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带着小实习生赶回公司，刚一脚迈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三张被吸干精气的面孔，两男一女，女的干瘦个小，男的一高一矮，高的头发茂密，矮的头顶稀疏。三人蔫了吧唧地朝李蒙挥手示意。
　　加上李蒙和小实习生，整个部门，共五号人全集齐了。
　　小实习生笑着要打招呼，却因不知道其余三人叫什么名字而说不出话，又因大家都耷拉着脸而觉得继续笑下去有些不合时宜，一时间竟卡在原地，手掌像个摆钟一样晃来晃去。
　　李蒙扯下实习生的手，透过玻璃门朝办公室里张望，隐约能看见一个背着手的中年男人在原地走来走去，满嘴絮叨。加上不时传来高昂的女音，回音大，距离又有些远，一时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李蒙看向那三张耷拉着嘴角的脸。
　　“又有人闹事？”
　　三人齐齐点头。
　　“客户还是客户家属？”
　　三人齐齐回答，“家属。”
　　李蒙：“因为什么事？”
　　三人犹豫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客户昨天刚满18，今天就要办婚礼。”
　　小实习生瞪圆了眼睛。
　　李蒙点了点头，脱下外套，和手提包一起递出去，三人立刻乖觉地同时伸出手接过。
　　李蒙又扭了扭脖子，活动了活动手腕。
　　小实习生不明觉厉，“要打架吗？我幼儿园的时候学过半年空手道！”
　　李蒙抬起一根手指抵住小实习生的脑袋，遏制她的蠢蠢欲动，“我去看看。”
　　一旁拿着衣服和包的三人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地抬起胳膊，无声地为李蒙加油。
　　小实习生看了看独自走进办公室的李蒙，又回头看向将自己护在身前的三人组，他们齐刷刷在胸口画起十字，一副向上帝祈祷的模样。
　　祈祷结束，三人中个头最高的年轻小伙率先睁开眼，说了句阿弥陀佛。
　　其余两人看向他，他却一脸无辜。
　　“中西结合，效果加倍。”
　　小实习生看他们三人这个模样，忍不住也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开始为自己今后的实习生涯担忧。
　　就在此时，办公室里传出李蒙冷静的声音。
　　“进来。”
　　小实习生跟在三人组背后进去，只看了一眼，就被吓了一跳。
　　办公室的桌椅设备倒是完好无损，但是地上、桌上到处都散着文件、一片一片跟刚片好的刀削面片似的。
　　李蒙站在满地的文件中间，身边蹲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穿着十分普通的t恤衫和短裤，齐耳朵的蘑菇头短发乱糟糟的，像被乱踩一通的小草地。
　　李蒙右手边，站着一男一女，穿着打扮十分体面，此刻男的双手背在身后，女的双手环抱胸前。虽一言不发，可他们两个看大家的眼神并不友善，显然怒气未消。
　　三人组明显不想过多和这一男一女接触，扯上小实习生就开始收拾地上的文件，假装忙得不可开交，一张纸能捡上两分钟，实则耳听八方，恨不得在头顶按个小天线。
　　那对男女中的女人率先开口，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比耳朵上的白珍珠耳坠还闪。
　　“那个要跟我女儿结婚的男人是谁？我要告他诱拐未成年！还有你们公司，居然敢给未成年办婚礼！一起告了！”
　　李蒙看了眼蹲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小蘑菇头，然后将目光挪到她的父母身上。
　　“这位不知名的女士，18岁以下才是未成年人。”
　　女人被噎了一口，顿时愣住。她的丈夫见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不容置疑地补充了一句。
　　“她昨天过的是阳历生日，阴历生日算还没满18岁。”
　　李蒙笑了笑，看起来非常有礼貌，“这位不知名的男士，法定年龄，以身份证上的日期为准。”
　　夫妻两同时一愣，女人还要说话，李蒙就笑吟吟地打断她的话。
　　“公司只负责帮顾客策划婚礼，这位不知名的女士，你不是公司顾客。这位不知名的男士，你也不是公司顾客，我们没有义务为你们服务。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出门左转再直走。”
　　女人刚要生气，听见李蒙说的后半段话又有些狐疑，“出门左转直走，是哪里？你们公司领导办公室？”
　　李蒙笑着说，“是电梯。”
　　女人眼睛一瞪，正要发火，李蒙却突然抬手指向她的身后。
　　女人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头顶稀疏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张空白的a4纸。男人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抬起头冲女人笑了笑，有些尴尬也有些不知所措。
　　李蒙：“这位不知名的女士，他就是我们部门的领导。”
　　女人火冒三丈，狠狠瞪了部门领导一眼，然后又看向李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出来。
　　“我姓李！”
　　李蒙笑着上前一步，握住李女士的手，“巧了，我也姓李。”
　　李女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蒙，想破口大骂，可对方满脸笑意，骂人的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愤愤地抽回自己的手。
　　见李蒙实在是油盐不进，李女士只得气冲冲走到女儿面前，对着她的蘑菇头一顿输出。
　　“你才多大就要办婚礼？”
　　“是你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你才刚读大学！这个年龄要专心读书！”
　　“以后考研！读博！结个屁的婚！”
　　李女士的丈夫轻咳一声，“婚还是要结的，大学毕业以后再结，爸妈给你挑个好的。”
　　李女士补充一句，“研究生毕业后再结。”
　　蘑菇头依旧垂着头，突然沉沉地说了一句，“你们从来都不听我说话。”
　　除了李女士和她的丈夫，所有人都注意到蘑菇头突然开腔。
　　李女士依旧在和丈夫扯什么时候结婚。
　　“就该研究生毕业以后再结！”
　　“研究生太晚了。”
　　“不晚。”
　　“太晚。”
　　蘑菇头的声音更低更沉了，闷闷的不像一个18岁的女大学生，倒显得暮气沉沉。
　　“你们从来都不听我说话。”
　　李女士突然提高音量，“好了！别吵，回家再说，这么多人呢，也不嫌丢人！”
　　李女士和丈夫同时闭了嘴，他们却依然没有注意到刚才蘑菇头说的话。
　　李蒙看了眼快把头埋进腿里的蘑菇头，然后伸手叩了叩桌子。
　　李女士和丈夫同时扭头看向李蒙。
　　李蒙示意他们看蘑菇头，“她有话要说。”
　　李女士皱起眉，“说吧，那个臭小子是什么人！”
　　蘑菇头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压抑的哭腔，“他根本不是人！”
　　在场众人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