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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老家,正帮着父亲犁地,准备种花生。清明前后,是种花生的季节,只要雨水合适,就可以种了。山东的花生很有名,鲁花系列的花生个大饱满,出油率高。
犁地是李越干过的最重的农活,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父亲扶犁,李越在前边拉。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凑合着还能拉得动,就是绳子在肩膀上勒得生疼,每次都会留下一道道血印子。
挂在腰带上的BP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把李越从梦中惊醒了,打开一看是许浪打来的,他就用公司的电话回了过去,只听见许浪用急促而颤抖的声音说到:“越哥,曦姐出事了,她跳江了。”
“什么?你慢点说!”李越一时愣在那里,耳朵里许浪的声音简直就像惊雷。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听清楚怎么回事。
就在刚刚不久前,陈曦来到珠江的一座桥上,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之后,毫无征兆地突然跳进了江里。
当时,不远处还有行人和巡逻的警察,但看到她的时候人已经跳下去了。她在桥边留下了自己的包,里面有她的手机、钱包和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父母的,另一封写着张圆的名字和呼机号码。
警察一边招呼岸边的小船帮忙救人,一边根据信封上的号码联系到了张圆。小姑娘一听就吓哭了,赶紧给许浪打了个电话。许浪立刻通知了李越和周亮,也通知了陈曦的男朋友。
“我马上过来!”李越招呼都没打一个,立刻下楼,跑出大门打车。
等车的时候,李越翻看了一下BP机,发现半个多小时前还有一个留言,是陈曦的:“越哥,我走了,谢谢你!你要记得我哦。”
他突然觉得非常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同时又异常悲愤,胸腔彷佛被什么东西填塞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人简直像是要炸开一样,却没有一个开关或者出口。
李越赶到出事的桥边时,陈曦刚刚被警察打捞了起来,放在一条小船上,正向岸边驶来,隐约看得出来,她穿着的正是那件红色的连衣裙。
看着那件红裙子,李越在心里默默地相信,陈曦是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样子留在这世上,她肯定不希望自己被找到、更不希望自己被这样打捞起来,想到这里,李越顿时泪如雨下。
张圆和刘莎莎也来了,此时两人已经瘫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许浪在旁边照看、安慰着她们,也已眼泪婆娑。
周亮在旁边,大张着嘴,表情痛苦,跺着脚、抱着头,泪水混着口水随着口角流下来,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小船靠岸后,岸上有人拿了一个专门的袋子把她的遗体装了起来。一个警察走过来,问张圆是不是死者的亲属,张圆说亲属已经在路上了,预计晚上十点多才能到。
看了陈曦留给大家的信,还有张圆断断续续的诉说,李越终于大致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原来,陈曦的爷爷是一位老红军,父亲也是军人出身,转业后在当地政府部门工作,母亲是一位中学教师。这样的家庭在当地可以说是地位显赫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一直是令人仰望和羡慕的存在。
陈曦是在大四实习的时候才谈恋爱的,她男朋友家是山区农村的,陈曦家里一直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的。
但这是陈曦的初恋,她爱得很坚决、很彻底,声称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表示坚持非他不嫁,家里不同意的话就离家出走。家里也只好妥协,随了她。
大学毕业后两个人的工作分配,都是爷爷找人帮忙办的,但正当他们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变故。
男朋友单位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干部子弟,也是大学毕业,两人难免产生了竞争,而且还发生了一、两次冲突。那家伙打听了一番他的背景之后,在单位散布了诸如“吃软饭”之类的谣言,这让陈曦的男朋友感觉抬不起头来,由于极其愤怒,把对方给打了,为此还挨了个处分。他激愤之下,一时想不通,居然破罐子破摔、辞职走人了。
陈曦心里割舍不下,不愿意放弃自己曾经努力追求、眼看就要有结果的爱情,也从单位辞了职,跟他过来了。
男朋友几经周折,经历了几次失败之后,最后终于在一家外资企业做到了中层管理人员,收入也很不错,但让陈曦没想到的是,他的人也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吃喝嫖赌的事情没少干,陈曦劝说了很多次都不管用。
她们开始吵架,起初还有些顾忌,发展到后来简直毫无顾忌了,吵架的理由也不一定是什么大事,也许就是炒菜放不放酱油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回家后有没有及时换鞋子、换下来的鞋子有没有摆放整齐......
起初他还会哄她,说几句好话,道个歉,但后来就不管不顾了,说话也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伤人,有时候吵得很厉害,男朋友也不会管她,甚至一不高兴了,就让她滚回去,不要赖在这里,这让陈曦更加伤心难过。
但更离谱的还在后边。他们有几个大学同学当年毕业分配时来了广州工作,他们两个人过来之后,几个同学也常在一起聚聚。但陈曦后来突然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居然和一位他们大学同年级的女同学好上了。
一开始他们还不愿意承认,但陈曦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种关系相处时的眼神、动作都能看出来,不用非得捉奸在床,自己也懒得去捉,既然已经做了,为什么不能坦荡一些、大大方方地承认呢?
他们就真的承认了,男朋友没怎么说话,女同学则很坦率,她告诉陈曦:“你们两个人的出身不同,教育和成长环境造成的差异太大,感情冲动谈恋爱的时候还不会觉得,但结婚后这种差异就会越来越明显,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活在一种阴影里,既不自由,更不幸福。你们之间的这些差异是无法弥补的,你们在一起注定不会幸福。
而我们俩则不同,因为我们有相似的成长背景,有不用说话语就可以领会的默契和共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很多习惯和看法都是一样的,最起码是相似的,可以彼此理解的,这让彼此感觉非常放松和愉悦,彼此都没有压力。总之一句话,我们俩才是更合适的结婚对象。”
陈曦当时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女同学,简直目瞪口呆,却又无力反驳。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美好爱情,在现实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得太离谱,但却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得回不去了。
她是因为他才背叛了自己的家庭,现在他却背叛了自己,这真是比西厢记的始乱终弃还要离谱,简直太令人气愤、太难以接受了。
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家庭,对不起关心爱护她的家人,自己简直是罪不可恕,毁了一家人的幸福生活,甚至败坏了家族的名声。她恨那个人,但更恨的是自己。
她从小就生性要强,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愿让父母知道她被背叛和抛弃的情况,也不愿意向别人诉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也曾想过回家,也已经开始做了一些准备。
但每次想起要回去,陈曦心里就有严重的负罪感,总觉得自己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家人。她觉得自己即便回到家乡,但回不到过去了,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面对未来的生活。
她最终决定不回去了,她想让珠江水洗刷掉所有的苦痛和过错,带她到大海,去未知的远方……
陈曦的男朋友在电话里对许浪表达了自己的难过,但最终却没有来。他可能是知道自己无法面对陈曦,甚至无法面对这样的场面,恐怕也无法面对自己。
陈曦的父母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到,爷爷在广州的一位战友安排了人去机场接了他们,直接带他们来到了江边。
看到陈曦的父母,李越似乎更多地理解了陈曦。他们是一个体面的家庭,本该拥有体面的一切。可是现在这对在别人眼里受人尊敬、羡慕,甚至嫉妒的老人,却要体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未来的长久思念与痛苦还要伴随他们一生。
几个人帮着陈曦的父母她料理她的后事,幸亏有爷爷战友派来的人帮忙操持,他们几个人谁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陪她父母说说话,安慰一下。
陈曦的父母没有呼天抢地的哭闹,也没有责骂,只说他们来看陈曦最后一眼,带她回家。两位老人脸上难掩的痛苦很让人动容,李越他们几个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送走了陈曦的父母,几个人都很沉默。许浪提议大家去吃点东西,周亮却拒绝了,他说自己好累,要回去休息。李越知道他需要静一静,于是就让几个人各自回家了。
走在江边的马路上,吹着凌晨凉飕飕的江风,路边一家饭馆的录音机里飘过来罗大佑的歌声,“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泪水无声地滑过李越的面颊,他回想着认识陈曦的过程,脑海里浮现出了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模糊而遥远,仿佛又真切地闻到了女孩子特有的体香,看到了美妙的身体,听到了压抑的哭诉……
她曾经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并为之奋斗,当现实无情地粉碎了她的梦想的时候,她痛苦挣扎、抗争,甚至也许想要报复,虽然也曾那么地留恋不舍,却最终还是没能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选择了用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了与她有关的一切,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悲伤。
李越甚至觉得,陈曦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清晨的第一缕微光,也曾照亮过天际,给世间带来过最初的光明,象征着新一天的开始,带来希望和憧憬,却在日出之后消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