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标跟江丫亲过嘴，就跟江丫好了起来，经常去找她，就把吴红艳给放一边了，也摸不到，还是算了。德标经常去江家，就引起了江家的警惕，自己家孩子可是小姑娘，别让这小子给祸祸了，江家孙姨就看得很紧，乡下称呼邻居都是叫大娘大婶，大哥兄弟，街里叫邻居，女的叫姨，男的叫叔，不论大小，都这样叫，这样的叫法倒也简单，就跟外国人不分舅舅叔叔，全一个词儿是一个道理。德标找江丫，家里就不放她出来。德标就在院子外面大呼小叫的，唱歌给江丫听。德标叫不出来人，就往街里跑去溜达，见到卖竹笛的看着挺好，就买了一根，又买几本简谱，整天在家沉迷于音乐了，吹了几天，看着简谱就能吹出调调了，天天吹笛子，吹得德标头晕眼花的，吹到后来，德标听过的歌就能吹出来了，电视里面播放沈珍珠，德标听几遍那个片头片尾曲就会吹了，小灵很惊奇，这德标，还真是学啥自己都能学会。德标会吹笛子了，就去江丫家院子外边吹，再不就上房，坐房子顶尖看着江丫家对着她吹，德标这个神操作，把江丫吓着了，江丫再看见德标就不理他假装不认识，德标很伤心，就还回来找吴家哥俩玩，江丫不搭理我，我还看吴大姐，看她她也不知道我喜欢她，别像喜欢张晓丹一样搞出事儿来就行了，德标这次很小心，不张扬。少年的烦恼，总是来自对男女情感的觉醒，德标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了跟某个女生好的欲望了。
　　东院管婶，有一个妹妹叫刘静比德标大四五岁，德标也挺喜欢她的，她经常来管婶家里，德标去看电视，她们就熟悉起来，刘静已经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在家待业一年多了，没合适的工作，刘静跟前院的汪西龙是同学，俩人要好，有处对象的意思，德标自己发现的，啊，原来她俩好。汪西龙家很困难，一个寡妇老妈，一个残疾姐姐，姐姐小儿麻痹症，走路都走不了，这个家，太难了。小灵热心，就帮汪西龙介绍了一个在纸厂当电工的工作，西龙踏实肯干，技术学的也挺快，也很感激范进全家，德标就经常去他家玩，德标是挨家挨户的串，范进让德标叫西龙，小叔，德标就得听，其实西龙也就大德标四五岁。有这么一天，德标见刘静又去找西龙，德标就在身后的嗖的跟着连蹦带跳的，这一幕被小灵看见了，等德标回家，又是俩嘴巴子一个窝心脚，德标又蒙圈，妈，打我干啥？小灵：人家刘静在前面走，你跟人后面你干啥了？德标明白，自己又犯这事儿了，说也没处说，赶紧说妈我再不敢了，小灵恶狠狠，别学那些小流氓！
　　德标经此一难，又抑郁了。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也不出屋，看书也看不进去，就只好胡乱的吹笛子，笛子吹的乱糟糟，听得小灵也是心慌意乱，就不让他吹。德标对妈说，我想去看我奶，小灵说，你问你爸，范进回来，德标说要去奶家，范进说那我送你去，德标又去找奶奶了。到了奶奶家，德标就自由了，可奶奶家没德标喜欢的女孩，德标在奶奶家待了几天，去了北沟子转了几圈，也是无聊没劲。德标还是惦记着回家看吴红艳去，但是他不敢马上就回家，回家小灵知道这件事儿，说不定还得揍他。德标就在奶奶家待着了，小学毕业了，这个暑假也没有暑假作业，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德标在奶家吃西瓜，吃瓜，是西红柿，吃小茄子，生着吃。吃了一个小肚子溜圆才回到家里。回家就找机会跟吴家哥俩玩，顺路看看吴红艳，还别说，被德标看到几回。德标看也偷着看，怕被发现告诉小灵，小灵接着揍他。熬啊熬的，德标的烦恼是一天比一天多。可算是熬到要开学了。
　　一九八六年的九月，德标十一周岁上初中了，初中分班，分英语俄语两个班，德标回家，问范进，我学英语俄语，范进，学俄语，因为范进也学的俄语，他可以辅导德标。德容德惠就都学的英语，后来证明，德标学俄语这个事儿，范进判断错误了，当时的情况是中俄口岸开放，大多数会俄语的人去当翻译都赚大钱了，德标被分到初一三班俄语老师是班主任。班主任男老师个子很小，这老师教了德标不到一年，就跑了，去当翻译赚大钱去了。上俄语科教字母德标就没学会那个舌头要抖起来那个音，怎么学也学不会。学不会，德标索性别的也不学了，就卡在这一个字母上面，真可悲。外语学不好，德标就又转移注意力了，入冬后，学校浇冰场，德标学会了滑冰。之前都是脚滑子，用一块木板，底下用八号线做滑道，前后钉几个小钉子做刹车或者拐弯用，学校用的是冰刀。这冰刀太快了，德标喜欢这个，摔了几次眼冒金星以后，德标就掌握了平衡技巧，不再摔跤了。
　　德标又迷上了滑冰，县里冬季运动会滑冰比赛要挑人，德标是会滑，可他滑的速度不快，个子还太小，就没有选上。那德标也喜欢滑，跟比赛不比赛的没关系，德标得找到自己喜欢干的事儿，要不的德标就心烦。德标就盯着冰场，德标的班级在小厢房，紧挨着临时冰场，体育课有班级去上冰课，德标就去跟着蹭冰刀，很多孩子怕冷，不喜欢换冰刀，而且上冰一般都是两个班，老师也搞不清学生都是哪个班的，德标就钻这个空子，有机会就滑两节课。德标偷着滑冰，终于还是露馅儿了，他太小，而且冰刀都是夹的里面没棉花或者是毛，穿着滑一节课的人都少，人家都是滑一会儿，冻脚了就换下来，德标是穿上就怕别人抢走，就不脱一直滑，这能受了吗？德标拉拉尿了，冻的。回家小灵发现德标的内裤经常有尿液就盘问他，德标对小灵的盘问，没有任何抵抗力，立马全都撂个一干二净。小灵听说，都气笑了，也就没揍他，拿着小茴香子泡白酒，让德标当药吃，早晨一瓶盖，晚上一瓶盖。德标刚开始非常不愿意喝这个又苦又辣又涩的药酒，小灵就逼着喝，说这是偏方偏方治大病，别说，这药酒好使，喝了俩礼拜，德标就好了。德标这时候也喝出了酒的好，这玩意儿，喝完了晕晕乎乎的没烦恼。德标于是趁着晚上全家都睡觉，他烧炉子的机会，自己偷偷的喝这个药酒，喝完了，德标就回自己单独的那张小床上去睡觉。这事儿谁也没想到，这小子竟学会了偷偷喝酒。
　　范进喜欢喝酒，酒量也不错，那找范进办事的人们，自然知道送什么，送酒呗，家里的酒有的是，啥样的都有，白酒居多，果酒也不少，德标最喜欢喝的是香梅酒，就是用果汁加酒加糖做的那种酒，德标一次也不多喝，就喝一两二两的，或者就猛劲儿掫个一大口两大口的，酒劲上来，就把炉子压好煤回自己床上去睡觉。那喝过的酒，酒瓶他也不敢明晃晃的拿出去扔，喝光一瓶，就把这瓶按原包装再放好。就这样，这个冬天直到过年，也没人发现德标喝酒的事儿。实际上，德标当时就已经患上焦虑抑郁症了，实验证明，这个时期患者的大脑神经递质已经发生病变，如果摄入酒精，那么马上所有焦虑症状就全都会马上消失，这就是古语里说的，一醉解千愁的道理。德标并不懂得科学原理，德标是碰巧了才知道的，从滑个冰到冰得自己拉拉尿到最后喝个酒。喝完就睡觉的德标，事儿干的隐蔽，范进小灵俩个在东边小屋睡，德容德惠在小北炕睡，德标自己睡板床，这就更难发现了。
　　德标晚上喝酒睡得香，白天上课可就稳不住了，白天情绪波动大啊。德标开始坐不住板凳，总想出去走，在操场来回跑他就不闹心，可是上课就得坐着啊，老师管你是谁，都老实的坐着，每堂上课，对德标就都成为了煎熬。这样的状态，学习成绩自然就会下滑，学期末考试，德标成绩就中等偏下了。好在，放寒假了，德标把老师用油印机印的寒假作业的纸单藏了起来，然后在自己的平时记作业本上，胡乱的写了几项好写的作业，回家撒谎告诉小灵，就留这些寒假作业，小灵是当过老师，上过初中，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学校啥样，她也不清楚，她也没那个时间去学校问。德标成功虚晃一枪，自己消除了一大部分作业。小灵忙啥呢?小灵忙着给亲戚们找工作安排工作呢，自从帮汪西龙安排完工作，范进就跟这纸厂的厂长交上了朋友，这个纸厂主要产品是油毡纸，当时市场需求量很大，基本上所有的产品都是没等生产出来，就已经被预定了。这样的工厂，就有太多的工作岗位了，最开始的汪西龙，接着是德标的二叔，范磊，也是进了纸厂当电工，工作不累能学技术比在家种地强多了，虽然是合同工，但是挣的工资可不少，学会的电工技术，再找机会安排进电业局，那不是就容易多了么，再说还有熟人关照，合适。范磊来了，没地方住，就得在范进家住，就跟德标两个挤这个小床，德标就不敢喝酒了，怕二叔知道收拾他。二叔不爱笑，德标就对二叔打怵，每天早晨，二叔上班，顺路就带德标去上学，德标不愿意让二叔带，他想自己走。往西面走，一百多米道南有个老陈家，老陈家哥三个，都是小子，陈老大，看着本分，比德容大一岁，陈老二跟德标同岁，尿的薅的，跟德标属于一路货色，后来这小子也杀人进了监狱，陈老三，比德标小两岁，比德惠还大点。这哥三个，就成了德标的心腹大患，人家是哥三个啊，每次路过或者碰见，德标都饶着走，或者是等陈老二走了，他再走，陈老二见了，更是觉得这小子得收拾收拾他，二叔要是带自己，自己就没机会跟这哥三个干仗了，德标心里还有点儿刺刺挠挠的，就打不过他们才要挑战呢，打得过胜了又能怎么样，德标心里计算着，怎么收拾这哥三个，尤其是陈二。
　　范磊哪儿知道德标的心思，他也不乐意带这个德标，这小子嘴嘟嘟一门说话，有时候叨叨烦了，范磊就告诉德标，别说话，德标马上闭嘴。二叔不愿意听自己说话，自己就不说。终于德标忍不了啦，对范磊说二叔，我想自己走，我从胡同过去找我同学，我们一块去上学，范磊乐不得的，你去吧大侄儿。德标找到了借口，也确实真的有这样一个同学，这个同学家在胡同里面，德标就是去找他。这个同学个子很高，高出德标一头，叫李华。李华爸爸是赶大车的，气管炎，他家孩子多，李华是最小的老五，也叫李五。为啥叫李五，因为他有四个哥，还有两个姐，李家是个很大的家族，所有孩子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大哥二哥都是建筑工人，三哥四哥放羊，家里养了二十多只绵羊。老娘跟大姐二姐就负责做家务做饭，大姐二姐也都有工作，具体干啥，德标也不清楚。李华跟德标是在学校里面结识的，李华个子高，身体素质强，比德标大一岁，在班级里是个子最高的。李华很喜欢打仗，因为他能轻松战胜对手，但是李华看起来挺厉害，实际上却是胆小怕事的人，德标清楚李华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比较怂，不是真的勇。德标对李华这个看起来很强实际上啥也不是的家伙，用了简单的两个招数就收服了他。第一招，送烟，德标家的烟要多少有多少，都是办事的人送的，范进不抽烟，德标过年放鞭炮的时候，就拆开一盒拿着放鞭炮，那个时候的烟，现在已经见不到了，有红梅，白盒黄盒的，石林，红塔山，三个五，箭牌，大重九，万宝路，还有一些德标也不认识，都是外国字。德标家的烟都是成条的别人送的，德标拿这玩意不当盘菜，范进跟小灵也不在意这些，家里也不缺钱花，缺钱花这两口子也想不到用这些烟去换钱回来，其实过日子，这俩人都不行，不会算计，那东西放家里也是没用，来人去客的，有个一盒两盒的，也就够用了。德标送李华烟，跟李华聊天，这不就接上线儿了么，接着进行第二招儿，套近乎呗，李华家里挤得慌，德标就邀请李华来自己家住，德标的床是小床，可是旁边加上板子，就能睡三个人，德标跟李华就给床加板，然后让李华跟自己睡一被窝，李华也很乐意，德标家真有钱，吃的也好，住的虽然跟自己家里一样挤，那有什么，他也不怕人多，人越多，吃饭还越香呢。再说，德标家吃饭不像自己家里还要立规矩，李华爸自己一张小桌，吃小灶，每天要喝酒，早晨就得吃两个菜，喝烧酒，气管炎还扣扣的总咳嗽，等他吃完喝完了，才让家里的这些人吃饭，德标家如果没有远路的客，就都完全平等，小灵定下的吃饭的规矩，就不是用讲规矩，大家随便，小灵自己做饭，做菜，常年备着各种各样的小咸菜，大酱，你要是不喜欢吃，你也可以自己去厨房自己做，那都随便，不论是谁，都不拘束，厨房里的各种食材，你也可以随意取用，总而言之就是你想怎么祸祸就怎么祸祸，不管不问。那厨房的米面粮油应有尽有，荤油用小缸装的，一缸得有四五十斤，鸡蛋也是成筐的从来不断，碗筷等用具那也是海了去了，家里总会来客的，富在深山有远亲么，范进富起来了，亲戚来的就多了，谁来家里，都做四个菜，小灵热情招待，来的亲戚回去一说，就有更多的亲戚走动了起来。范进对亲戚们的各种各样的诉求，能帮的就帮着办，实在自己办不了的也托人帮着办，他话虽然少，办事可不含糊，亲友请托他不当场答应，事后却把事情都给办好了。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样的开放洒脱的两口子，谁能不愿意来他们的家里呢！李华当然愿意在德标家里住，吃小灵做的饭菜，平常家里就做一个炖菜，有啥吃啥，冬天炖个土豆子红萝卜，蒸几锅馒头，就着咸菜大酱，吃的就都挺香了。小灵擅长各种大炖菜，小灵靠的荤油，里面都有肉的，她把肉都放荤油锅里炸得香香的，然后连油带肉多加些盐就放荤油缸里面，等炖菜的时候，就用大铝勺子挖个一勺两勺的往锅里一放再少来点豆油，这菜就很香，炖白菜炖土豆炖萝卜炖粉条炖小鸡炖鱼炖猪肉炖干豆腐大豆腐冻豆腐夏天炖豆角淖茄子，小灵高兴了，就再拌个凉菜，冬天冻干豆腐化开，切点新鲜的大白菜胡萝卜碴丝儿，倒点酱油醋，再炸一碗辣椒油，你爱吃辣的，自己放辣椒油，不能把辣椒油放凉菜里边，德惠还小，她吃不了辣的东西。德容德标生冷不忌，德惠吃东西就得小灵多关照了。李华对这个小妹妹，也很好，冬天下雪，怕她粘湿了鞋，就两只手架着德惠的两个胳肢窝，把她送到大街上有硬底儿的地方，再回来自己帮着德标俩清理院子里的雪，李华力气很大，帮德标解决各种他想干而干不成的活。德标已经能办事了，比如买煤，小灵给德标拿钱，让德标去煤点买煤，德标问，买多少？小灵，先买一吨吧，德标：妈一吨煤多少钱？小灵：煤块一吨一百二，面煤一吨是九十，你买煤块，小灵就给德标一百五，一张一百一张五十的，运费十五块，车老板帮你运回来送煤仓子里，再给人家五块，还剩十块钱，你跟李华俩花去吧，给你俩的跑腿费。德标跟李华这两个狗头，就晃晃悠悠去了烟草南北道北二路体校南院的煤点去买煤。走在路上，德标就想着省钱了，等去了煤点，德标发现，雇这个小马车，有驴车有大马车，大马车是十五块钱，驴车就十二块钱，小灵根据自己的经验，给的十五块钱，德标想驴车马车不都是车，不都是拉煤，能剩三块，得买多少吃的！就对李华说，咱雇驴车，李华说，咱不雇车也行，等我爸有功夫，赶我家车也行，德标：我怕你爸，别找他。德标又发现，买煤，自己去煤堆装车，买面煤，那煤堆里也有挺多煤块，卖煤的怕冷，都不看着你，你装完车，出来的时候，他才看看，也不仔细看，于是德标对李华说：五哥你先去面煤那堆，看看，能不能咱们装半车煤块再装半车煤面，这样，能省三十块钱，回去咱俩自己从大门口运到煤仓子里，还能省五块钱，加上雇车剩三块，咱们就有四十八块钱，五金商店那个掘把的气抢五十五，再凑凑，钱就够了。李华对德标的算计，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弟，你是真的厉害，咱们要买抢了！于是，如此这般，德标跟李华这俩货，把煤成功的买了回来，而且李华认识煤场的看堆那个人，是他家邻居，一车全装的煤块！德标这事儿办的漂亮，买煤花的是面煤的钱，买回来一车煤块。买回了煤块，俩人用家里的土篮子，费劲吧力的都装运进了煤仓子，这俩的脸就成了小花虎了，你瞅我我瞅你，李华呲着白牙笑了，德标呲着小黑牙也笑，五哥，咱不能忘了看堆那个人，他帮咱们大忙了，进屋拿了三盒红塔山，五哥给他送两盒烟谢他，这一盒你抽。李华对德标就更加的钦佩了，这小子办事靠谱，长得小，脑子是真好使。于是，俩狗头也不洗脸，就又去了一趟煤场，李华把那三盒烟都给看堆那人了，那人就要两盒，这一盒又还给了李华，德标看见，五哥也很讲究。这一年，德标十三岁，李华十四岁。李华心甘情愿的当德标的小弟，德标收服了李华。从此以后，指哪儿打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