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个心理咨询师，凭借着人脉与自身能力，在市中心的大厦里经营着独立诊所。
　　本来日子一直顺风顺水，但最近，却夜夜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可怕的梦。
　　梦中，我站在一个陌生、灯光昏黄的地方，正聚精会神又紧张地查看着什么。
　　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来，桌上有植物发出阵阵“熙熙啦啦”的响动。
　　这时，一个尖锐的物品从背后猛地袭来，“唰”地刺穿了我的身体。
　　我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
　　视线逐渐模糊，只看到鲜血不断从身体里流失，汇成了暗红色的湖。
　　而每当这时，我就会猛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珠如雨般滴落在枕头上。
　　一旁，丈夫正在熟睡。
　　他是医生，工作很忙，我不忍心吵醒他，只帮他盖了盖被子。
　　也许是做了太多心理咨询，承接了太多负面的东西，该找个时间休息了。
　　缓解压力倒也简单，把诊所关了，去外面度个假，或许就能摆脱那种梦境了。
　　但明天，嗯……还是再开一天门吧。
　　2
　　没想到第二天，诊所来了个奇怪的咨询者，他的出现打断了我的度假计划。
　　那人是个二三十多岁的小青年，身材高瘦，大冬天的，只穿了件黑色卫衣。
　　长刘海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他进来时，发现门没关好，便低着头，用低沉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抱怨道：
　　“是谁干的呢？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吗？”
　　我想缓和气氛，便故意用幽默的语气调侃道：
　　“哦，那个粗心鬼是我，因为这个习惯被朋友骂，被老公骂，还是死性不改。”
　　而那家伙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稍微抬起脸。
　　虽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我能感受到，那双被刘海阴影遮住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阴郁的问诊者我见过不少，而他的感觉则很不一样。
　　和他待在一起，心里总不太舒服，但具体是哪里，也说不上来。
　　比起他的外表，那人的症状更令我感到不安。
　　他说，这些天里总做一个奇怪的梦。
　　关于梦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尖刀。
　　而面前，是一具背对着他倒下的，流着鲜血的尸体。
　　他杀了人。
　　但梦境里的感觉告诉他，他不认识那个人。
　　清醒后，无论怎么回忆，也回忆不出和梦境里相似的场景，或有关联的事情。
　　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巧了吧，他杀人，我被杀。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开个玩笑。
　　我收起思绪，挤出温和的笑容：压力过大，适当舒缓情绪即可。
　　但是听完我的建议，那人却突然很激动地重复着：
　　“不，医生，虽然所有迹象都表明，那件事在现实里没发生过，我和那地方、和那人也没有关联，但，但……
　　我不觉得那是梦境，那好像是一部分模糊的记忆！
　　梦境里，空气中的血腥味如此真实，握着尖刀的手颤抖的如此剧烈，心里的惶恐压的我窒息……
　　就好像是……我真的杀了人！”
　　为了照顾咨询者情绪，我立马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不断点头，示意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但心里完全没当真：
　　杀人了，警察没发现，凶手还失忆的概率太小了吧？配合他，只是为了采用CBT行为认知疗法进行治疗。
　　3
　　“先生，请不要激动，因为我完全相信你，也请你相信，咨询室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知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或者说记忆？”
　　我试着引导他回忆起那些模糊片段中的具体细节。
　　比如，杀人的地点是在哪里？周围的场景有什么细节？
　　这可能会联系到现实生活，进而解决问题。
　　他点点头，赞同地表示，面对心理咨询师，应该不去隐瞒自身的一切问题，而自己此行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坦诚。
　　而后，开始喃喃自语般地回忆着：
　　“……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站在那里……面前是背部被刀刺穿，流着鲜血的尸体……”
　　“……但是好像……我还看到，尸体旁有细长的，绿色植物的叶子，那叶子上也溅了斑驳的血迹。”
　　“那植物的叶子在“梦境”中很清晰，不像是大脑胡乱生成的产物。
　　可到底是什么的叶子，他低下头，烦躁地嘟囔着：
　　“很常见很常见，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正打算用手机在网上搜点图片，让他比对一下，对方却一把拉住了我我，绝望地喊着：
　　“喂，医生，你是不是要报警？让警察来抓我？！”
　　“当然不！”，我连忙解释，并且搬出多套理论向他证明，他患有心理或精神问题的概率，远大于杀了人还没被警察发现的概率。
　　终于，他平静了下来，对着桌子发了好长一段时间呆，才又缓缓开口道：
　　梦境里还有一个细节，他所在的地方开着灯，但那灯光有些昏暗，而且似乎发黄。
　　而他思考了很久，记忆里没有任何地方熟悉的地方，能完美匹配上这个光感。
　　听完他的话，我感到心里一惊：
　　昏黄的光线？背部被刀刺穿？这描述，怎么这么像在噩梦里被人所杀的我呢？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还是说，他真的在梦境里杀死了我？！
　　可是这明明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哪怕是做梦，他也没有理由杀了我呀！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他：
　　“先生，你是说你拿着刀子从背后袭击了一个人？但你是否能回忆起你这样做的理由，或者当时的情绪？”
　　他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会儿，而后露出古怪的神色：
　　“我不知道，至少在做梦的时候，我是第一次遇到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她，看那身影，我就能感觉的出来，她不是那种我讨厌的人，甚至可能是我所喜欢的人才对……”
　　我继续点头，表示赞同，进一步问道：
　　“对，所以，你杀了她可能不是蓄意的，就如刚才所提到，你内心充满了惊恐。
　　那么有没有可能，你杀她，不是因为你恨他，而是出于别的原因。
　　很多凶杀案也是这样嘛，例如自卫，误会，情杀，骗保……”
　　听了我的话，那家伙埋在刘海阴影下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盯着我看了十几秒。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收回了那令人不安的目光，继续开口道：
　　“对呀，莫名其妙的场景，素不相识的人……不是每一件事的发生都合乎常理。
　　正巧，我好像就是一个天生的怪人，父母和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一个社会边缘的纯粹的渣滓……
　　所以在遥远的过去，真的毫无理由的杀了一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谁又能界定，无理由杀人，就没有意义呢？”
　　窗外，太阳早已西斜，入了冬，天黑的又早又快。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突然露出诡异微笑的男人，不敢细想他的话，只觉背后发凉：
　　他怕不是需要心理咨询，而是患了精神疾病，严重危害社会的那种。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我找了个借口，提前终止了这场心理咨询。
　　他丝毫没有怀疑，表示自己晚上临时有个的计划，也急着准备一下，便匆忙离开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暂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