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7点半，玉成听见屋里有走动的声音醒了。一睁眼看见宋叔正蹲在地上，从床下面拿脸盆。
　　玉成：叔，早。
　　宋师傅：嗯，早。
　　宋叔说完拿着脸盆，柜子里取了牙缸、头顶绳子上取了毛巾出门了，玉成一看宋叔出门了，也赶紧跳起来，一看自己忘了脱衣服了，也不管了，简单收拾下床铺，拿起毛巾、牙缸也跟着出去洗漱。
　　等两人洗漱完，玉成直奔厨房去。结果厨房只有陈师傅一人。
　　陈师傅：怎么又没有饭盆啊？
　　玉成：我想去店面买来着，不过还没开门，所以只能一会去了。
　　陈师傅：记得去买。
　　玉成：嗯。
　　陈师傅从厨房拿出了一套餐具，给打了点稀饭，给了三馒头，夹了点萝卜丝，收了3两粮票，玉成转身的时候看见宋叔还有一个人站在后面，朝他们点了下头找了个桌子坐下吃了起来。
　　吃完饭，收拾完餐具，一看楼下上班的人陆陆续续走进来，有人已经打开了商店后门，来的人陆陆续续已经往里在走，玉成赶紧下了楼紧跟着进去。
　　一看7、8个人大家都在搞卫生，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理货的理货，正往里走呢，被门口擦桌子的一个40多岁的大姐喊住。
　　张姐：哎哎哎，小伙子干啥的？我们还没开门呢。你怎么从我们后门进来了？
　　所有人听到声音都看了过来。
　　玉成：婶子好，大家好，我是新来的。
　　张姐：叫谁婶子呢，胡叫乱叫啥。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玉成：我昨天下午才过来。
　　张姐：谁叫你来的？
　　玉成：主任
　　张姐：哪个主任？
　　玉成：王主任。
　　大家一听王主任叫过来的都不吭声了。
　　玉成站在那不敢动弹，其他人本来手里活停下来看的陆续又忙碌起来，这时门口又进来两人，看见有人堵在门口，看了一眼，又往里走去，这时有个人喊了起来。
　　柜员1：张姐，别吓唬新来的，让人进来吧。
　　柜员2：就是的，这小伙子看上去也就不到20的样子，可不得叫张姐你婶子吗？
　　张姐：不可能吧，我看怎么着也20了吧，小伙子你多大啊？
　　玉成：17，过几天18。
　　张姐：啊，才17啊，那是得叫我婶子，不过17怎么能来我们这上班呢？
　　柜员3：你没听人家说过几天18吗。
　　张姐：过几天，过半个月也是过几天，过一个月也是过几天，那还不是由口说的。
　　玉成：不是婶子，我下个月8号一过就18了。
　　柜员4：那还真是没几天啊。张姐，算了，别计较了，主任能让他来肯定有主任的道理。小伙子你大早上的进来就是跟我们打招呼的？主任安排你今天干啥？
　　玉成：我想进来买个碗筷啥的。主任让我跟周师傅一会出去。
　　正说着呢，周师傅进来了。
　　周师傅：小蒋，起来了？那你先等我一会，我跟记账的宋师傅说点事。你先忙你的去，一会我喊你。宋师傅呢，怎么没见人？
　　玉成：应该马上下来了，周叔，我去买点东西。
　　周师傅：买什么？奥，对了，以后叫我周哥就行，叫叔感觉怪怪的。
　　玉成：可是我爸让我叫您叔的，我买吃饭的饭盒啥的。
　　周师傅：奥...饭盒啊，来的时候你没带？小李，给小蒋拿套吃饭的家伙，你过去找他吧。
　　柜员李：好的周哥。
　　玉成：好的叔。
　　玉成向卖日常用品的地方走去，其他人在后面拉着周师傅小声问东问西的。
　　周师傅：哎呀，不知道，我也是昨天主任临时通知我带他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要不你们问他或者问主任。
　　玉成也听到了，不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铝制饭盒还有筷子就向后门走去，边走边说。
　　玉成：周叔，那我先上去了。
　　周师傅：好的，那你这样过个10来分钟你下来。
　　玉成:好的叔。
　　玉成出了门正上楼呢，宋师傅走下来，玉成喊了声宋叔让开道，宋叔嗯了一声走了下来进了后门。玉成上去放好东西，又简单拾掇拾掇了自己，把地收拾了一下，看时间差不多了下了楼。
　　下楼一看，周师傅正在楼梯下抽烟。这时主任也骑自行车进了院子
　　玉成：周叔，宋叔。
　　主任：吆，你们俩啊，在这干啥呢？
　　周师傅：这不准备出去吗，正准备收拾东西。
　　主任：嗯，你看谁的自行车闲着，给找一辆，你们两一人一辆自行车出去方便点。
　　周师傅：这我哪找去，我们下午回来不定什么时候，万一回来晚了，他把人家自行车骑走了，不是影响别人下班不是。
　　正说着，楼上下来三人。主任一看，有点生气。
　　主任：你们三个怎么回事，这都几点了，才下来，早上不搞卫生，不理货吗？
　　三人赶忙说：不好意思主任，睡过头了，不好意思！
　　主任：你们几个大晚上不睡觉，干嘛了？不会又打扑克了吧？以后再见你们这么晚下来，扑克牌给你们收了。小吴，你先别走，你那辆自行车不是闲着吗？让新来的小蒋骑着跟周师傅下趟乡。
　　吴师傅：主任，我那个自行车链条老掉，骑一会就掉、骑一会就掉，我怕他们没骑到目的地，链条能掉七八回。
　　主任：就你一天毛病多，骑一下你自行车会死啊？掉链条，正好，一会让他们上街找个修自行车的给你收拾收拾。
　　吴师傅：那行吧。小蒋是吧，就这辆，你骑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100多买的呢。
　　玉成：知道了哥，我会小心的。
　　主任：那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该忙啥忙啥去。
　　大家伙奥一声都散开了。周师傅拉玉成正准备往库房走去，主任把周师傅叫住。
　　主任：老周啊，今天准备去哪啊？
　　周师傅：我想先把北门那一块先扫一遍，看看情况，或者过黄河到石空那边转转。
　　主任：黄河先别过了，这还大冷的天，羊皮筏子万一失控，大冷天的掉里面不得把人冻死，你们就先在北门黄滨那一条线往西到康滩、田滩、孔滩那转转，完了回来时从宋庄、长桥、大滩、蒋湾这回来，差不多10来个村近百个生产队够你们几天转了。
　　周师傅：好的，那我看着安排了。
　　主任：出去肯定走哪你看着安排，尽量挨个扫一遍，别落下。厨房带点馍馍咸菜啥的，饿了垫垫。现在农村条件都不好，人多口粮少，尽量不要去打搅人家。价格嘛，不超过2块，你们看着收。
　　周师傅：今年价格要涨吗？往年不都最多1块5吗？
　　主任：现在能有货都不错了，如果能不高于1块5收上货，我可以做主一斤多给你们5分钱做补贴。不过，品质要好，别弄回来树叶果柄占一半，黑果、油果占一半，那我可就1块5折对半要了只能。
　　周师傅：那哪能呢，我您还不放心。
　　主任：那当然最好，你我还是信任的，不过还是要多留点心眼，不要怕麻烦，最好全部倒出来检查一遍，免得有些给你偷奸耍滑的掺东西。
　　周师傅：知道了主任，那我们准备去了。
　　主任：去吧，小蒋好好看，好好学，勤快点。
　　玉成：好的主任。
　　主任：嗯，抓紧收拾完出发。
　　周师傅：好的主任，那我们走了。
　　说完周师傅领着玉成往库房那走去，主任进了店里。
　　周师傅领着玉成打开库房门，拿了两个大袋子，拿了杠称，本子笔，锁好门。周师傅棉大衣一披，棉手套、棉帽子一戴，看了一眼玉成，也是戴好棉手套、狗皮棉帽子，身上穿着棉袄子、棉布鞋、棉裤子，心里想这孩子算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喊了句：“跟紧点”。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出了门，一溜烟的朝北门骑去。走到半路，玉成想起来链条的事，喊了一声。
　　玉成：叔
　　周师傅：啊，咋了？
　　玉成：吴师傅说他这个链条有点毛病，您看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收拾下？
　　周师傅：没事，别听他的，他那是舍不得借给你，现在有自行车的本身没几家，他那是宝贝自行车，怕你给骑坏骑出毛病来。我看他平时骑也没什么问题。
　　玉成：奥，那好吧。
　　周师傅：跟紧点，风大，看着点路别摔着。
　　玉成：奥。
　　两人就这样一路往北面朝黄河边骑去，出了城沿着石子路骑了大概20分钟左右，朝西下了土路，路边就一个村子。周师傅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
　　周师傅：收枸杞子了，收枸杞子了...
　　玉成：叔，这是哪啊？
　　周师傅：你没来过？这是黄滨吗。你不经常上北门这边来吗？
　　玉成：平时上街就在街里办事，也不怎么逛，也没啥逛的。北门就来过几次，到卖猪仔、羊羔、农具的那几个地方给队里买卖东西，再往北就没怎么去过。
　　周师傅：没事，以后跟着我收枸杞，基本上整个中宁县的大大小小乡村队你都得每年至少走一遍。回头我给你画个图，你就知道哪是哪了。
　　玉成：好的叔，谢谢。
　　周师傅：没事，这是最基本的，你得知道哪是哪。你也跟着喊：收枸杞子了，收枸杞子了...
　　玉成：收枸杞子了，收枸杞子了...
　　两人就这么沿着土路一直往西，骑着车，边走边喊，因为这个村几个生产队基本上多住在离土路边不到50米的地方，每个巷子都跟黄滨这条主干路成垂直线分布着，所以他们只要喊得声音够大，路过的每家每户都基本能听到，所以他们也没往巷子里去。过了一会，有个40多岁的大姐走出门喊了一声。
　　农户大姐：收枸杞子的，咋收着呢？
　　周师傅：看货吗，货好给的价高，货差给的价低。
　　农户大姐：货肯定没问题，你们要不进来看看。
　　周师傅：好的，小蒋，过来，一起去看看。
　　玉成：好的叔。
　　说完，他两下了车，跟在大姐后面一路向巷子里第三家走去，斜对门第五家也走出一个拄拐棍的老太太。
　　老太太：收枸杞子的，咋收着呢？
　　周师傅：看货吗，货好价高吗。
　　老太太：那你们一会过来看看。
　　农户大姐：婶子，我让先看看我的货，一会我让他们过去你那。
　　老太太：行吗，那你先看，你先看。
　　大姐领着立好自行车的周师傅和玉成到门口，推开破旧的木门，进土院，入土屋。蒋师傅站在屋门外前后左右打量着，玉成习惯性本想跟着进去，被蒋师傅一把拉住。
　　周师傅：在这里等就行了，人家没说让你进去，就别进去。
　　玉成：好的叔。
　　一会大姐出来，拿出一个打补丁的大布口袋，里面装了大概半袋子枸杞。周师傅大致看了下果面，看着颜色还行，暗红色，果子有大有小，大的不超过一厘米，小的不到5毫米长，里面还有些跟枣刺一样5毫米左右的果柄，偶尔还有些碎叶子。周师傅把手伸到袋底，抓了一把，一看都差不多。
　　周师傅：大姐，果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没扬太干净，你总弄干净点吗。
　　大姐：用簸箕扬的，肯定是弄不太干净，你看多少钱？
　　周师傅:你要再弄干净点，我能给你一斤1块5，这个吗，我只能给你1块。
　　大姐：太少了，我还以为至少能2块一斤。你这才给1块，不卖不卖。
　　周师傅：这样，大姐，你看我们也是大早上刚出来，你这也是头一个卖货的，我开个张，给你1.5，不过我得用你的簸箕再扬一扬。
　　大姐：扬行，但是得2块。
　　周师傅：往年也没有这个价啊，你看我应该也挺面熟的吧，我来你这收货都不下5次了，你看啥时候给过你2块？
　　大姐：我就是看你面挺熟的，你是不是给供销社收货的？
　　周师傅：就是的，前年你家我大哥还留我在你家吃了搅团呢。
　　大姐：奥，你一说，我想起了了，好像还真是，不过那时候你好像头发乱糟糟的，我们还问你咋回事来着，你说碰到一堆人，推推搡搡的把路封了，挤来挤去挤了个不像样。
　　周师傅：就是的吗姐，我大哥呢？怎么没见着人？
　　大姐：早上队里喊着让挖渠子，我也挖了一会，家里娃娃喊着说他奶奶拉裤子里了，我来看着给收拾收拾。
　　周师傅：就是下不了炕的大娘？
　　大姐：谁说不是的呢，摊上这么一个老人，也是没办法。
　　周师傅：哎，就是的吗，真是不容易，那你这样，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也不扬了，就给你1块5算了，你看成不？
　　大姐：行吧，1块5就1块5，你老来收着呢，我肯定相信你。
　　周师傅：那我过下称啊姐，我也不给你除皮了，嗯，一共18斤，你看看姐。
　　周师傅把杆秤让给大姐看了一眼，大姐瞅了半天，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多少斤。
　　大姐：行，18斤就18斤，你可称上别日鬼，不然你大哥回来找我算账，他之前自己称过。
　　周师傅：那不会，大姐，我每年都要来这边好几趟，我敢在称上日鬼，下次你说我还敢来吗？再者我是给供销社收货，又不是给自己收货，你说我敢日鬼吗？
　　大姐：那就好。
　　周师傅：那你是要粮票啊还是要钱？
　　大姐：有布票吗？你给我点布票，剩下的给我钱就行。
　　周师傅：布票啊，我看有没有，正好带了点。稍等，我算算，一共27，是吧姐？
　　大姐：嗯，好像是。
　　周师傅：对着呢，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样布票我给20元钱的，剩下的给你钱？
　　大姐：你们现在卖的布一米多少钱？
　　周师傅：3-5块吧。
　　大姐:行呢。
　　周师傅：那这是20块钱的布票，7块钱的现金，你收好了。等会我把枸杞倒出来装我们自己的袋子，你的袋子给你。
　　大姐：行。你们要不进来喝口水吧。
　　周师傅：不了，我看对面大娘一直在门口站着，我收完你们家的立马得去她那边，别让人家等时间长了。
　　大姐：那行，你们慢点啊。
　　周师傅：好的姐，你忙去吧，走了。
　　大姐目送两位出了门后，进屋忙去了。周师傅带着玉成出了门，玉成把口袋接过背在身上，两人朝斜对面大娘走去，巷子里出来几个孩子赶来过来站在一边边打闹边看热闹。
　　周师傅：大娘，您在屋里等着就行，怎么在这待着呢？
　　大娘：门口这点暖和，我正好晒晒太阳。
　　周师傅：东西呢？
　　大娘：在大屋里放着呢，走进。
　　大娘掉转头往里走，蒋师傅赶紧伸手扶着大娘。
　　大娘：你好像是供销社收货的吧？
　　周师傅：就是的
　　大娘：我就看你面熟熟的，好长时间没来了，人都耵不住了。
　　周师傅：就是的，这几年供销社也老受影响，所以收货也断断续续的。来，大娘小心门槛。
　　大娘：嗯，你们注意点头，别撞个大包。门框有点矮，这个烂房子说不定哪天就塌了。
　　周师傅：家里其他人呢？
　　大娘：哎，大的队里干活的干活，小的也不跑哪里野去了，老头子前些年腿冻伤了，现在也走不动道，炕上躺着呢。就留我一个老婆子天天在这里伺候着。
　　周师傅:也是不容易啊。东西呢？
　　大娘：那不是，门后面搁着呢。
　　周师傅：那我看看。
　　周师傅把果子拿到院子里，表面看了看，又从袋底抓了一把，玉成凑过去看了一眼。
　　周师傅：大娘，您这果子干净是干净，就是黑果有点多啊。
　　大娘：哎，上岁数了，眼睛不行了，看不太清。果子别都摘完了，也簸出来了，往那一放，让我挑的捡捡，这上岁数了，看着颜色都差不多，可能就挑花了。
　　周师傅：行，没事，我看也不严重。这样，我再看看，要是杂质不多，我就按1.5给您收了啊。
　　大娘：你看吗，反正上岁数，日子过的孽障的，你看合适你就收呗。
　　周师傅：大娘，您放心，我给你的价格不低的。我称一下啊。
　　说着从玉成手里接过称，称了一下22斤。
　　周师傅：大娘，一共二十二斤，我看估计有一斤的黑果，我给你减掉半斤，你看成不？
　　大娘：哎，娃子，你看大娘也不容易，能不减就别减了，下回我们收上了我让孙子们好好挑挑，你看行不？
　　周师傅:按理说这样肯定不行，回去社里要扣我钱呢。不过您这话都说了，那我就做主给您收下了。我算下，一共是33元钱，你看你是要票啊还是要钱？
　　大娘：哎，家里娃娃多，吃的都不够，你给都换成粮票吧。留上5元钱的现金算了。
　　周师傅：好的大娘。那这是粮票，这是5块钱，您收好。玉成把果子倒在咱们自己的袋子里，放到车子上捆好，记得口子扎好，别漏了。
　　玉成：知道了叔。
　　周师傅：那大娘，我们先走了？
　　大娘：行，那你们慢点，我腿脚不方便，就不送了，出去时把蓋门给我关好就行了。
　　周师傅：好的，大娘。
　　说着周师傅拿着称出了院门，关好门，把称挂在车把上，看了一眼玉成有没有捆好口袋，然后推上车说了声。
　　蒋师傅：走，喊起来，咱们继续往西走。收枸杞子了，收枸杞子了。
　　玉成跟在后面也喊了起来。
　　一路上就这样走走停停，等走到康滩收了大概50来斤，赶上中午，拿出早上带的馍馍就着咸菜，两人在康滩打谷场麦草堆里就着出门时带的开水，凑合着吃了起来。吃完稍微休息了会，两人继续出发。
　　等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走完田滩，到了北滩，全天进了15、6家门总算收了70多斤枸杞。主要大多数家的枸杞有的果子小，有的杂质多，有的黑果多，让他们能筛的再筛、能捡的再捡，能扬的再扬，等下次来再收，所以忙活了一天总共收了这些。两人把袋子匀成两份，一人驮了一份就原路返回。等到了社里，把东西放入库锁好门，已经6点过了。蒋师傅和玉成打了声招呼，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就急急骑车走了。玉成上楼赶紧洗漱了一下就去餐厅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