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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前面所言,招聘干部的考试至关重要,这扇门的开启或关闭,给我爸带来的影响也自然是冰与火的差别。面对爷爷的遗憾,面对奶奶的叹息,面对二爹二妈的失落,面对我妈的抱怨,自觉已经全力以赴的我爸,在那时委屈和不甘也在他心中反复澎湃。我想当时我爸一定是失魂落魄的,而我妈则是愁容满面,但我爸肯定还是安抚了我妈,毕竟我爸给我妈画的大饼中,通过招干考试并不是端国家碗的唯一渠道。
或许是因为不甘,或许是因为想要了解到更多信息,没过两天父亲就带上干粮背上小包,前往县城。在县人事局的门口,赫然用红纸黑字列出了进入招干面试的人员名单。父亲对其反复查看,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他。而后他又到旁边张贴的全体考生成绩单中去找自己的成绩。这个成绩单是从最高分开始排列,从上往下,结果在第一张成绩单列表中他就看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第三十四名!父亲心中一叹!惊叹的同时,他赶紧又看向各科成绩。语文得了95分,数学得了97分,政治得了96分,这三科的成绩可以说是这次考试的顶尖存在,尤其是政治,那更是比入榜的三十人都高,应该是单科第一!但坏就坏在最后一科,这一科农业基础知识,父亲只得了36分。这就严重地拖了后腿,导致父亲的总成绩下来了好多,乃至于被拖出了入榜名单之外。
父亲连连摇头,连连叹息,他这个农家长大的孩子,对于农业知识的考试竟然能考那么差。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这已是铁定的现实,要说是这次考试阅卷有问题,那解释不了前面三科的分为什么都那么高。而且在考试之前,父亲确实没有去找专门的书本资料来对农业这科备考。但现在后悔什么的,也完全无济于事啊,父亲呆站在被一张张成绩单铺满的墙面前,不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又晃晃悠悠地移动到面试人员名单面前。看着眼前的名单,父亲不得不感叹,三十四名和第三十名,分数上到底能有多大的差距呢,而这细微的差别,就会导致一个只能出现在白纸之上,而另一个却会显赫在红榜之中。只在白纸上的,则无缘下一环节,而在红榜中的,则要去参加面试。当年的面试很简单,就是几个考官当面了解下个人的情况,包括形象气质、言谈举止、志向抱负、兴趣特长等。故因为此,进入面试人员的人数同招干名额数一致,只要表现不是太差,都会认定为合格而基本上被确立人选。我想这样的区别落差,一定令当时的我爸气涌澎湃。也许正是在这样的情绪冲动之下,父亲终于下了一个冒险的决定,那就是,告发!
那个年代,考试中作弊的现象,即便不能称之为普遍,但也确实是经常发生,不光是考前的考题泄漏,考试中的代考替考,乃至考试后的篡改顶替,都时有发生,并被口口相传。我爸读了那么多年书,多少也耳闻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其中有一条消息更是令他记忆深刻。因为这个消息来自于他的初中同学,而且就是这个初中同学的亲身经历。
这位同学说,有一年去参加中师中专的考试,在考数学的前一天晚上,本来在宿舍里已经早早入睡的他,忽然听到窗外的草坪传来了人声。一个人说道,“明天有可能要考这几个题。”另一个人说,“确定吗?”前一个人回答:“确定。趁现在我们赶紧来做一下!”这两人应该没有想到,深夜的时候,人声可以很清楚地传远,我爸的初中同学,由于在床上静躺,更是听的一清二楚。到第二天,打开数学试卷,这位初中同学果然看到了昨晚上所提到的那几道题!
既然考试作弊的情况时有发生,那么这次高达4000人的参考又直接涉及到端饭碗的问题,这其中难道不会有人作弊吗?虽然都是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我爸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必须冒险一试。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爸进入了人事局的办公楼,他向负责这次考试的领导和干部,检举告发了拟录取名单中的七八人,理由就是他们是我爸曾经的同学,平时只能考多少多少分,而这次考试居然能异常的高,那么这显然有弄虚作假!
面对我爸的检举,人事局的领导给予了重视,说道:“年轻人啊,你的检举啊,我们要进一步的调查核实,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的!”得到了领导这样的答复,我爸腼腆地给领导鞠了个躬,然后匆匆地离开了。虽然有了领导的表态,但我爸还是不放心,毕竟如果有人能够作弊,那么说明这类人肯定是有关系的,而这个关系最有可能牵扯到的就是人事局的这些领导。
所以大概两天后,我爸又不辞辛苦,步行很远来到地级市的城市里,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前面提到的县人事局的电话。“喂,是X县人事局吗?”我爸装着低沉的腔调。那边答道:“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呢?”“咳~”我爸捏了一下嗓子说道:“我是市人事局的。我们听说你们那边的这次招聘干部考试出现了考生作弊的问题哒?”那边答道:“确实有人举报,目前还在调查之中,还没有定论。”我爸定了定,开口道:“这个招聘考试很重要啊!我们这边的领导也对这些举报很看重,一定要认真地对待处理此事!否则,恐怕引来更大的问题!”那边赶紧回答:“一定一定,这个事情我们肯定不会包庇,只要发现了问题,就按规定严肃处理。”“好吧,那今天就先说到这,再见。”我爸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爸这装腔作势、故弄玄虚的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年少时的我是对此是有一点点疑惑的,不过后面我发现我爸喜欢看老电影,尤其喜欢看侦查类的题材,于是我从中找到了答案。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我都不得不佩服我爸了,但就当时我爸的处境而言,却也完全可以理解的。虽说举报是盲举,但是呢,真没问题的人是不怕被查的,而真有问题的人就应该被查出来!
大概半个月之后吧,新的进入面试人员名单出来了。这一次,还是红纸黑字,但我爸的名字出现在了名单中的最后一行。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还不是最后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