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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正沉浸在宴会的欢快气氛中。
孩子们手拉手围着篝火跳着圆舞,埃文左手牵着莉莎,右手边是艾莉赛亚。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打破了这一祥和光景。
埃文愣在场中,视线被外圈的大人们身躯阻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不禁握紧。
这时亚德里恩拔出佩剑拍案而起,大喊道:
“孩子们快先进屋!”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另一个半兽人奴隶也中箭倒地。
不等众人反应,接着是四五声惨叫接连传来,有数个个村民中箭。
嗖嗖嗖,一阵凄厉的破空声响起。
箭矢如雨点般向宴会场中袭来。
一根箭矢落到餐桌上,反射出篝火的光芒。看到插着的箭矢,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是袭击!快取武器!”有猎户村民大声喊道,往家中的方向奔去。几个身材壮硕的猎人迅速四散开来,将孩子和夫人往场外护送。
宴会场上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四处逃窜,哭嚎声,呼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埃文听到亚德里恩的话,拉着莉莎和艾莉赛亚拼命地向一间小房子跑去。
几个大人神色焦急地喊着小孩的名字。
艾恩喘着粗气往家中疾奔。
长桌被掀翻,食物洒了一地,破碎的陶器和酒液混在泥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椅子横七竖八地倒着,仿佛被风暴席卷过。
亚德里恩躲在一块桌板后面,四处张望,看到被埃文拉着的艾莉赛亚后大喊:
“艾莉赛亚!躲起来别出声!我马上来找你!”
艾莉赛亚正被埃文拽着,神色凝重,她听到哥哥的话语后目光坚毅了一分,加快脚步以跟上埃文的步伐。
埃文拽着莉莎和艾莉赛亚拼命狂奔,他扭头察看莉莎,只见莉莎两眼圆睁,似乎是吓懵了。
埃文这时突然听到呼喊:
“埃文!莉莎!你们在哪!”
循声望去,只见卡隆和艾丽娅在场中慌乱跑动,不停呼喊,寻找自己和妹妹。
埃文刚准备喊话回应,接下来的一幕让埃文大脑一片空白。
一只弩箭从卡隆的背部贯入,胸前插出,力道极大的一箭。似乎射程不远,敌人就在附近。
卡隆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嘴角冒出鲜血。
“亲爱的,不……”目睹这一幕的艾丽娅发疯似的扑向卡隆。
埃文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画面开始模糊,艾莉赛亚焦急的神情浮现在眼前,不断呼喊,画面越来越暗……
啊!——地一声尖叫传来。
埃文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清醒,只见莉莎趴在地上,两眼空洞,张着嘴,泪水、鼻水和口水一起流到地上,嘴里啊啊地嚷着,一副崩溃的样子。
埃文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妈妈的话:
“好孩子,你一定要保护好妹妹,知道吗?”
埃文迅速冷静下来,咬牙拖起莉莎,艾莉赛亚在旁边帮忙,两人带着莉莎一起跑进一间小屋。
场中箭矢慢慢停了下来。
老者雷纳蒂斯一直稳稳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奇迹般地没中一箭。
村庄四周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沙沙声,和铁器、甲胄撞击声混到一起,越来越响。
外围的黑暗中慢慢出现一簇簇火光。逃到外围的村民神色慌张地退了回来。
埃文在小屋内背靠着门,心跳加速,他大口喘着粗气,恐惧、惊慌、悲伤、担忧,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濒临崩溃。
艾莉赛亚紧握着莉莎的双手,蜷缩在角落,像受惊的雏鸟。
埃文大口地做着深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
只听到屋外有亚德里恩的声音传来:
“快出来!你们这些混蛋!”
这时有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懒散:
“欧!感谢圣光,今晚可是大丰收啊!”
“什么?帝国军?”亚德里恩这次的声音十分惊愕。
最初的箭矢攻击已经停了,袭击者们纷纷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向宴会场中包围过来,露出了真面目。
一群穿戴甲胄,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火把,约三四十人,手持或斧或剑或盾,背挎或弓或弩,盔甲外的罩袍和盾牌上的纹章都在表明着卡尔维尼亚帝国士兵的身份。
他们把没来得及向外逃窜的村民都逼了回来,围在场中。
广场上一片狼藉,宴会的装饰彩旗脱落在地,被外围的帝国士兵随意踏住。
包围圈内站着几十名村民,地上铺着十几具尸体。老者雷纳蒂斯端坐巍然不动,艾丽娅抱着受伤的卡隆掩面啜泣,亚德里恩在人群中掣剑怒视帝国士兵。
亚德里恩怒吼道:
“你们是帝国军哪一支?莱恩哈德候在搞什么!”
亚德里恩口中的莱恩哈德候是卡尔维尼亚帝国五大选帝候之一:拉文斯堡侯爵领的领主。拉文斯堡侯爵领处帝国东南,是帝国唯一与艾尔维恩联邦接壤的领地。阿尔温村民越过北方边境去往帝国,踏入的就是拉文斯堡侯爵领。
“小子,你话有点多了”声音同样带着几分懒散,和前面说话的是同一人。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从帝国军的队伍里走出,似乎是他们的头领。
亚德里恩这才看到他的样貌:中年男人有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目光犀利阴冷,仿佛能洞穿人的弱点,带着几分残忍和对弱者的蔑视。他没有戴头盔,胡茬浓密,深棕短发锃亮,全部抹向后脑,中间夹杂着不少银丝。
“回答我!”亚德里恩咆哮着。
“啧啧啧……”帝国士兵队长没有看亚德里恩,他一只手指挖着耳朵,随后看着挖完耳朵的手指,弹了一下指甲:
“孩子,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要尊敬长辈吗?”
未等亚德里恩回答,一直端坐着的雷纳蒂斯突然起身对亚德里恩亲切的问道:
“孩子,你是帝国的贵族吗?是哪个家族?我看你的衣着和马匹上没有明示家族的纹章?”
亚德里恩听到后保持着架势,往雷纳蒂斯的方向侧视过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擦的一声,等到亚德里恩再看的时候。
只见雷纳蒂斯身躯弯成了一张弓,被一个身影弓步一剑刺入胸膛,喷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洁白的罩袍。那个身影正是刚才懒散答话的帝国队长。
他一脚踹开雷纳蒂斯,把剑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来,目光对视上雷纳蒂斯的眼睛,直到雷纳蒂斯倒下。
昏暗的夜幕下看不清雷纳蒂斯的表情,他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哎呀哎呀,老头,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别人说话不要插嘴吗?”帝国队长的表情又恢复了散漫。
在场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惊呆了。
场内的妇女和孩子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声,就连一些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畜生!”亚德里恩咆哮着攻向帝国队长。
帝国队长一个闪身侧过:
“抱歉孩子,我有点赶时间。”
说完他缓步走出包围圈,边走边吩咐道:
“全部杀掉,值钱的带走。”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吃饭喝水。
四周的帝国士兵听到后精神振奋,开始了屠杀,就好像饥饿濒死之人被投喂了豪华的大餐。
“砰!”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帝国队长正背对着场内缓步走着,两个帝国士兵直接从场内飞到了他的跟前,重重摔到地上。
他错愕着转过身去,只见隔着十几步外,亚德里恩正摆着架势,双目充血,手臂、武器和小腿上乌光流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不可饶恕!”亚德里恩说完一跃,身体像箭一样射向帝国队长。
“源能使!老大小心!”几个帝国士兵一阵惊呼。
帝国队长立马拔出剑格在胸前,亚德里恩拦面一剑劈下。
当!——
两把剑撞在一起并未弹开。亚德里恩肩膀发力全身压向帝国队长,帝国队长脚下未松一步,却被推着斜身向后退去。
两把剑交叉在两人胸前,两人面对面,近得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毫毛。亚德里恩满脸愤怒,帝国队长盯着亚德里恩的眼睛,眉头紧皱。
两人僵持了一个呼吸,帝国队长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他扭腰发力,侧身一记鞭腿向亚德里恩脖颈袭来。
亚德里恩把剑交到右手,左臂往外招架,双腿用力一蹬地。
两人各自向后跳去,拉开五步远。
亚德里恩掣剑盯着帝国队长,目光惊讶。
“罢了罢了,这活没想的那么容易啊。”帝国队长并未拉开剑术架势,而是随意站着,望着自己抬起的左臂发出感叹。
帝国队长的左臂上同样包裹着奇异的光泽,像日光被水波倒映在岩壁上的样子:
“你在惊讶什么?源能,又不是你的特权。”
亚德里恩脸颊的一滴汗珠滴落,他瞥了一眼埃文三人藏身的小屋。
“啊……啊……”
接连几声惨叫响起,就在亚德里恩和帝国队长交锋的功夫,已有数名村民被帝国士兵砍翻在地,浓郁的血腥味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掌控源能又怎样?你觉得源能使能以一当百吗?英雄故事看多了吧?小…少…爷。”帝国队长不急不慢地戏谑道。仿佛把亚德里恩当成了玩物。
说完帝国队长朝远处的一个帝国士兵摆了下头,后者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挪动了起来。
听完对方的话,亚德里恩反而冷静下来,心中盘算着什么。
小木屋内,埃文侧身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表情惊惧不已,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忽然,埃文透过门缝看到有人影走来。他顿时大骇:被发现了!
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进门墙边靠着几种农具,里侧堆放着一些草料。
艾莉赛亚此时抱着莉莎,缩成一团,紧张地盯着埃文。
埃文爬过来,颤抖着声音对艾莉赛亚说:
“别出声。”
说完她把艾莉赛亚的斗篷翻上去,盖在二人身上,接着再盖上干草,用于伪装。
“砰!”
埃文刚做好这这一切,身后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埃文转过头一看。
小木屋的门已经被一脚踹飞,砸到门后的墙壁上,如果埃文没走开,此时已经被砸成肉饼了。
门外探进来一个半身染血的大汉,拎着巨斧,盯着埃文。由于背光,埃文只能看到一个黑色轮廓,那身影站在进门处,眼冒凶光,宛若地狱的修罗。
“滚开!”那黑影用粗重的嗓音命令道。
埃文此时站在草堆前,又惊又惧,汗毛倒竖,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草堆后伸出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埃文衣角,不住颤抖。
不知是艾莉赛亚的还是莉莎的,这让埃文恢复了一点点镇定。
埃文脑中突然回想起下午的剑术训练,又闪现出亚德里恩教导的话语。
埃文心中一凛。
那大汉慢慢逼近……
扑通——
谁也没有料到,埃文竟直接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向那黑影不住磕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大汉动作顿了一下,但接着便一脚把埃文扫开。
这一脚纵是没有用全力,也让埃文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后面。
大汉径直向草堆走去,猛地掀开,露出了在里面躲藏的艾莉赛亚和莉莎。
“老大!这里有三个小鬼!”大汉向外面大喊着,说完便伸手向两人探去。
莉莎已经双眼无神,面如死灰。艾莉赛亚忍着不发出尖叫,用瘦小的胳膊本能地挡在身前。
就在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艾莉赛亚蜷缩着颤抖着,那大汉的手却半天没能触碰到自己。她把抬起的胳膊慢慢挪开,好确认情况,接着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大汉的手僵在半空,本人面目痛苦,双目充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珠瞟向身后。
顺着大汉的视线看去,大汉的肩颈上斜嵌着一柄柴刀,破口处正嗤嗤地激射着一人高的血柱,宛若红色的喷泉。
那血喷泉的后方,站着一个被血液染红的瘦小身影,正是埃文!
埃文褐色的短发被染成黑红,血浆带着粘稠的质感从头顶流下,缓缓滑过面部,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猩红的印记。
他一动不动站在血泊中,墨绿色的瞳孔中闪着摄人的寒光。
埃文的脑中此时正回响着亚德里恩的话语。
“剑术不是你手中的剑,而是你心中的决心。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别人,就必须让你的剑快过你的恐惧。牺牲的勇气你已经有了,那么杀敌的勇气呢?你对攻击他人会有恐惧吗?”
“记住,有些时候,能力不足反而是最好的伪装。”
埃文抬起手,抹了一下脸,看着染血的手掌,周围的环境和声音渐渐清晰,不再只是咚咚的心跳声。
埃文的神情恢复了惊骇,他呼吸急促,闻到湿热的,浓厚的血腥,让他几欲作呕。
两个喘息的功夫过去,那大汉往地上一倒,想要抬手捂住伤口,手掌却怎么也拿不到肩颈处去,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像卡着线团一样,只发出“咔咔”声,在地上节奏地抽动,伤口仍然喷涌着鲜血。
埃文没有余力平复状态,立马走到艾莉赛亚和莉莎身前:
“没事吧?”
艾莉赛亚瞳孔巨颤,刚刚的一连串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恐惧、希冀、愕然、绝望、无助、震惊、感激、对埋怨的愧疚,一连串的变化在她心中连续转变,带来的冲击使她无法处理,她张着嘴,愣愣地盯着埃文。眼泪终于从她眼角滑落,之前努力表现出的坚强、端庄,此刻无论如何也保持不了,她再也忍耐不住,扑到埃文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埃文也没料到艾莉赛亚的反应,此刻他只想着察看莉莎的状态。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冲进一个人,埃文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持剑喘着粗气,脸上挂着一指距长的伤口,从鬓角撕到下颌,似乎是刚负的伤。
亚德里恩扫视小屋内的情形,眉头紧皱啧了一声。接着喊道:
“艾莉赛亚,答应我!接下来到天亮为止都不要睁开眼睛。”
艾莉赛亚看见亚德里恩后,宛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听话地紧闭上了双眼。
亚德里恩上前一剑刺向地上还在痉挛的大汉,结果了他的性命。
接着从埃文怀中抄过艾莉赛亚,对埃文说道:
“你做的对!但我今天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听着,在这里躲好,千万不要出声。”
说完抱着艾莉赛亚走出门外,艾莉赛亚紧抓着埃文的手也松开了。
亚德里恩刚走出门外,埃文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接着是一阵马儿嘶鸣混着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又渐远。
同时又有几声大喊传来:
“绝对不能让那个家伙跑了,快追!”
“你们几个!把这里处理完快跟过来,记得留几个!”
“是!老大!”
埃文听得心惊,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尽管担心爸爸妈妈的情况,但是看到已经崩溃的莉莎,又不得不按照亚德里恩的话,先和妹妹在这里躲藏。
莉莎的双眼始终处于失焦状态,埃文看着莉莎,心如刀绞。
他上前去,用艾莉赛亚遗落的斗篷包住莉莎的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可怕样子。接着把她搂在怀里:
“没事的莉莎,我一直在这里。”
莉莎被埃文抱住瞬间身体一颤,听到声音后又安心下来,手臂缓缓环住埃文。
外面的嘈杂声从一开始的密集混乱,到零星,再到逐渐平息。
平静没有持续几个喘息,埃文突然听到几声清脆的“噼啪”,接着是隐约的“呲呲”,再到低沉的“呼呼”。
埃文瞬间打了一个冷颤,抬头望去,浓烟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顶,门缝和墙缝外一片大亮,埃文反应过来:
屋子正在被火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