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拎着油条回到家时，李秀芳正坐在沙发上补儿子的校服。茜茜缩在房间里，门缝里透出周杰伦的歌声。
　　“老婆子，“张建国的语气异常兴奋，把油条往茶几上一扔，“我想到办法了！“
　　李秀芳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针线活儿没停：“又想到什么歪点子了？该不会打算去找老刘合伙开包子铺吧？“
　　“比开包子铺强多了！“张建国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移民广告，像是在展示一张百万支票，“咱们移民吧！“
　　“啥？“李秀芳手一抖，差点把针扎到手指上，“你说啥？“
　　“我发现了一条快速致富的道路。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了。真傻！抱着金碗去讨饭。“张建国那张苦瓜脸此时兴奋的如同猴子屁股，满脸通红。
　　妻子被他一番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移民！去希腊！“张建国兴奋地在客厅里转圈，活像刚刚打了鸡血，“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二十五万欧元买房就能移民，全家都能过去！“
　　李秀芳放下手中的针线，仔细端详着丈夫的脸：“老张，你是不是今天被淋雨感冒发烧说胡话？“
　　“我跟你说正经的！“张建国一把抓过茶几上的手机，打开计算器，手指飞快地按着，“咱们的房子最少值八百多万，卖了换欧元，都够买两套希腊的房子了！“
　　正说着，茜茜推开房门，耳机里的音乐声泄漏出来。她瞥了一眼父亲手里的计算器：“爸，你该不会又在算我的零花钱吧？“
　　“比零花钱大多了！“张建国眼睛发亮，“茜茜，爸爸问你，想不想去国外上学？“
　　“国外？“茜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去哪个国外？美国？“
　　“希腊！“
　　“希腊？“茜茜撇了撇嘴，“那不就是卖酸奶的地方吗？“
　　“放屁！“张建国急了，“那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欧洲的后花园。苏格拉底、柏拉图，你课本上那些名人，哪个不是希腊的？也是世界上一些著名影星球星喜爱长期度假的地方。”张建国如数家珍将广告单上的介绍一股脑地背了出来。
　　“老张......“李秀芳想说什么，却被张建国打断。
　　“你看看茜茜，“张建国指着女儿，“现在孩子跟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比，样样都比不上。去了希腊，大家都是外国人，谁还笑话谁？“
　　这时，小虎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希腊神话故事：“爸爸，希腊是不是有宙斯？“
　　“对、对、对！“张建国一把抱起儿子，“到了那边，你就能看到真的宙斯！“尽管他不知道宙斯是个什么东东，但只要是孩子们开心，就是一堆牛粪他也认了。
　　“我不去！“李秀芳突然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移民要花多少钱吗？房子卖了，我们拿什么养活自己？“
　　“房子卖了，我们可以在希腊买上两套房子，一套自住，一套出租或自己开个小餐馆。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张建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看看现在的上海，随便买套房就要六、七百万。咱们这房子地段好，最少值八百多万，茜茜连个像样的初中都上不起！“
　　茜茜低着头，不说话。张建国知道自己戳到了女儿的痛处——上次她报名附近的重点中学，就因为不是学区房被拒绝了。
　　“再说了，“张建国压低声音，“你看看人家徐皓文，零花钱一个月三千。咱们茜茜呢？攒了一年的压岁钱，就买了个破书包......“
　　“爸！“茜茜突然红了眼圈，“我不稀罕......“
　　“我知道你不稀罕，“张建国站起来，走到女儿面前，“但爸爸不能看着你受委屈。你不是一直喜欢学绘画吗？到了希腊，爸爸给你报最好的绘画补习班......“
　　“真的？“茜茜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老张，“李秀芳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又在给孩子画饼。就凭你那半生不熟的英语，连'哈喽'都说不清楚，去了希腊能干什么？“
　　张建国被噎住了。他想起今天面试时那些年轻人看他的眼神，心里一阵发酸。但很快，他又来了精神：“希腊正在经济危机，房价跌得厉害。咱们去开个中餐馆，专门接待中国游客......“
　　“你连包子铺都不愿开，还开餐馆？“李秀芳忍不住讽刺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张建国一拍桌子，茶几上的水杯跟着一震，“难道在这儿等死？等茜茜毕业去送外卖？等小虎将来娶媳妇生孩子后，还让一家三代背房贷？”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
　　美好的世界在我们的心中，哎......
　　”
　　欢快的节奏显得格外刺耳。
　　“听听！你听听！“张建国推开窗户，让歌声流进房间。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
　　“我们不能等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张建国似乎已经处于范进中举的癫狂状态，高声附和着广场舞的歌声。
　　“妈，“茜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要不......试试吧？“
　　李秀芳看看女儿，又看看手舞足蹈的小儿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丈夫身上。张建国的眼睛里闪烁着她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光芒——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那种敢想敢干的傻劲儿。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婆......“张建国握住她的手，那只布满茧子的手在微微发抖，“相信我这一次......“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这一家人身上。空气中飘着油条的香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小虎举着希腊神话故事书，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我们真的能看到宙斯吗？“
　　“那当然！“张建国抱起儿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到时候，咱们家就住在宙斯旁边......“
　　“宙斯......“李秀芳默默念着这个陌生的词，眼角有一滴泪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