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继续给林佳英送水果。同宿舍的同学每每都说托林佳英的福气，反正几年下来，省下不少水果钱。可一路下来，陈晨与林佳英的关系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在陈晨看来，甚至连量的变化也微乎其微。他并不心急，不是那种放长线钓鱼的不急，而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淡然。林佳英对此看得明白，心里偷乐，无论陈晨约去看电影还是散步，均笑盈盈予以拒绝。令她佩服的是，陈晨不生气不气馁，似乎每次都已事先想好被拒绝。
　　林佳英在日记里，有这样一句话：
　　真不明白，是他心态好，还是玩玩而已。如果很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古井无波！
　　那个一向自以为是的冷冻老师，在钱干事调走后，时而找傅院长孙副校长汇报请示工作，偶尔周末还会带上礼品登门造访。傅院长惊讶这年轻人已经开窍，在公开场合多次赞扬冷老师。傅院长有事去省政府找过钱干事。钱干事问起冷冻情况，傅院长大加赞赏，说冷老师人事周到，大有可为。
　　时间来到最后一个学年的第一学期，学校要安排大四学生为期一个月的实习。实习单位的选择有两种，自找或学校安排。自找的实习单位可以在外地，自行解决食宿；而学校安排的实习单位一般在省城，早上去，下午回学校，中午吃在实习单位，一般由实习单位提供免费午餐。绝大部分学生由学校安排实习单位，有来头的个别学生除外。
　　林佳英有向姑妈说过实习一事，姑妈回应说让学校安排更妥当一些。陈教授一早就给陈晨物色好实习单位，也与实习单位探讨过陈晨在毕业后由实习单位接收的可能性。实习单位的意见是，基于陈晨的定向生身份，没有条件可以接收，实习是可以的。陈晨有向叔父提出是否可以安排林佳英同一单位实习。陈教授笑着问是不是关系已经确定，如确定则可以考虑。陈晨实话实说还在追着，给安排实习单位可以争取表现。陈教授问有关林佳英的具体情况后，说八字没一撇的事，不想费事。陈教授对于林佳英的出身并不看好，实在不想出手相助。
　　冷老师拿到学院给的实习单位名册，着手安排，这是班主任的责任，也是小权力。领导们照例已经事先口头交代好关系户。这些算是内定的实习单位，冷老师是不可变更的，只能照单安排。
　　杨怀蓉虽然知道冷老师不会亏待自己，但一直没有等到他主动开口谈此事，心中着实放心不下。林佳英向杨怀蓉谈起此事，请她帮一把，希望能安排一个不太远的，最好在行政单位。杨怀蓉把冷老师对此事依然缄口实话告知林佳英，无奈表情堆了一脸。林佳英遂提议一起找冷老师说说此事。
　　这天晚饭后，杨怀蓉拉着林佳英一起来找冷老师，了解有关实习单位的事情，寻求照顾。她觉得此举有助于打消林佳英疑惑，且可以结伴。林佳英表示同意，并问需要准备什么手礼。杨怀蓉用一种幽默的语调笑着说：“宿舍有的是水果，你有处分权。”林佳英也笑了，笑得释然。
　　杨怀蓉继续说：“其实，你可以让陈晨帮搞定实习单位。他有个可以通天的叔父。”说完，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林佳英冷冷地回应。
　　“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你就不考虑考虑？”杨怀蓉继续保持那忽高忽低的语气，以表示自己对此话题的态度。
　　“他确实有些可爱，仅此而已。咱们现在回去拿水果。”林佳英毫无表情。
　　“咱们吃他的水果算不少，吃着吃着，是不是觉得是理所当然？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们送出这么多水果，没有任何回报，会是什么感受？”说完，杨怀蓉若有所思。
　　“这是我刚开始时的疑惑，后来，慢慢想通了。送点小礼物给人，只能表达联络情感，如果要达到某种目的，这是无法产生效果的。你看过送几个水果就可以把人追到手的？换位是你，难道会为了这些水果答应他的追求？我没有拒绝他送水果，或者没有把水果退回去，就是对他的尊重及肯定。当然，如果送的是贵重礼物甚至是钱，那另当别论。我从来没有答应与其约会，而他继续送，至少说明水果太轻，他不介意。如果他介意，就不是这种态度。”
　　杨怀蓉听着点点头，说：“有道理。”
　　提着陈晨送的水果，两个人下楼一路往冷老师宿舍走去。
　　冷老师近来常有客人，有学生，有同事，有同事的关系户，甚至有搜索脑海里童年残存的记忆也想不起来的远亲。这些来客，目标无不一致，就是实习单位的安排。来人当然均带着一些薄礼，如水果、茶叶、土特产等。冷老师宿舍各个角落，充斥着这些带着使命的物品。
　　房门敞开，白炽灯光穿射而出，显示主人年轻帅气且正在忙碌。杨怀蓉在门口向冷老师打招呼。
　　冷老师趴在办公桌整理材料，转过头来之前，已知道是杨怀蓉。他抬起头转过脸往门口瞧，看到有两个人，因其中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断定是林佳英。冷老师说：“进来吧。”在冷老师看来，穿白色衣服在晚上行走，有点像神话故事中的幽灵。
　　杨怀蓉先进房间，林佳英步其后而入，站在稍后一点。杨怀蓉脸露娇媚，眼睛略睁，问：“冷老师在忙，我们会不会打扰了？”停了几分之一秒后，“嗯……”表示还有话未说。这时，外面走廊有脚步声传来。
　　冷老师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的脚步声上，往窗口望。两三个人从窗外一闪而过。脚步声远去后，冷老师重新脸朝杨怀蓉，用一种杨怀蓉觉得陌生的语气问：“有事吗？有事快说。随时都有人来。”
　　杨怀蓉看着冷老师一脸生硬又略显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突然间有些局促，略作停顿，深吸一口气调节一下气息，说：“冷老师，我——我们想来了解一下有关实习单位的事，请冷老师帮一下忙。”她觉得对冷老师已失去原来那种天然轻快的感觉。
　　有事求人，林佳英觉得气短而拘谨，在杨怀蓉话后，才发现自己手重，水果袋还在手上，遂把水果袋放在小木茶几上，如释重负。
　　冷老师瞟了茶几上的水果袋，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似乎是在看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说：“你们不必破费，有什么想法就尽快说。”
　　无论手信来自哪里，当然算在送礼人头上。杨怀蓉当然不会说这是陈晨的水果，其眼睛余光感觉到房间多个角落随意堆放好些礼品袋。以前极少有人送礼给冷老师，杨怀蓉是清楚的。
　　有权力，就会有人来送礼。权力天生魔力，直叫人极力攀爬。收礼多，就必须变现或处理。有的礼品送出去后，会神奇地兜转一圈，轮回到自己手上。有专门回收礼品的店铺，给那些收礼后想变现的人提供渠道与方便，生意越来越红火的。做回收礼品这门生意有个行规，要保密客户信息，且都堂而皇之写在商铺大门上。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冷老师发现杨怀蓉有些发呆，还以为她在发情痴，主动发话：“实习单位还没有完全落实。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但我会考虑的，尽量放在不远处，来回方便。学校也有惯例，为安全着想，女生尽量放在近处。”顿一顿，“具体上你们有什么要求吗？”冷老师说完，习惯性地刮了一下鼻子，接着把手放在办公桌上，用四只手指依次轻轻敲打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能不能把我们俩安排在一个实习单位？彼此有个照应，心里踏实些。”林佳英抢话。
　　她俩依然站着，冷老师并没有让坐下的意思。杨怀蓉天马行空的念想，被林佳英手拽回到冷老师房间。
　　“请冷老师关照。那就不打扰了。”杨怀蓉柔情满满地说，然后拉着林佳英转身离开。在走出房间时，杨怀蓉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到冷老师已经转过身埋头看材料，她有些失望。冷老师没有看到杨怀蓉的回眸，心头都被这让人喜欢让人忧的实习单位安排占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