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睁开眼前，我依稀听到了叮的声响，身体迟暮着、行走着，意识回归时我已然站在电梯的一侧，周围站着三五黑影，金属的门上映着他们笔直向前的双眼，黑色的公文包在我的手里，沉默的工牌挂在胸前。电梯里那令人难忘的臭味，似乎比上次更浓郁了几分，刺激着鼻腔与大脑，但那些黑影似乎依旧没有察觉。
　　电梯？我为什么在这里？之前呢？
　　皱着眉头，努力的从脑海中搜刮着不多的信息，记忆零碎而模糊，只记得上次下了电梯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向了哪里，再醒来就是刚刚感到身体迟暮的片段，完全没有上电梯前的记忆。而在我上次失去身体控制权时，我依稀觉得四肢被什么引导着，操控着。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发生了什么？谁控制了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断层的记忆，无法忽视的臭味，白色的灯光，压抑着，酝酿着，心中的恐惧与惊慌汹涌一片。我不禁将空着的手捂到嘴前，种种不安下，胃部翻江倒海，一阵干呕。
　　这要是一场梦就好了，我心里有些绝望的想着，又觉得这荒诞的一切说不定真的是一场梦，可为什么我还没有醒来？
　　在那之后，我一次也没能走下电梯，周围的黑影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我一人与苍白的灯光，不，还有那股恶臭，腐烂的气味也越来越重，我几次差点呕出，却感到胃里空空如也。
　　与之相伴的，我对那天的记忆越来越复杂，不断浮现的带血尖刀，沾染绯红的工牌，斑驳染色的双手，恍惚间又看到那个男人，嘴角一点点的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神空洞无我的笑着，我想要尖叫出声，发泄情绪，却感到喉头梗阻，只有无声的绝望。
　　这些发生过吗？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伤害了一个人吗？
　　电梯的门再也没有开过，我只是倚着电梯的一边感受着它不断的前行回退。
　　苍白的灯光从地上浮起，又染上了些许暗青，它已不像过去那样刺眼，伴随着那加深的腐烂气息和心理上与道德上的煎熬侵蚀我此刻脆弱的内心，我愈发的后悔没有告诉那些警察我见过那个男人，就和他在一个车厢里，我手上有过一把带血的刀！
　　我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境地？为什么这一切会在我身上发生？！我到底做过什么？！
　　无论怎样都好，给我一个答案吧！
　　我缩在墙角，想从身边找到些什么依靠，在这里我无人倾述，从开始就无人倾述，我混混沌沌的出现，一切都是陌生与未知，为什么这样的一切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又突然恍惚，我好像记不起来我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仿佛都隔上了一层灰霾，隐约的轮廓，模糊的脸庞。我过去是做什么的？我叫什么？我是谁？以往的记忆模糊了起来，低头看去，工牌早已不见了踪影，黑色的公文包被我坐在身下，有些绝望的慢慢向上看去，电梯顶的光线依旧刺眼，却在那一霎之间激起了什么。
　　记忆之镜上，朦胧的雾气被轻轻摸去了一角，那个依稀似我的黑影站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梯子上，打开了电梯箱顶，将那扭曲鲜红的身体强行塞了上去，而电梯里那些目光向前的黑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他们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影子，此刻在光下失去了所在。
　　一眨眼间，那刺眼的白光中浮现出了黑斑，紧接着又有流动起来红色的，像油一样的液体似乎要通过间隙流出，却又在下一次眨眼间消失，兴许是压力下的幻觉，又或许真的发生过。
　　我能听到在这狭小空间里自己因为刚刚突然的记忆碎片而加紧的呼吸，耳膜能感到胸腔中剧烈的砰砰心跳。那一切发生过，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发生过，那个男人现在就在电梯的箱顶，那具尸体扭曲着蜷缩在那里，看着这些天被困于此的我。想到这，我不禁感到汗毛耸立，那股腐烂的气息似乎又加深了几分，仿佛认可着我心中的答案，我低下头，不敢再向上看，双目圆睁，看着那白色的发光地板，直觉背后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我努力的呼吸，试图让呼吸放缓一些，让跳的有些发痛的心脏疏解一下，我试图让自己放空一下，理清思绪，但电梯的空气依旧让我喘不过气。一个确定的答案让我沉了下来，我曾用这这双手杀害了一个人，一个无辜的人，因为我也不知道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为什么？为什么？我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蹲下，倒在了墙角双手抱着头，梗塞的呼吸混着惊惧的情绪，眼角不仅落下了生理性的泪水，我现在是个杀人犯吗？一切都毁了。
　　叮叮的声音响起，电梯门打开，久违的阳光混着刺眼的白光从车站洒来，我猛然睁大眼睛，有些茫然恍惚的从地上爬起。抓起公文包，猛的从那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缝中窜出。至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要逃离，至少不能一直往复下去。
　　尽管我冲出电梯口的样子看上去都是如此的滑稽，但过往的黑影依旧按着既定的轨迹向前行走着，没有人向我这里看来。我有些木讷的走向大厅，我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一些什么，要怎么面对自己的新身份，一个凶手，一个杀人犯。
　　我做到那连排的座位上，放下公文包，看向地面，眼睛有些发酸。多年的义务教育与道德培养告诉我，我应该去找警察自首，从轻处罚，可我作为普通人的，对平凡快乐生活的向往与私欲让我陷入了挣扎，我还算年轻，我就要顶着这样的身份生活吗？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动机。
　　以后怎么办？啊，我还会有以后吗？虽然不太了解刑法，但这样的恶意杀人，藏尸还有向警方隐瞒，我的未来恐怕就是在铁窗中的一生了吧。
　　那个男人，他或许也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拼搏半生得来的工作与地位，转眼也都飘散了，要是遇到他的遗属我又该以何种表情，何种心态去请求他们的原谅？啊，不，像这样的事根本无法被原谅。我根本无法对一个人的生命付出责任，我也不能偿还那样的过失。
　　低下头，双手捧脸，插进头发，有些苦涩的抿了抿嘴角，皱起眉，站起身，提起公文包，四下张望了一下，脚步有些沉重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已做出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