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恢复，但并没有完全清醒。恰恰与一个临界点，一个让自身处于秩序和混乱的中心的临界点。左脑清晰地掌控着思维，右脑则混乱地控制的行动。
　　朝前微微驼着背，黑暗中低着头的仕让撒旦无法读出他的表情。半长发遮住眼睛，两只手自然下垂在身前，但是那身体中所爆发出的令人震撼的气流让人不禁胆寒。
　　意识到了不对劲的撒旦挥动羽翼来到半空，只是这样看着自己下方，那处于弥留之际的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然后，一切都爆发了，来自仕身体里最为阴霾处的圣洁的力量。
　　喷射状气流呈现出白玉般皎洁的模样从仕的脊背中央的两侧喷发而出，形成一对闪耀着银光的白翼，白翼周围被照的透亮，而那神秘的洁白气流的飞速流转甚至将羽翼周围的空间搅浑呈波涛状。
　　与被那阴森的白骨包裹住外层的撒旦的充满憎恨的黑翼相比，这白翼更像是超越一切的力量，超越生与死，超越三界，超越一切人类的那少之又少的认知的力量。
　　“啊~有趣，这股甚至超越加百列的力量——”
　　仕无法认知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觉得异常痛苦，以至于无法呼吸。背后传来的压迫感以及肋骨断裂的声音，肺部和心脏被前胸和后背紧紧地贴合着无法跳动。
　　但是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即使说不出话，也是要露出那只剩下最后的来自于天使的杀意的笑容。随着白翼仅仅细微的震动，一股强大而未知的推力由下而上，一拳打在撒旦还未来得及用羽翼阻挡的前胸上。
　　“噗啊...”
　　带着邪气的黑血从它的嘴里吐出，但是即将溅到仕的身上时，他身体周围那已经开始显出不稳定状态的空间将那黑血分解烧毁。
　　“无法容忍任何恶魔的肮脏隐晦之物沾染圣洁的神之力量...”
　　紧接着从嘴里吐出一句空洞无情的声音，右翼猛地打在撒旦的左翼上，将它从天上瞬间打下。
　　撒旦空洞而黑暗的眼窝之中，看到了仕肚子上的那个血洞正在愈合。周围黑暗的空间正在变得亮堂，而自己的左翼上缠绕着的白骨甚至已经瓦解一半。
　　“你这...鼠辈...”
　　爆发出六只黑翼，撒旦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怒吼。
　　这种感觉，这种力量，就和加百列那个杂碎在自己的面前吹响“末日审判”的号角般的愚弄...无法饶恕...
　　六只黑翼仅仅是轻轻一撇，三道黑色中卷着泥土的暴风从撒旦的身后卷起。然而仕的左翼只是轻轻一扇，一切都化为乌有。
　　天使与恶魔的正面交锋，纯白和漆黑的光速在这空间之中以着无法匹敌的速度相互碰撞。仕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到底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以至于可以与眼前这六翼堕天使的战斗中占据上风，虽然现在的仕意识模糊，只是靠着体内纯粹的力量控制着神经。
　　撒旦无法接近仕，而仕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白翼在空间之中穿梭。当六只黑翼成为了摆设，那撒旦在此时的仕面前只能是不堪一击。
　　掌心里，白色的光芒凝聚成一个光球，仕对着撒旦的胸膛射出致命的一道光束。
　　就连六只羽翼都无法阻挡这光束的冲击，勉强地抵消了这股力量后，撒旦从空中摔落在地，发出震天的哀鸣。
　　“永别了，生长在地狱的污秽之物。”
　　从空中落下，白翼猛地收缩，仕手中的白光直指撒旦的胸膛刺去，以着甚至无法令人说出遗言般的，死亡的速度。
　　然而，直到此时，仕忽然感到意识开始清晰。身后喷射状的白色羽翼居然开始凋零，微微扭曲的空间逐渐恢复，他身体周围洁白的光也随之消失...
　　即使这样，手中那快要一同消失的那由白色光束形成的刺依旧毫不犹豫地刺穿了撒旦的胸脯，就连黑翼都来不及靠拢，黑血便从胸前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啊...”
　　虚弱的怒吼，随后瘫倒在地，六只黑翼逐渐收缩，只剩下两只破烂不堪的羽翼收在后背。仕就这样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它的肚上，手里的白光消失，剩下的只有那冒着血的撒旦的胸膛。
　　光芒依旧飘扬在这个空间，使得这个被漆黑笼罩着的世界变得不再阴暗。像一具真正的死尸一般，撒旦躺在地上，仅仅是嘴角发出的微微的抖动。
　　终于，那无法被他人认知的黑幕从撒旦的脸上完全褪去，仕可以看到沾满鲜血的恶魔就这样躺在自己的脚下无法动弹。
　　“杀了我...”
　　混合着鲜血，撒旦躺在地上带着兴奋的口气挑衅着。
　　“来吧，天使。刺穿我，让我消失在这个即将被毁灭的世界之中。”
　　天使？毁灭？
　　仕记忆起后背上，那强烈压迫感的白翼。只是隐约的记忆，但是那白翼所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越了死亡，当白翼脱离了自己之后，只是感到身体如同新生般焕然一新。伤口，血液，残破的思维和意识全都恢复如初。
　　“我不会杀了你，我从你的嘴里知晓一些事情。”
　　仕握着拳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撒旦。
　　“真是拥有着怜悯之心的天使呢，和当年只是斩断我羽翼的加百列一模一样。鼠辈，听好了，此刻不将我斩杀，那么只会有更多的鼠辈死在我的手里。”
　　它就这样笑着，即使奄奄一息也依旧保持着堕天使那般君主的风范。
　　“但是我不会杀你。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你会告诉我吗？”
　　仕盯着那空洞的眼神，那无法读出思绪和情感的眼窝。说实话，一股恶寒还是会在身体间飘荡，只是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撒旦开口。关于自己的秘密，关于ghost，关于白翼，关于天使。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眼前的这濒死之人才会知晓。
　　但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如你所愿，我将会把真相传达给你...”
　　撒旦从地上挣扎地扭动着，然而却没有一点点可以让自己起身的气力。
　　“真的吗？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听好了鼠辈...我不是卑鄙之人...胜者有权对败者下达任何命令...”
　　“那就把一切的真相，全都告诉我吧。我需要明白，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地面上钻出两条黑蛇，顺着血迹爬进撒旦胸膛前被光芒刺穿的血洞之中，一阵撕咬声响起。随后，那可怖的血洞就像是再生一般逐渐恢复，一股黑气从那块地方悠然而上。
　　“天使...”
　　撒旦如是说着，用着嫌恶的语气开了口——
　　“第十一质点自成一方的天使，知识，Da‘at，这股力量伴随着你的诞生而存在于你的体内...”
　　“那是什么？”
　　“上帝之树，生命之树，来自隐藏中神秘的第十一天使所掌控之力量。在你的图纸之中融入你的鲜血，它便能显现并灰飞烟灭。”
　　“可是，我不应该是，‘智慧’，吗？第二个质点上，宇宙之浩瀚知识之人...”
　　“知识...与智慧不同...人类愚昧的观念和肮脏的思维，叫做智慧...而对于宇宙一切都掌握在手之力，叫做知识...”
　　撒旦咳出一声血，从地上扇动着些许破烂的翅膀飞起，摇晃着盘旋在半空。
　　“你将是超越加百列之人，怎样？满意吗？当无知愚昧一无是处的鼠辈发现自己拥有着庞大的力量，兴奋吗？”
　　“不...我讨厌它...”
　　仕沉下头，刘海遮住双目。撒旦看着他，有些诧异。
　　“为什么？这股得天独厚的力量，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不，不对！”
　　朝着空中的撒旦吼道，仕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心脏：“这股力量只会给我带来毁灭，我根本不希望这股力量可以给我带来什么优势。又是天使又是恶魔的，已经乱糟糟的了...确实，这个世界拥有着我或许完全无法接受的理论和事实，但是与之相对的，我觉得现在就够了。我只是单纯地想保护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不论是失去的还是存在的，能保护的就一直保护下去，仅此而已！”
　　“但是，不知为何，我的身体里或许有着另外一种力量。那擅自与我签订契约的力量，我不知道它为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它绝对不是什么善茬。那绝对是阴谋，是什么令人无法言喻的阴谋，即使我无法表达，但是我还是隐约地感觉到了。”
　　“这个世界够好了，已经不需要改变了。我相信这一点你一定也是这么认同的对吗？”
　　双手垂在两腿，仕甚至带着些许哭腔。
　　“凭什么...断言...”
　　“你拥有这么强的力量，与无数的人战斗，想要改变还不是信手拈来？但是你没有，你只是这样看着，但也说明你还是相信这个世界的。”
　　“我只是...对这个腐烂的国度...失去耐心...”
　　“不管是什么，不管它到底怎么样，在我们这些鼠辈的眼里已经够好了。总会有失去的，总会有得到的。什么天使啊，恶魔啊，如果这些人真的有着这番力量，那么早就有人出面改变这个世界了。说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在你们眼里被看做鼠辈的人，并没有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
　　“...”
　　撒旦沉默，只是这样凝视着脚下，低着头诉说着的男孩。
　　“但是，我的体内，那个神秘的家伙。我开始愈来愈能感受到那想要掀翻这个世界的阴谋，可是我做不到。或许和你说的一样我是天使，但是我能清楚地明白这股或许是天使的力量只会暴走，最后失去意识。到头来，或许一切都会转而毁在我的手上。只是不知为何，刚才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否则我或许会迷失在力量之中。”
　　“但是你不同，拥有着庞大的力量却不会被其吞噬。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把那企图改变世界的家伙干翻，如果你想要我的力量我甚至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你。”
　　“够了！”
　　一声呵斥，一道火光炸开在仕身旁的泥土里。狼狈地用手挡住灰尘，仕咳嗽着，看着头上的撒旦。
　　“你凭什么...断言...”
　　“只是一种特殊的感觉...”
　　握着拳头，仕喘着气。
　　“真的，只是一种感觉...从洛依的嘴里明白了我体内，同时存在着的两股黑暗的力量。那时起我便有种莫名的预感，但是说不上理由，也无法找到它。我只是觉得隐约地和你有关系，不管我们是对立还是合作，它肯定与你有着关系。与我签订莫名的契约，甚至与更多的人，绝对是为了它所需要达到的结果。”
　　只是把心里所想的表述了冰山一角，仕已经呆滞在这讲述上了十分久的时间。他不知道这样子会不会让撒旦开口，但是现在的自己只能这样一试。
　　“它，那个曾经属于我的灵魂，逃脱了我的掌控。”
　　撒旦伸出左手，左手之中的指骨发出因怒火而响起的“嘎达”声。
　　“它想拉拢十之质点，取代那个老骨头在世界上最后遗留下的力量。”
　　“什么...意思？”
　　“听着，鼠辈...想要让一个精神体彻底崩溃瓦解，那就是用比它更为强大的力量所占据他的意识。你也一样，我也一样。被灌输了过于强大的力量，总有一天也将面临着被粉碎的末日，但是那个老骨头不一样。”
　　“老骨头？”
　　“那个...曾经差点死在我手上的老家伙，上帝，耶和华...”
　　“什么意思...”
　　“耶和华，拥有着可以接受任何力量的能力，因此用十之质点的力量让它暴走，随后再用这可以接受任何力量的能力来使其安定。但是它所暴走的时间，整个世界将不复存在，就像是‘末日审判’的时候，天使所带来的那一片生灵涂炭。”
　　“当然，和它拥有一样能力的，就是你。不论多么强大的力量，拥有无穷知识的你终究可以将那些力量分解理解后吸收并化为己有。”
　　一头雾水，但也不是那样令人难以理解。仕只能从字里行间进行微妙的捉摸，体会撒旦与自己讲述的到底是个怎样残酷的事实。
　　“那你不会阻止吗？如果是你的话，当时就可以阻止了吧？”
　　“我为什么要阻止？看着这个世界消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撒旦似乎已经稍许恢复，羽翼在空中轻轻地拍着，嘴角的笑意只是更为渗人。
　　但是，笑意逐渐阴沉，有些讶异，撒旦看着眼前，脚下，朝着自己伸出手，做出好似握手状的他。
　　“...什么？”
　　“和我一起，阻止它的阴谋。”
　　仕的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即使冷汗从额间滑落，这股笑意的锋芒依旧久经不衰。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强到变态，关系复杂到令人想自杀的恶魔和神明的规则。但是，如果想继续看着这腐烂的世界的延续，那就不要去改变它。如果有人妄想改变，那就一起去阻止它吧。”
　　“住口！”
　　又一团鲜红的火团在仕的右侧的土壤之中炸开，泥土飞溅灰尘四起，甚至溅起在仕的脸上。但是，他的手没有放下，他的眼神没有改变，他的嘴角没有颤抖。
　　“恶魔和天使...永远处于敌对...”
　　“你不是恶魔，你只是堕天使而已。曾经堕落的天使，不论内心再如何地肮脏，你也曾经拥有着圣洁的光环。”
　　“而且，它说过，它已经找到了‘手持堕天使之首之力，肩负宇宙其浩瀚知识之人’。然而携带着这股力量的灵魂，本该属于你，却即将被别的家伙占为己有。你作为撒旦，绝对不会愿意的对吧？”
　　就像是触动了什么，仕可以看到撒旦的右拳稍稍地握紧，以至于开始微微地发颤。
　　“...”沉默数秒后开了口：“希望你不会为此后悔，人类。”
　　黑翼收缩，降落在地上，撒旦将右手伸出，轻搭在了仕的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