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的围帐上落着一只红屁股蜻蜓，二丫儿蹑手蹑脚地伸手要抓。
　　“飞！飞！”芬儿从屋里跑出来，挥动小胳膊惊得蜻蜓呼地飞起，在小院里慢悠悠地盘飞了一会儿后，又落到帐子上。
　　“嘘！”二丫儿警告妹妹不要出声，便又小心翼翼地垫着脚朝蜻蜓挪去。
　　“唉！又飞了。我得整个勒勒蛛网。”二丫儿跑到院墙外折了根细槐条儿，又去抽了根玉米秸秆，把细槐条一头儿插进秸秆，然后弯成半圆把另一头也插进秸秆，扛着就房前屋后去找蜘蛛网了。
　　回来时，看见三个小丫头，正骑着自行车从村西头叽叽喳喳地往这边儿来。
　　走近了，都下了车。其中一个对二丫儿说：“我们去碧流河摸小黄嘎（一种类似蚬子的贝类），你去不去？”
　　“挺远呀！我不会骑车啊！”二丫儿道。
　　“美华驮她弟，那我驮你！”那个叫小英子的女孩主动邀请。
　　“好。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桶。”二丫儿把刚整好的蜘蛛网一把塞给院里的妹妹，跑到猪圈边拎起水桶就跑出来。
　　“我这没后座，你坐前梁。”小英子半斜着车，让二丫儿坐到前梁上，然后扶正车子，一脚猛蹬地面，车子跑起来了，可她怎么也不能把另一条腿拎上车。
　　“唉！不行。我只会前抬腿，还不会后拎腿。”小英子停下来，二丫儿也从前梁下来了。
　　“平儿！平儿！你驮二丫儿呀？”小英子喊骑在前面老远的平儿。
　　平儿骑着车折了回来，她的车后座上绑着她爹卖鱼虾用的篮筐，二丫儿最不喜那股臭鱼烂虾的味道，她是不能坐进那篮筐里的。二丫儿提议要坐前梁，可篮筐挡着平儿怎么也拎不上腿儿。折腾了一通，二丫儿失落地拎着桶回到自家院里。只见芬儿正拿着她刚做好的蜘蛛网在墙帐子上一根儿接着一根儿套圈圈，那密实的蜘蛛网早已千疮百孔啦。她丢下水桶，失落地进了屋。
　　“二丫儿，你咋啦？”德贵见了忙问。
　　“没咋。”
　　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一丝希望，指着院墙边的自行车冲着德贵道：“爸！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不行！”大女儿华儿冲出内屋，忙制止道：“你太矮了，骑不了！你把车磕坏了，我怎么上学？”
　　“爸！你看小英子她们都会骑啦！等我上学了跑着去吗？”
　　“我驮你。”大姐回。
　　“那等你上初中了呢？”二丫儿反驳到。其实她早就想去试试那辆比自己都高的二八大杠儿了，要不是大姐心痛车，说不定她今天也能像英子她们一样，想去多远就去多远了。
　　“华儿，就让二丫儿学学，爸给后边绑个扁担，保准磕不坏。”德贵替二丫儿出个头儿。
　　二丫儿高兴地冲着姐姐，挺直了胸脯。
　　这车对二丫儿来说，着实太大，德贵把她抱上前梁，她的脚连脚踏板都够不着。
　　“二丫儿，你就在这三角架里骑。”德贵在车后扶住车子，二丫儿把住车把子，左脚踏着脚踏板，右脚伸到另一边，拼命地蹬。
　　“你把正车把子，别低头看踏板！抬头！抬头看前边…”德贵扶着车在后面指导。
　　折腾到半晌，德贵已经精疲力尽，二丫儿黝黑的小脸黑里透红，淌着汗。
　　晌饭后，二丫儿缓过神，缠着德贵再出去溜溜，德贵也不能说自己累了，让孩子失望。起身去仓房拿来扁担，走到院子随手从外门框的钩钉上取了一捆麻绳，把扁担五花大绑地横捆在车后座，用力地晃动几下，又把车左右放倒，确定安全后扶正。
　　转身冲屋里喊：“二丫儿！出来试试。”二丫儿闻声冲出屋子。
　　“好了！”德贵拍了拍车座。
　　二丫儿推车出了院子，德贵在后面扶了一会儿，便松了手。二丫儿顿时就失了平衡，歪歪扭扭地挣扎几下就倒了，还好扁担护得住，她没摔，车也没磕。二丫儿扶正车，左脚踏上脚踏，右脚使劲地跺着地面，车跑了起来，她试着把右脚插进三角架去蹬脚蹬子，可一伸腿，那车就失去了重心。她停下来，往身后望望，希望德贵能帮帮她。
　　德贵朝她挥挥手说：“多试试，自己琢磨琢磨。”
　　在父亲的鼓励下，那颗幼小的心充满了力量，倒下、起来、倒下……
　　“爸！爸！”不知过了多久，二丫儿兴奋地骑着那二八大扛冲过来。
　　德贵正坐在自己家街边的大榆树下，看见二丫儿骑车而来，快到他身边时，二丫儿的鞋突然掉了。德贵见状刚想起身帮她捡鞋，二丫儿却已经麻利地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好，坐在地上穿好鞋，又骑了上去，兴奋地从他身边骑过。
　　望着女儿那幼小的身影，倔强地挂在那个大铁架上，德贵内心有了丝缕自责。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抬头望去西边，太阳已经藏了半截身子。他走进屋，秀芝正抱着芬儿在灶间拉着风匣。
　　“我得儿空去给老二买双凉鞋？”
　　“不是有的穿吗？”秀芝没抬头，接着拉着风匣。芬儿在她怀里睡了，德贵俯下身抱起。
　　“捡华的，不合脚。”他看着怀里的芬儿，想想二丫儿打会说话起，好像没跟他要求过什么，他感觉得到二丫儿以往似乎总跟他拉开了点距离。唯有这次回来，主动去抱他，没话跟他找话说，跟他提学车，让他莫名地感觉自己忽略这个孩子太久。想来上了秋二丫儿就要上小学了，心智也成长了不少。
　　“爸！这扁担解了吧！”二丫儿推着车进了院子，一脸开心。
　　“会了？”
　　“嗯！能蹬到村东头！”二丫儿有些自豪地仰起小脸看着父亲，虽然脚踏板连一圈都转不到，但她就靠着这半圈半圈的捣鼓着，把车骑到很远。
　　“洗洗去。都成小花脸了。”德贵一手抱着芬儿一手拢着二丫儿的小脑袋去了水缸边，给二丫儿舀了一瓢水。
　　扑棱扑棱几下，二丫儿洗完了，那动作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爸！学会车我就不怕去城坦读高中啦！”德贵一愣。
　　“二丫儿，你知道高中是咋子回事儿？”
　　“当然知道！像大爷爷家春儿姐那样能考大学！我大爷爷总夸春儿姐有能耐。爸！我考上大学咱家也能祖坟上冒青烟儿。”二丫儿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每当秀芝在督促大丫儿好好学习时，二丫儿就会在心里下定决心，等她自己上了学她一定要好好的。她相信只要像春儿姐那样厉害，奶奶就会对妈好，给三叔家二孩儿买吃的也能分她几块儿水果糖。
　　德贵心里一揪，一把搂过二丫儿。她这几天的表现是在对他这个做父亲的述说，她会像男孩子一样优秀。怀里这弱小的身躯承受了多少冷眼相对，她没有怨没有恨，却似懂非懂倔强地去努力去改变。
　　第二天，吃过早饭，德贵骑着车驮着二丫儿去老远的供销社给她买了双凉鞋，那双鞋是粉色的、透明的，中央还嵌着金色的小金属蝴蝶节。德贵让二丫儿穿着回家，可她不舍，一路抱在怀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二丫儿坐在后座上，晃着两条小细腿开心的唱着。这歌是她帮二姨纺草绳时，二姨边织草帘边哼唱的，二丫特别喜欢，因为那歌让人听了就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