，我就是块朽木，多听几遍，等耳朵都磨出茧子来，总也该开窍吧！”
　　向一个比自己明显要小很多的少女请教，清瑶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陈诺歪头看向另一旁。
　　不远处，其他女子有离开的，也有留在原地的。初雪站在园门外，与陈诺目光交汇。
　　“可以吗？”少女问道。
　　初雪点点头。
　　陈诺见状，露出笑容，看向清瑶的目光中，她没拒绝。
　　对陈诺来说，在哪里都可以清修。
　　只有肩上鸦娘白眼一翻，在心中嘀咕：“完了，这下等回去，又要从头开始练字了！”
　　鸦娘是只乌鸦，不同于人类有灵活手指，它练字依靠爪子，本就十分困难。如今在外面不好轻易示人，许久不练，恐怕又要忘记了......
　　鸦娘想到这，顿时生无可恋了，无精打采地跟在两女身后。
　　在朝院子走去的路上，两女常有声音传来。
　　有时，是清瑶问陈诺，是如何成为的百籁师。对此，陈诺会深思，然后选出合适的答案。
　　“兴许是喜欢吧，在喜欢中，不知不觉就成了......”
　　说着，陈诺回头笑道：“说起来，和你也有很大关系。”
　　若不是上次来到平江城，听到清瑶的曲子，陈诺大概不会发现曲乐与灵体的关系，也就不会去主动学笛曲了。
　　不学曲子的人，哪怕再有天赋，也永远不会是百籁师。
　　清瑶眨眼。
　　还有的时候，则是陈诺问清瑶。
　　“我先前听说，你们在合练一首曲子，是为去云门准备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云门和纯阳宗联合起来，想宴请来自云、林等州来人，我们百味阁也被邀请了。”
　　陈诺停下脚步，愣住。
　　不过，很快她又摇摇头——这事和她关系并不大......
　　就是在这一问一答中，两女慢慢走入了村子。
　　午后，是个特殊时间。村子里到处都有睡觉的身影，有的躺在草地上，以草帽遮眼；有的靠在树旁、在廊阴下，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陈诺和清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院子中。
　　院子内，很快有了生气，但很快又变为了安静。
　　一夜未眠的两人，很快在洗漱和填饱肚子后，就沉入了梦乡。
　　倒是鸦娘，连忙趁着‘没人’，抓紧时间练它的‘鬼画符’。
　　沙沙。
　　这是院子客房内唯一的声响，偶尔，会传来某鸦气急败坏的声音。
　　终于，鸦娘放弃了。
　　投笔，扑到床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觉，陈诺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窗外渐渐泛黑，她才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迷糊，还有些怨念。
　　幽怨的目光，落在了四仰八叉的鸦娘身上。
　　陈诺揉了揉脑袋，看向泛黑的窗外——她有种错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一天，清瑶都未去百味阁。她告假了三天，对初雪的说法是，她想抓紧时间，成为一名百籁师。
　　清静的院子中，逐渐响起了乐曲声。
　　有时，是单独的笛音，有时是单独的琴声，但更多时候，都是二者的合奏之声。
　　清瑶在感悟百籁师的乐曲，陈诺则也希望趁此机会，多学几首曲子。
　　只能精通几首曲子的百籁师，说出去并不好听。
　　一曲作罢，又紧接着一曲。
　　转眼间，又是一夜过去。
　　“这种生物钟颠倒的生活，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不过少女很快就嫣然一笑。她目送清瑶去往乐园，然后转身回到房间，蒙上被子就睡觉。
　　好巧不巧的是，鸦娘在此刻醒了。
　　看着睡梦香甜的少女，鸦娘：“.......”
　　如此，一天接着一天。
　　转眼间，距离清瑶假期结束，仅剩下了一天。
　　又是一晚，罕见地，今夜有星月。
　　迎着清瑶期待的目光，陈诺双手捧着竹笛，缓缓送到嘴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初雪的评价很准确。
　　少女的声音像银铃被微风轻轻拂动，不止平时说话如此，就是经她之口的笛音，也带着一丝天然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