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绪
　　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已远。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惹却三千烦恼丝，无端坠入红尘梦。
　　柳絮随风各西东，物是人非已不同。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而今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
　　漆黑的夜，一名醉汉正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走在马路边，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深一脚、浅一脚。一小时前，这座城市还川流不息，此时却变得杳无人烟。红绿灯安静地读着秒，只有少许车辆疾驰而过，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
　　突然，醉汉停下脚步，醉眼迷离，仰头望向对面的住宅楼，不禁陷入沉思。他的腰已经直不起来，只能倚在灯柱上，而后顺势坐下。情到深处，竟流下了一行泪水，叫人好不心疼！
　　这栋灰白色的楼房稀松平常，并无特别之处，倒是在月光和路灯的相互交映下，显得格外耀眼。居民楼里，零星点点亮着几盏灯，包括那一间。
　　好一阵，醉汉才缓过神来，颤抖着双手，举起手机，对着月光下的建筑物摁下了快门，而后打开微信，搜索着那个最熟悉的头像。可当聊天窗口打开，男人又开始犹豫了，要不要发出去？
　　他虽是男人，却向来如此，总是东走西顾、优柔寡断。好在照片还是发了出去，并夹带着一句话：“我想小宝了。”
　　如你所料，微信那头正是醉汉的老婆，但已是前妻，而这栋楼便是女人的住处。两人曾在这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叫人甚是怀念，可如今却已分道扬镳。
　　念至此，醉汉不禁动情，流下数滴眼泪，并在酒精的麻痹下，发出轻微的抽泣声。这个可怜的男人，深藏太多的苦涩，他出身贫寒，却始终隐忍克制，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才会短暂地释放。
　　突然，手机一震，男人赶紧打开微信：“放心，我会照顾好她，这是我的义务。”
　　女儿此时应在她外婆家，而女人也即将调回苏州，三人就此散去，从此天各一方。想到这，男人再次老泪纵横，眼泪如断了线一般，滴滴落下，瞬间积起一滩。许久，他才停住啜泣，回道：“好怀念过去！”
　　“俱往矣，勿再回忆，毕竟咱俩已经离婚了。不过我相信，我俩都会拥有各自美好的未来。”
　　男人心中一紧，无限滋味涌上心头，他故作镇定，回道：“是啊，如果没有那么多阻拦，我俩理应有一个共同美好的未来。”
　　不一会，消息又来了：“切勿活在过去，你我已不再可能，也便没那么多‘如果’了！”
　　看到这话，男人瞬间转悲为怒，发作道：“为何不能提‘如果’？若不是你妈参与太多，一切必定好好的！这两年，咱俩极少吵架，显然已经习惯了彼此。若你不妈宝，咱俩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发完微信，男人越想越气，竟一拳捶在灯柱上，只听见“哐当”一声，声音响彻整条街道。如其所说，这数年来，若不是女人事事上报，加之其母过于强势，二人也绝无可能落得这般田地！
　　“可她是我妈啊！”
　　男人怔怔看向手机，刚才的愤怒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沮丧地坐在地上。是啊，她俩毕竟是母女，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近的关系吗？
　　那年冬天，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每天只能靠和母亲视频来缓解寂寞。而自俩人结婚后，女孩本以为不再孤单，可等来的却是男人没日没夜的加班。
　　起初，她并不理解，可当了解了他的身世后，她不得不体谅。她极少抱怨，因为知道他身上的担子，于是只得重复过去的日子。即便母女俩三天两头吵架，但还是会重归于好，毕竟她俩是母女。
　　男人颤抖双手，打出那句话，那句深藏他心中的话语：“邱玲，我俩还有可能吗？”
　　他虽曾多次提出离婚，但那更像是他对现状的不满和反抗。女孩为此哀求过，虽每次都能重归于好，可裂痕也终究生成。怀着忐忑的心，男人不断地嘀咕着：“快点啊，快点回啊！”
　　三分钟后，消息姗姗来迟：“人不可太尽，事不可太清；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樊绍坤，咱俩真的不可能了，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彼此互不干涉，包括感情生活。”
　　“包括感情生活！”看到这话，一股不祥的预感隐隐诞生。离婚时这个女人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婚，此时不过数月，怎就这般说辞？男人赶紧质问道：“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与你无关！”
　　男人一下子慌了，酒意立散，这分明就是有情况，他连忙拨起对方的电话。不接，继续打，挂了，仍不放弃，终于电话接通了。男人对着手机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薄情寡义！这才分开多久，你就有新对象了！如果这样的话，请把小宝还给我！”
　　对方毫不退让，反驳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你的现状根本不适合抚养小宝！”
　　“那是我的事！”
　　“我已经找过律师，即使告到法院，也不会判给你！”
　　“无非就是我没钱，我妈还走了，是不是？可是扪心自问，认识这么多年，你花过钱没？平时的日用开销是我，你买衣服、买化妆品是我，甚至连你请客吃饭也是我，可结果买个小公寓你们家都背着我、防着我，这是将我当家人看待了吗？”男人越说越激动，眼泪和唾沫星子齐飞。
　　“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了，樊绍坤，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胡搅蛮缠？凭什么女儿就非得跟你！我是她爸爸，也有抚养权，而且我就只剩她一个寄托了！”这最后一句如同哀求一般。
　　可还没等男人说完，电话那头就挂了。男人像发了疯一般，又拨过去，可立刻就被挂掉，如此反复，直到被屏蔽。男人怒火中烧，猛地将手机砸在地上，碎片瞬间四起。
　　这一刻，他已经彻底失控，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踹向路灯。几声巨响后，他依旧咬牙切齿，满脸涨红，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气血上涌。可也只是在霎那间，竟又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头，痛哭了起来。
　　此时已近零点，只有三两个路人走过，看到这番情景，均像看到怪物一般，绕行而去。即便有好心人过来安慰，也会立刻被怒吼声吓跑：“滚！”
　　“有毛病吧！”
　　“别多管闲事，这人神经病！”旁边的人赶紧劝道。
　　听到这话，男人再次恢复至刚才的样子，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就差冲上去。路人见状，急忙悻悻走开，直到远处才破口大骂：“我草，真他妈晦气！”
　　男人再无力气，瞬间瘫倒在地上，背倚灯柱，继续埋头痛哭。那场景何其动人，不免叫人心生怜悯。可漆黑的夜依旧沉默着，静得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