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
　　期初还以为是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那种交通事故，导致自己看见了幻觉。但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脑袋的时候，却摸到了一个有点意外的东西。
　　“……绷带？”
　　“醒了啊。”
　　“唔——”
　　周广警惕地从自己躺着的地方坐了起来，看向了旁边那个男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耳熟，现在看来，确实没错。
　　旁边的是曹嘉仁。他已经换了身便服，坐在离床很近的一把木头凳子上。
　　“你晕过去了。据目击者说，是在看到你父亲出车祸之后开始胡言乱语，然后一头栽倒。你头上那个伤，是那个时候摔的。你已经睡了七八个小时了。”
　　“……”
　　周广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伤处，尽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你爸，他……抢救无效。”
　　“我知道。”
　　周广的反应然曹嘉仁愣了一下。语与其说是愣了一下，倒不如说，他跟前这个未成年人的反应让他有点……不舒服。
　　“你就这个反应？”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他是你爸。”
　　“警察叔叔，如果你爸每天根本不在意你上学怎么怎么样，成绩怎么样，跟同学关系处的怎么样……他每天在意的事情只有他的麻将。要是赢钱了，心情好了话，他会喝酒，会撒酒疯，还会打人；要是输钱了，回家就直接打人——这样的人，他即使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使如此——”
　　“有些人只是碰巧当了父母，其实他们本来就没有资格当父母。他死了，我只觉得可惜——”周广靠在床头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已经不穿制服的警察。“可惜，我没有再将他打我的那么多下一件一件还给他了。”
　　曹嘉仁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吧。要怎么考虑是你的事情。还有一件事，那个开摩托车闯红灯装死你爸爸的，是个未成年人。是你们学校的，跟你一届——”
　　曹嘉仁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本，然后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照片，举在周广面前。
　　“苟良。你认识吗？”
　　周广眼睛根本没往那边看，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认识。”
　　“他也死了。”
　　“活该。”
　　曹嘉仁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了。面前这个高中生此刻的态度，跟几个小时前在分局里跟自己说话时的样子，已经判若两人了。
　　“确实。我们在周围也做了简单的调查，他的名声的确不太好。而且，你们学校有老师和学生能作证，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你们互相说过话。”
　　曹嘉仁紧紧盯着周广，然后收回了照片。
　　“因为有监控和修车记录，可以初步判断，这是一起肇事案件。摩托车驾驶人闯红灯致人死亡。周广——你信命吗？”
　　“以前不信——”
　　周广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个很小的动作幅度在自己的口袋里来回摸着。空的，空的，空的空的，都是空的——在得知自己的口袋里没有被放进那个“战车”牌，他的紧绷的表情居然有一丝舒展。
　　“你在找什么吗？”
　　“没什么。你继续。”
　　“两天。”
　　“什么？”
　　“只过了两天，跟你有交集的人，死了四个。这算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或者团体？”
　　周广哑然。
　　“怎么可能啊？警察叔叔，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诶。再说了，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的在无意中招惹了什么可怕的人或者黑暗组织，那他们要报复的话，应该会直接来找我，对吧？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倒不如说，野狗和那老子死了，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不是因为矛盾或者报复行为了。这四起案件，除了被杀的那个胖子，剩下的的确都有可能是偶发的——如果是这样，周广，你不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吗？”
　　周广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是一个警察，也会信这种东西啊？”
　　“我不知道。”
　　曹嘉仁盯着周广的眼睛，缓缓地说，
　　“我奶奶曾经跟我说过，以前他们村子里有个女人，就是天煞孤星转世。大字不识一个，但是……那个村子里的人，只要被她讨厌、被她骂过，以后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轻则生病发烧，重则难产而死。从她嫁过去那年开始，那个村子里每年死人的数都要翻一番。全是暴毙。”
　　周广稍稍坐正了身子。
　　“警察叔叔，你是觉得，我也是这种所谓的天煞孤星？”
　　“我觉得很像。”
　　“那还真是抱歉啊，警察叔叔，如果你也不想被我讨厌、被我骂的话，你最好也快点走，要不然——你也会暴毙的。”
　　周广还故意将“暴毙”两个字故意咬着牙说，吐字非常用力。
　　“好自为之吧。”
　　曹嘉仁翻了翻自己的小本本。
　　“啊对了，我们在户籍科查了下，你爸妈还没离婚。所以，你爸爸过世后，我们联系了你妈妈来尽她监护人的责任。”
　　周广不禁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曹嘉仁还是在笑话自己。
　　“责任啊……她当初被那个老头打跑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带我一起跑。她是吃不住打所以跑了，剩我一个在那老头身边，替她挨打。甚至想起她因为这个跑了之后还会打我打得更重。”
　　“那就跟你妈妈好好谈谈吧。我们也不可能放着一个未成年人明明有监护人的时候，还被监护人遗弃的。要是谈不来，可以向居委会或者妇联寻求帮助。”
　　周广没有说话，只是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
　　“对了——”
　　曹嘉仁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从自己的小本本里，就是刚刚拿出来野狗照片的位置拿出来另一张。
　　但是，这次的却不是照片。
　　“这个东西，是从你口袋里发现的。”
　　“诶？”
　　周广看见这次他拿出来的东西，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血都要凉了。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
　　是那张“战车”牌。
　　“这个似乎是塔罗牌中的一张，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牌。我们拿着这个的照片在各个地方问了一圈，也没人认识哪里有卖的。这就是你刚刚在找的东西吧。”
　　周广痛苦地皱起了眉毛，五官也因此几乎要坍缩。
　　他想起了之前魔术师在自己面前展示过的魔术。即使自己将这张牌撕碎，一转眼，只要自己有一秒钟没注意，那张牌也会在瞬间组合起来完好如初，并且再次出现在自己身上——
　　要是当着警察的面，出现了这种难以解释的事情。只怕是这个警察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要是他再纠缠这些本来就不该怀疑到自己的案件上……
　　就连他也一并除掉。
　　既然自己已经不能决定自己是否拥有这种完美犯罪的杀人能力，那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让这种能力最大价值地为自己所用。
　　“——是的。”
　　周广朝着曹嘉仁伸出了手。
　　“谢谢你，警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