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看着大街小巷里横七竖八倒地的族人，李维立刻在行为准则里扩充了“禁止私酿酒”和“禁止高度酒流通”的条例。
　　“城墙跟着之前的计划来，每隔一段距离设置一个岗哨。”
　　“改泥房为砖混房的工程该开始了。首先将监狱盖为两层，医院、学校和办公场所一层。目前我们的建材强度不高，砖混支撑力不行，所以禁止建三层，”
　　“叫上所有通过第五类教育的啮智兽跟我来城外集合，还有书记官多丽安娜。”
　　李维拥有着全启明城最强的号召力，很快，他指名的人就全部来到了城门外。
　　多丽安娜翻着人力记录说道：“这几天又零星有托勒族人迁入，目前族人数量98人，其中27名啮智兽，都在这里了。”
　　李维点了点头：“人数差不多足够了。”
　　他拿出一摞纸分发给这27人：“你们这27人将会暂时纳入生产部的农业组。”
　　“根据你们手上的法典拟稿，启明族的农田分为私田和公田，边长25米的矩形田块为1坎，为农地专用的单位。你们农业组负责5人一小组，在公田工作，生产部将会包办你们的种子、肥料、农具和食宿所有成本，并且每人每月有5枚钢币的报酬。”
　　“在此之外，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族人，都可以在登记后开垦私田。私田分为自费和公费，自掏腰包向生产部购买种子、肥料、农具为自费，自费私田在收获后，生产部将收取10%的粮食作为田税，剩下90%归你们自己所有。”
　　“如果没有家底，也可以选择由生产部免费提供耕种所需的材料和用具，但在收获后会收取三成的收获作为田税。”
　　“注意，不管是私田还是公田，都会登记到相应的团队或个人名下。如果收获时田地的产量低于平均产量，则会额外收取相应的田税作为惩罚，如果负责的田地完全荒废，则根据情况可能触犯法典和行为准则，受到处罚。这是为了防止浪费我们本就不多的农业资源，希望你们能体谅。”
　　说完，李维带着多丽安娜用固定长度的线尺和树枝在地上标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四个角。
　　“这就是我们启明族的第一坎农田，以此为基准，向四周开垦，并插上立牌，确定责任人和地块编号，由多丽安娜登记。”
　　“好了，如果没有意见，下面要进行作物栽培的教学。”
　　一个瘦小的啮智兽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那个……祭司大人，如果有人破坏我们的田地，我们也会受到惩罚吗？”
　　他的身材即使在啮智兽里也算是矮小，因此平时在托勒族恐怕没少被人欺负。
　　李维安抚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不用担心，农业相关的罪罚都在你们手中的法典拟稿里阐明，如果没有意外，将会在下周一被宣布并入法典。”
　　“例如你说的毁坏农田罪，破坏的每一坎耕地都会记十鞭刑，并处罚款1晨星币。同时我们也加强了农田的巡逻守卫，防止野兽破坏。”
　　就算在“法典”中，这种惩罚都算是十分严峻的了。
　　“我们现在正在收集对于这份农业改革拟稿的意见调查，有任何看法都可以向书记官提出，我和扎哈尔两名执政官将会一一审阅。”
　　见周围没有其他的声音，李维点了点头：“好，那么今天，我们学习催芽……”
　　当扎哈尔找到李维时，李维正将用水浸泡过的砂麦放进陶盘中，并用麻布盖上。
　　“注意不要盖的太严实，否则闷热和不透风会导致霉菌滋生。”
　　“李维祭司，方便出来说句话吗？”扎哈尔脸上有些焦急。
　　李维站起身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了？”
　　扎哈尔贴着李维的耳朵说了几句，李维的脸上也凝重了起来。
　　他转身对啮智兽说道：“今天把需要播种的砂麦全部完成浸种，我明天过来检查。”
　　说完，他就和扎哈尔一起往城门走去。
　　门外是两个高大的陌生爪智兽，两人的体型和塔莫差不多大，唯独毛色不同，一位毛色浅褐，另一位则是灰黑，胸前还有一条醒目的白色月牙，耳朵浑圆。
　　标准的熊类体型和外貌。
　　但这都不是李维注意的重点。
　　此时这两位身材健壮的外族人体格消瘦，脂肪组织严重萎缩，看来是已经病了很重。
　　两人相互搀扶，还带着一根树枝作为拐杖，想必是已经脱力到无法站立，究其原因，极有可能是源自严重腹泻导致的脱水。
　　此外李维还敏锐的发现他们鼻腔和眼睛有渗出液，口边也有液体残留，像是呕吐过。
　　“你先喝口水，我们的祭司大人来了！”
　　“离他远一点！”李维大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一丝颤抖，将给两人递水的守卫吓得一个没拿稳，手中的陶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李维让所有人和这两人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并让守卫拿起武器。
　　“我是启明族的祭司李维，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立刻离开这里！”
　　个子高大的那位仿佛猜到了李维为何有如此反应，他无力的抬起头乞求道：“尊敬的祭司大人，我们无意将瘟疫的诅咒传播到此处，我们想要前往托勒族寻找巫医祭司布里埃尔大人，途径这里想要一点食物，请您一定帮帮我们！我的族人都在等着我回去治好他们！”
　　说完，他扔下手里的树枝，慢慢跪了下来。
　　“族长！”
　　“族……”
　　两个声音重合了起来，第一个声音来自搀扶着他的外族人，而另一个声音则来自李维这边。
　　李维难以置信的看向刚听到动静走过来查看的塔莫。
　　虽然塔莫及时止住，但李维还是听出了他没说完的词。
　　被叫做族长的人脸上一惊，抬头看向李维这边，从人群中发现了塔莫。
　　“塔莫？你不是在托勒族吗？”
　　“说来话长了，你这是在做什——”
　　塔莫想要前去将跪在地上的族长扶起。
　　“不要过来！”族长喝止了塔莫。
　　“我们染上疫咒了。”
　　塔莫的想要扶起他的手一停顿：“你在开玩笑吧？塔夫洛。”
　　塔夫洛抬头看向塔莫，他的身体明显把答案放在了所有人面前。
　　扎哈尔也听说过疫咒的恐怖，连忙将塔莫拉了回来。
　　塔莫挣开了扎哈尔，着急的问道：“那族里的人？”
　　“无人幸免。孩子们已经全都死完了，雌性也死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动弹不得的雄性，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塔夫洛的眼神昏暗，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他随性的族人说道：“但是只要找到巫医祭司布里埃尔就有救了，所以只要给我们一点食物——”
　　“不，已经没有巫医祭司了，甚至以前的布里埃尔也只是个骗子。”塔莫说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那族人一脸的震惊，突然瘫坐在地上，但他知道塔莫不可能会在这时候骗他。
　　塔莫转身看向李维：“但是我们的祭司大人……”
　　李维慢慢摇了摇头：“对不起，塔莫。这不是能不能治的问题。”
　　呕吐、腹泻、脱水、失力，这是很典型的犬细小病毒的症状，塔夫洛说族内孩子全都死亡就更证明了这一点，因为细小病毒对于幼崽的毒性更强。
　　而结膜和鼻腔渗出液体则是感染犬瘟热病毒的典型表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同时有这两类病毒的症状，但犬、熊两科对这两类病毒极其易感，因此对他们来说是最为恐怖的烈性传染病。
　　总而言之，不管病原体真身是什么，都肯定对启明人里的爪智兽一脉具有极高的致死性和传染性。
　　一旦在城内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能不能治的问题，而是我不能靠近他们。”
　　只要李维靠近他们，就可能沾染病毒，就算他运气好，这种病毒并非人畜共患病，不会感染他，但也会使他变成病毒携带者、一个行走的病毒传播机。
　　塔莫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知道了，祭司大人。”
　　“给他们一些熏肉、抗生素、豆饼……算了，把豆饼换成面包，还有一壶水。”李维朝身后的人吩咐道。
　　接着，他转向那两个外族人：“我们能帮你的就这些了，麻烦你拿上这些就尽快离开这里。”
　　塔夫洛抬头望了望天：“巫医祭司死了，我还要去哪里呢？族人们，还能等到我吗？”
　　半晌，他撑着树枝站起来，向李维道了谢：“谢谢你，祭司大人，我今晚去西北边的树林休息一晚，明早就离开，希望你们不要靠近那里，染上疫咒。”
　　李维点了点头，发现塔莫和他的族人们似乎都非常好说话，完全没有来自体型上的那种压制力。
　　话又说回来。
　　“你不是托勒族的人吗？”
　　扎哈尔解释道：“塔莫他也是后来加入托勒族的，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托勒人。其实看长……”
　　其实看长相也该明白了。
　　扎哈尔没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听起来像是嘲讽，但李维已经听出意思了。
　　他确实先入为主，被误导了。
　　之后他令人用高度酒精冲洗了一遍塔夫洛几人曾呆过的地面。
　　虽然体外的病毒在干燥表面很快就会失活，但这样鞭一遍尸总能更安心些。
　　当晚的晚餐时间，李维没在广场看到塔莫。
　　于是叹了口气，去了生产部旁的锻造屋，这也是塔莫现在的住处。
　　屋子外有一个雨棚，下面堆放着几十块钢砖，这些全是塔莫一人锻出来的。
　　李维敲了敲木门。
　　“塔莫，你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当然，李维的听力不能跟智兽比，因此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没声音。
　　好在他虽然推广了木门，却没推广门闩。
　　这就导致木门只能虚掩着。
　　“我进来了。”李维推开了门，发现塔莫还在屋里，于是松了口气。
　　但他随后就发现塔莫正在往一个兽皮袋子里装着零碎的东西。
　　没想到李维直接推门就进，塔莫忙挡住身后的袋子。
　　“李维祭司，有什么事吗？”
　　李维皱了皱眉头：“你准备离开？”
　　塔莫别过脸去：“没有，我准备护送族长他们一程。等他们安全到达开山族就回来，我不会忘记我现在是启明族人的。”
　　李维不悦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想要脱离启明族，我不会怪你。但你也看到那个疫咒了，你觉得你扛得住？”
　　塔莫点了点头，但在李维的注视下又心虚的摇了摇头：“在我们开山族上游原本还有一个和我们相似的部落。因为一次和这个一样的疫咒，全死光了。”
　　没有任何医学加护的文明，遇到瘟疫就是这个结果。
　　在这个部落只要十个人的时候，塔莫就一直是干着最枯燥、最劳累的工作。
　　百炼钢是普通爪智兽炼不出的吗？
　　每人轮流来几锤，还是勉强能打出来的。
　　但只有塔莫能够耐着性子，从早到晚，反复的锻打，执行着机械性的重复动作的同时，还要通过下锤的触感和烧制的颜色来判断钢胚的温度。
　　愿意将自己出色的特长“浪费”在枯燥的事情上，这是人的本能所抵触的东西。
　　李维知道自己也没有这种东西，他从不会将自己的智慧用于机械化的重复中。
　　“你忘了我给过你一个信物吗？”李维问道，还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吊坠的样子，因为他以为塔莫大概是忘了他有这么个作弊的东西。
　　谁知塔莫伸出一只手指，就将脖子上的吊坠从胸前勾了出来。
　　他一直把那东西戴在脖子上。
　　“救还是不救，祭司大人有自己的考量吧。”
　　李维发现塔莫的修辞学已经突飞猛进，明显是下过功夫的。
　　塔莫继续说道“我不觉得以自己的才知有资格反驳你。若我一意孤行，让你置于两难，这也是一种不义，这种不义不亚于让我背叛自己的母族。”
　　李维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觉悟，感觉自己被拿捏的死死的：“如果我说不准你去，你会听我的话吗？”
　　塔莫低着头，小声的道歉：“对不起，祭司大人。”
　　“那我现在不就是两难了吗？一边是可能引入疫咒，一边是失去你。”
　　他拽过塔莫脖子上的紫水晶，将上面的绳结一一解开，没了加密的绳结，这个紫水晶挂坠就只是普通的挂坠，而非信物了。
　　“你不用去了，相对的，我会想办法治疗他们。”
　　李维站起来，用手指将放在左胸口袋里的亚历山大石勾出，红色的光芒映射在塔莫眼中。
　　“我不能保证结果，能保证的只有我会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