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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留在长安?”
“当然,哪个读书人不想?皇城,宫阙,禁苑,坊市,这里聚集着天下最多的才子佳人,琴瑟音枭,也有着天下最好的美酒和读不完的圣贤书,还有梦想...”
“嘁...我就不想。”
“那你想去哪?”
“天下。仗剑闯荡的天下。”灵儿神采飞扬地端起架势,二指成剑,横指一挥,气宇轩昂。
“那你会武功?”
刚刚鼓起的憧憬,顿时一鼓作气地泄了下来。“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不只是因为挫了灵儿急速焉下去的锐气,更是因为他真得感觉到,开心。
那一年的长安,梅花带雪,良人心安。
如果时间有时候可以就这么停留,即便不带来什么,也不带走什么,即便少年心中的梦,不再是功名与繁华,又能怎样?
可他只是一介书生,少年书生,布衣裘寒,十年寒窗,虽自古文人常以“无欲则刚”聊以自慰,但这家中老母,上等着孝敬,下等着安身立命,又怎么独享清欢?
长安的酒肆,向来是那些穷酸文人的集聚地,说上几节诗词,再喝上几樽清酒,便可大肆感慨一番时运不济,怀才不遇。国政家事,诸多云云,亦可大放阙词。然而,尽管言之凿凿,万般唏嘘无奈,窥其心中所求,却无不是为功名利禄。宛若在等一阵风,便可乘去天宫云阙。
酒招旗,在风中猎猎狂舞,苍黄的旗面已不见初时的色感,只剩下一层久经年月的沧桑。似乎正忙着招揽着来往的路客,吆喝着这里岁月风华,酒酿陈香。可其上写着大大的“酒”字,却已浮现出明显的色差。倏而过后,旗面停摆,发着牢骚似地搁置了下来,才发现,原来是起了阵风。
南山先生。
木匾上的店名,看起来倒不像一间酒肆,更像是哪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开的一间文品墨器行。若不是店门前挂着的那面酒招,恐怕连来这喝酒的人都见不着几人。
可这儿的生意却出其的好,还未进门,便可听到几桌书生卖弄文骚的声音。对于初来长安的宇文拓而言,却盈然生出一股久违的亲切。文人互捧,拂饮烂醉,生怕空虚寂寞冷。
何况这儿有酒,曰“丰名”。
听说“丰名”是南山先生每年冬日收集雪梅开花化冻时的露水所酿,饱取梅花苦寒之香,又经雪冻之藏,入口清冽,酒劲厚积薄发,颇有文人豪放之狂傲,霜凌风华,意气横发,犹受青睐。
然而,酒之为酒,更为酒名。这些来京的士子,谁心不想丰功伟业,名动天下。尤其是初来乍到,添个好兆头。
“店家,你这可有别的酒?”面对南山先生莫不经心的抬眼一瞥,宇文拓连忙垂首作揖示了个书生礼。可南山眼也不抬,继续摸打起手中打得火热的算盘,语气里俨然没有半点热情。“不知这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真不知这样的店主,生意是怎么红火起来的?宇文拓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先生莫怪。小生初来长安,自是想些喝不一样的酒。”来前友人便告诉他说,南山先生性情古怪,不同于一般酒肆的店家,可这儿酒好又热闹,就别放在心上。谁知这刚一打上招呼,就可见一般,倒像他在求着他卖酒似地。
“玉团春,风子脑,绿膏浆....”算珠的声音噼里啪啦,身后不知谁又饮了一手粗鄙的诗。“不知客官想要哪种?”
“先生误会。来这,自然得喝先生的亲手酿,传闻先生这酒又多又全,只要能念的出酒名,就没有上不了的份。”宇文拓客气地一半吹捧一半解释地说道,自己毕竟初来乍到,还是忍让些为好。
南山的算盘这才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忽而嘴角挂笑,倒像是调侃。“刚来长安?”
“两日前刚落脚。”
“可是为开春后的春闱而来?”
“自然当是。”
“看看他们...”南山的眼神朝着他背后示意,“他们都是。所以他们点得都是’丰名’。来我这儿的,多半都喝这酒。”
“小生只是问问,如若先生没有其他更好的家酿,便也来一壶一样地便是好了。”宇文拓似乎开始有一点明白这儿生意好的原因了。可他向来连不跪神佛,又怎会图什么兆头,说着便打算回桌。
“且慢。”南山忽然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嘴角的胡子也张了开来。只是,反而让他看起来倒显得几分古怪。“客官别急。本店开了这么多年,怎会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酒。只是这酒虽好,却向来问得人不多,即便问了,也多半还是瞧不上。”
“若是这样,那烦请掌柜给在下来一壶这酒好了。”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酒,又叫什么名儿?”
宇文拓略一踌躇,不由更是感叹这店家性情难以捉摸,只好抬手作了个指教礼,“劳烦掌柜赐教。”
南山摆了摆手,“不必如此,只是客官听后再决定喝不喝为好。这酒,喝得人向来不多,酒名可也当不上一个好兆头。”
“哦...敢问这酒何名?”少年心性本就好猎奇,宇文拓也不由起了兴致。
“无为。”南山说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宇文拓,只见他青衣素衫,袖口还残留着一小块墨渍,脑后的一束头巾也不过麻布质地的。
“无所为,无所不为。君子立世,当之如此。”他顺口接道。
“客官是否记错了什么?”南山提醒到。
“这为,该念第四声才是。所求所为,无欲无为,方才圣贤之上道。”说着便像识破了某个顽童的小诡计般乐呵呵地咧着嘴笑了起来。
南山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中却并未流露出不满,“可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立世。”
“不为考取功名?”他问得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因他的狂傲激起半分感情色彩般。
“功名自是要考,否则怎能安身立命,造福一方百姓。”
南山看着他一会儿,才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又低头摸打起了算盘,不再言语。“客官稍等。”
片刻后,便自顾自地转身去了后堂,随之又响起了堂前跑堂的伙计高亢的吆喝声。
打酒,斟壶,上桌。也不吆唤,也不让跑堂的打一下手。一盘清炒莲藕,两双筷子,一壶青花瓷,两杯青樽。
“敢问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宇文拓,字文若。”他拱手作揖道。
“鄙人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