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转眼间在这儿干了几个月了。中间我也回过城里,但是都和老章擦身而过。我有别的事要忙,他也忙,我们就这样各忙各的,盼望着早日完成任务。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和我们队隔壁的越南同志也混了个脸熟。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每天在同一路段修路多少也要打个招呼。
对面有个小伙儿叫“阿K”,不知道怎么个写法,发音也很奇怪。听翻译说,他的名字是“陈强”,用越南话讲是什么“踢啊阿K”。陈强确实是个好名字,用越语一读真是别扭。久而久之我们几个就喊他“阿K”。阿K对我们也很友好,能记住我们几个名字中的一个字儿。由于老高老是逗他,他学会了老高的唐城口音,天天不管说什么后面都加个咧,每天在对面只要一闲下来就冲我们“好咧,好咧”的喊,王奎每次路过听见他喊都暗骂一声“神经病”。
阿K每天都穿一身粗布制成的衬衫和裤子,脚上是耐磨的布鞋。跟我和老高一样,他也有个自己的好兄弟一块工作。每天我们这边我和老高打打闹闹,互相骂着玩,他们那边他和另一个男孩打打闹闹,有时候能看到他们互相吐口水。
老高每次都说:“哎呀你看那俩,太不文明咧。多跟咱俩学学,哥俩好又文明。”
“你可别说咧咧咧了,你看你给人家越南人教的,说啥都带着咧。这要是以后回去了,不得给越南人都教成唐城话。”
“那我还巴不得了咧。都说喃们那儿的话,我听着乐意。你要是不愿意听,也教他们河城话啊。”
其他队友也调侃老高是我们的毒瘤儿,给人家越南友人教了错误的语音。
对面阿K听见我们在说笑,抬起头来喊道:“好咧,好咧”,惹的我们捧腹大笑。
由于之前发生过泥石流,我们在自身加强安全设施的时候也给他们讲了泥石流的危害。他们也跟着做了相应措施。由于是我们队在做这项工作,我们和对面接触的机会也多了一些。好几次我们隔着界线让翻译给他们一块儿讲我们队是怎么做泥石流防护工作的。
有一次交流完毕,阿K喊住了我们的翻译,让他给我们翻译几句话。大概意思是,他的工期到了,要返回家乡了。他的位置会派其他人过来,他对我们很难忘,问我们知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听完不停的点头,对着对面喊“踢啊阿K”,惹的对面其他工人一顿大笑。
阿K接着说,他对我们印象深刻,一辈子都会记着我们的,他想在临走之前送我们一个礼物,但是他很穷,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问我们,如果他把他的名字刻在树枝上送给我们,大家会不会嫌弃。我们连忙摇头,让翻译跟他说“好兄弟,好兄弟”,翻译说完后,我们也跟着说“袄苗儿替替”,对面其他的越南同志听见了,也纷纷围了过来。
休息的时候,阿K不在跟他的朋友打闹了,蹲在地上找木头枝子刻字。每捡到一个还用手掰掰看看结不结实,然后剥掉外面的树皮在里面嫩枝上刻字。我们吃饭休息的时候也在商量,人家打算送咱们树枝,礼轻情意重,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但是我们总不能也用树枝刻着咱的名字给他吧。虽然咱们都是工人,但条件毕竟比人家好一点儿,于是我们合计送点儿什么给阿K。
我们给王奎和总队说了这件事,他们也批准了我们可以互相送简单的礼物。但是这件事要低调,不能引起两边过多的关注,不能在队里引起“送礼、攀比、炫耀”之风。我们几个犯了难,不能送太好的,怕带坏风气;不能送带字儿的,怕影响不好;也不能送太差的,害怕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晚上洗漱完,我们几个在宿舍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送几个鸡蛋?平时没咋见过他们吃鸡蛋,都吃豆儿。”“送鸡蛋,还没到家呢咱的心意就到肚里子,然后拉出来了。”
“送衣服?你看他每次穿的都是这身儿。”“人家说了衣服是爹娘做的,再说了,你突然送衣服不驳了人家的面儿。”
“要不咱个送个的呢?合着伙儿送就只能送一个,也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要是个送个的,总有一个他喜欢,咱们也根据自身情况送。”
“好主意,好主意。咱个送个的。”
我们决定各自用自己身上有的东西给阿K当做礼物,不会太贵,也不会太寒颤。
我打算送阿K一支钢笔。这支钢笔是我回城找老章的时候在社里买的。我攒了很久的钱终于买到了这支钢笔。钢笔上除了“英雄”俩字儿没别的了,能修路卫国,他也算是一个英雄,让他学学中国字儿的“英雄”应该不会违反纪律。
老高凑过来问我要送啥。因为我俩跟阿K最熟,人家也是冲着我俩才送礼物的。我心里思索了一阵儿,这老小子不会跟我攀比吧。转头问他:“你送啥?”老高说:“我这不是没想到咧,过来问问你。”我说:“我送了一根钢笔。”我拿出来给老高看。
“哎呦娘咧,你可真舍得送。这英雄钢笔,得攒不少日子吧,你说送就送咧?”
“没办法,我身上除了一件羊皮马甲,啥也没有,总不能把我鞋垫儿抠出来送人家。”
“那你送笔的话,我就送本儿。正好有笔没本儿他也写不了字儿。”他转头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来一个小本儿,扯掉前面写过的两页变成一个新本。
第二天,我们纷纷把各自要送的东西给了王奎,让王奎拿到总队指示。我送了钢笔,老高送的本儿,刘海送了他一直带着的一块旧手表,其他人有的送了一块橡皮,有的送了主席胸针。这些都是大家贴身携带的物件儿了,更多的也确实拿不出来。王奎一个个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在一个袋儿里,到了中午吃饭时候带了回来还给我们。
“总队都通过了,你们这些东西,可以送。”
我们高兴的欢呼雀跃。平凡劳动的日子里,突然有这真情一刻足以让人欢呼,难忘。
中午吃完饭,我们偷偷喊来了翻译。由于不想让过多人知道我们队给对面送东西的事情,我们队没有和别人讲过。翻译听完给我们说:“知道了。你们几个先别声张。他这个月底才走,东西你们自己再多保管几天,也别告诉他,别出什么岔子。”我们一阵点头,保证不让别人知道。
“还有就是,到时候你们几个找机会过来一下。昨天王奎特意提了一下,能不能给你们几个一块照张相。总队也批了。”
听到这话,我们都惊的说不出话来。谁都没想到,最宝贵最难忘的东西,是一张合照。看着王奎高大威武平时粗声大气的样子,谁都没想到他的内心这么细腻。
我们就这样工作,开玩笑,和对面打招呼。工作,开玩笑……一周,两周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月底。
这天中午工作完,阿K喊来我们的翻译说明天他就要走了,有些东西想给我们。翻译接过他刻的树枝,每个上面都写着他的越语名字。虽然看不懂是什么,但是我们知道,这是阿K最真挚的表达。我们把树枝拿到总队给王奎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后一人一个装进了口袋。小小的树枝,外面剥去了树皮露出里面的嫩芽。不知道上面的字迹能保存多少年,至少这个小木枝能陪伴我们度过这段难忘的工期。
我们把阿K叫到了总队的地方,照相师早就在那边等着了。没有过线,大家前后站立,我们队和阿K一起隔着距离照了一张合影,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拿给了阿K。阿K一边收一边激动的啊啊叫,拿起来亲了又亲。
那天之后阿K就走了。他是早上离开的,等我们吃完早饭开工来到路段上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可能是害怕伤感,也有可能是收到了礼物太过激动,他没有和我们做最后的告别,就这样离开了。他学会了说“好咧,好咧”,我们学会了说“袄苗儿替替”。以后的日子虽然还是会和对面的兄弟开玩笑,但是时间匆匆,再也没有这么一个朋友给我们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