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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的餐车拥挤又热闹,餐车的菜品选择其实很少,少到工作人员不用菜式而是用售价来区分。穿着紫红色列车服的中年妇女,颇为正经得给我们介绍,这边是20的,那边是35的,35的肉多一些。上次听到这么严肃又敷衍的介绍,似乎是在景区旁边的廉价纪念品商店,“这套明信片15,那套徽章30”、“它们俩的工艺不同的,你可以摸摸,摸摸不是非要你买的。”脑子里回想起某个景区游玩时候店员的叫卖声,这样想的话,景区的叫卖其实更卖力一些。
男人选了两份35的套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一张50,一张10块,又从另一个小袋里翻出来四张皱巴巴的1元纸币和六枚硬币,硬是凑了70块钱的现金。我好像很久没用现金付过款了,手机支付现如今实在是太方便,他不紧不慢找现金付款的方式反而让我大吃一惊。卖盒饭的乘务员大姐好像没什么反应,一把接下男人给的钱,用职业的手法迅速清点了放入胸口的包里,然后把两份用记号笔写着35的饭盒塞到了男人手里。这时我才发现,吧台上似乎也没有二维码的立牌,很久没有坐过绿皮火车,可能使用现金才是乘坐绿皮火车的正确方式。
男人接到餐盒递了一份给我,示意我拿一份过去。小孩和他爸共吃一份,我自己吃一份,稍微有点过意不去,但既然一起走到了餐车,不接这份饭又有点尴尬,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态度,我还是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下了这份盒饭。谢天谢地,没有四人的餐桌,他们父子俩共坐一桌,我在他们后方单独找到个座位坐下了,自从我们从座位离开,到拿到餐盒坐下,全程除了寒暄几句没有其他交流,本来我觉得多少应该聊一聊家乡职业,但始终没有人开口,我也决定作罢。难免会有沉默寡言的人,陌生人之间,大抵只需要保持社交礼仪就好。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在交通工具上用餐,摇晃的火车会影响我的食欲,颠簸的飞机也会让我反胃,一般在上车前,我会根据交通时长,提前来到车站或机场,选择一家顺眼顺心的店,大部分是连锁的快餐或套餐店,点上一份我觉得够我维持持续活动的餐食再开始旅程。毕竟中途一直坐在那里,胃也不会那么快将食物消化,一顿饱饭可以替代两顿甚至三顿饭的食物,所以我对旅行开始前的那顿饭,预算上几户不会做限制。就像今天中午,除了一份大碗的牛肉饭外,还单独叫了一碗撒满葱花的牛肉汤。
只是这趟火车的车程实在太久,本可以买到更快捷方便的高速列车,但因为临近假期,我也不曾提前规划此次行程,买票时,最近几天只有这辆列车还有少量空位了。除了从南城出发,我还没坐过这么久的交通工具,有点饿也是正常的。
窗户外面几乎全黑了,这会儿正在山城附近,今晚没有云,夜空蓝的很清晰,透过窗户看到,周围除了些许高压塔或者其他用作通讯之类的设备发出的点点亮光,就只剩下头顶上亮到刺眼的月亮,星星的光芒完全被遮蔽。
我先吃完了盒饭,匆匆和男人小孩道别回到的原来车厢。一直坐在那里的中年男人不在了,搪瓷杯子还放在小桌板上,茶水已经见底,里面的深色茶包孤零零地留在里面,茶包连着线的那个纸质标签,也散落在被子里泡软了,淡淡地白雾从杯口氤氲升起,散发出淡淡的茶香,也给这个小小的空间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水汽。中年男人也是去吃饭了吗,还是说去洗手间了,饭后的我脑子里只能思考这种完全不重要的简单问题。不知为何,我完全不能想象出那位中年人因为饿肚子而跑到餐车吃饭的样子,甚至不觉得他会是因为喝茶太多而着急上厕所,那位中年人像是一位难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偌大的车厢里,连上一名推着小车叫卖的售货员,还有四五个乘客。没有了人群喧哗的吵闹,车厢轮胎与铁轨接触发出的“轰隆轰隆”的碰撞声显得尤为刺耳。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身边的世界好像变了一个样,又无法直接用语言描述那种变化,但一下子一个瞬间我察觉到了问题出在哪里——春节高峰期的列车,正常都是人满为患才对,即使刚刚在餐车,也并没有该有的拥堵与无序,或者说,随着我吃饭的动作,餐车里的声音慢慢变小了下去。
没等我仔细思考,广播又滋滋的响起来,像是领导讲话前连绵不绝的鼓掌声。片刻之后,一个清爽明艳的女播音员声音从喇叭那头响起来:欢迎乘坐Z493次列车,本列车从北城开往终点站星城,前方途径站本次途经站点-山城站,山城站停靠时间,三分钟,请有需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还有麦克风轻微的滋滋电流声。列车号没有错,但是我的终点站是南城,而不是星城。”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但是当我拿出了口袋里的票,票面赫然写着“北城-星城”,我的脑子一下子嗡嗡的没法做出任何反应。一定是哪里搞错了,Z493这趟列车,明明就是回南城的车票,在我上车前我也核查过多次,除非—除非这个世界,在这趟列车的运转过程中,发生了某种改变。
我拦下路过的列车员,向她询问这趟车的去向,甚至不是在询问列车的去向,而是在想要证明我原先生活的世界的去向。得到的回答却是“先生,我们这趟车确实是驶向星城的,在我印象里,也没有听说过南城的名字,是不是记错成了某个家乡县城的名字呢?”
我想要反驳,但是古怪的对话让车厢里剩下的四五个人都看向了我这里,与其一直追问下去被当成影响列车运行的怪人,不如先冷静下来自己确认下目前所在的世界。
我尴尬地敷衍过列车员,坐在座位上,看见外面的景色,月亮发出刺眼的亮光,照亮山城附近围绕的雪山的尖角,列车快速地在一个个隧道里穿行,发出“呼呼”地风声。外面的景色似乎与我原来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很快山城站到了,山城是一座环山高海拔的小城,上一次路过山城站还是十年前第一次从家离开,好像在记忆里,十年后的山城站与原先并没有什么变化,一个简单立方体形状的候车楼,被油漆刷成墨绿色的站台顶棚,幽幽的黄色光亮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山城站上车的旅客很少,车门打开,车外的冷气灌到了车厢里,让我感觉有些孤独。
桌面上的搪瓷茶杯已经凉透了,也没有了能被看见的水汽,男人与小孩刚刚吃完,从餐车的方向向这里走过来,我决定与他们聊聊,是否他们有察觉什么异常。
“你们也是去星城的吗?”男人听到我的问题愣了一下,他总是表现得不太愿意与人搭话的样子。
“是的,我是星城本地人,小孩是在北城长大的,这是他第一回带他回星城老家。”男人听到这个地名表现得并没有很惊讶,这让我更加困惑。
“那你应该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是的,可能有二十多年了,老家没有亲人了,这次回去,让过世的长辈见见小孩,再处理一些房子的事情。”
“啊这样,不好意思,我不该过问的。”
“没事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想再冒昧问一句,你有听说过南城么?”
男人又愣了一下,用扫视陌生人的眼神扫视了我一圈,对我说“你也是星城人么?以前我们老家,偶尔有人管星城叫南城,但只是一个不主流的民间说法,我也并不知道来源。”
“是的,我也是。”这句话应该加上“我也是星城人。”但是这时候我还说不出口,我对这个陌生名字的城市充满不解与恐惧。
“是嘛,看你口音不太像,还以为你是北城人。”
我尴尬地笑了笑,“待太久了,已经忘了家乡话怎么说。”
对话像是落在了地上,至此男人便没有了回音。
列车驶过了漫长的隧道群,窗外已经没有了月亮的身影,星星又明亮起来,满天的星光将漆黑的夜晚照亮成了暗沉沉的紫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