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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天寒的京城,大雪初晴,到处银妆玉彻,是难得的好天气;加上不多几日便是除夕了,所以尽管巳时方过,马市南街一带行人已经不少。
街口裕和酒家楼上临街的雅座内,六张桌子中有三张都坐上了客人。最靠东边的那桌上坐着两位老人,一位须眉皆白,身形清瘦,年纪在七十上下,但面色红润,显然善于保养;另一位则面黄肌瘦似有疾病在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只偶尔间也流露出有种十分犀利的眼神,年龄大约是五十以上了。
紧靠着这桌的另一桌坐着六七个人,坐在上首的是个三十五六,身材挺拔,双眸炯炯的人。他轻裘缓带,顾盼甚豪,左手哗哗地玩弄着三颗鹅蛋似的铁胆,同桌的都是些服装华美的年轻人,他们正在谈论甚么飞贼的事。
一个正向上首的那人道:“崔三哥,昨儿晚上东牌楼张通政家里又被盗了,听说把张夫人的首饰全偷了个光。您看,这不透着邪门儿吗7离鲁大人宅子被盗才几天,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怪就怪在这家伙专偷娘们儿的东西,莫非是个女贼?”
另一个道:“应老二,你别自作聪明了!难道规定必得是女贼才能偷女人用的东西?兴许那个飞贼正象你应老二一样,一见娘儿们就两眼发直,偷东西是为了去孝敬他的小妈的嘛!”
桌上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说话的人把脸色一正,道:“喂!你们别笑了!我说这话是有道理的,你们想,这半个多月,咱们BJ城好歹也是在天子足下,竟连续不断地发生盗案,偷的都是官宦人家、富商巨贾的珍宝饰物,这么多衙门的差官捕头,除了‘八臂哪咤’魏必成魏班头外,连贼毛也没捞到一根,这个飞贼的功夫何等厉害,怎么会是个娘们儿。”
一个小伙子提醒道:“魏班头又怎么样!说起来是九城内外响当当的名辅头,却挨了那飞贼两支飞刀,啥样儿也没瞧清楚,只说使的是剑。这天下使剑的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光知道使剑,顶个屁用!我说要拿住这个飞贼,除非请虎威镖局的‘八仙剑’唐总镖头出马,或者我们崔三哥来管这个事!”
原先说话的那人又道:“唐老镖头的功夫当然是好的,但已经是靠六十的人了。前些时间听说还害了一场大病,到外地去请了个大夫叫甚么‘徐神医’的来才治得有些起色,现在要他捉飞贼,那怎么成?只有咱们崔三哥出来才是十拿九稳的。要说武艺,遍BJ谁还能不服咱们‘赛孟尝,武功盖九城’的崔三哥?
“崔三哥,干脆你老兄伸手把这个闹得九城不安的飞贼收拾下来,免得这个家伙门缝里看人,把咱们BJ的人都看扁了!这跑跑腿,明查暗访的事儿,咱们哥儿几个给您包啦,您看怎么样?”
邻桌那两位老人一听这话,都不禁转头打量了坐在上首的那人几眼。那被称为“崔三哥”的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哈哈一笑道:
“明查暗访你几个是那块料吗?就是那飞贼坐在你们旁边喝酒,你们也未必看得出来!BJ城卧虎藏龙,本地的外地的,有本事的人多得很,不论是会飞的贼也好,会跑的贼也好,要不在我崔承佑眼皮底下做手脚,姓崔的便不会去管他,如果敢在我姓崔的面前装神弄鬼,崔承佑就会叫他现原形!
“今天,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们哥儿几个慢慢喝吧。”一面说一面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向邻桌的两位老人瞟了两眼。
同他一桌的那伙年轻人纷纷说:“既然崔三哥要走,我们也散了吧!”相继下楼而去。
那两个老人相视一笑,忽听得西边那桌有人高吟:“城头初日始翻鸦,陌上晴泥已没车。冻合玉楼寒起栗,光摇银海眩生花。遗蝗入地应千尺,宿麦连云有几家。老病应嗟诗力退,空吟冰柱忆刘叉。”
“好诗呀,好诗!这首诗写大雪初露之景,真是妙乎哉!难得,难得!”原来西边那桌饮酒的是两个四十左右,肥胖白晰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正摇头簸脑地念着墙上挂的条幅上写的诗,赞不绝口。
另一个也点头道:“确是好诗!但小弟竟记不起是何人所作,这记性比当年真是差多了,祈年兄想必是记得的。”
姓祈的皱眉想了想,说道:“小弟竟也一时忘怀了,不过此诗用字之妥贴,属对之谨严,非杜工部不办!定然是杜陵野老的杰作了,归年兄以为然否?”
姓归的沉吟道:“恐怕不对吧?这诗中的刘叉,小弟记得是欧阳文忠公的门生。然而诗倒是好诗,尤其精采的是‘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这一联,雪压重楼,其白如玉,白茫茫一片,岂非玉楼银海?妙极,妙极!只是开头的一句似乎不通,‘城头初日始翻鸦’,乌鸦是黑的,既然写雪景。怎么又会有一片黑色?”
姓祈的摇摇头,说道:“归年兄又过于拘执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想来那里的乌鸦是白色的也未可知!”性归的恍然大悟,说道:“是极,是极!祁年兄之言真使小弟茅塞顿开了,妙解,妙解!”
那年约七十的老人听着这两人一个硬把苏东坡的诗说成杜甫所作,一个硬要刘叉去做欧阳修的门生,又把苏轼据道书上的典,用‘玉楼”比双肩,用“银海’比两眼,硬说成写实景。一直想笑,正在竭力忍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想不到世上竟还有白色的乌鸦!”
那两人正谈得高兴,一听此话,顿时大怒,姓祈的板着脸道:“你读几本书?敢来笑话我们!想祈某堂堂二甲进士出身,难道还不如你!”
那个五十来岁,面黄肌瘦的人连忙道:“祈老爷请息怒,我这位大叔大约是酒喝多了。想来连鸡鸭都有黑有白,就不许乌鸦有白的吗?况且这有白乌鸦的事,也是上了书的!”
姓归的道:“你这人说活倒是顺耳些,居然也知道连书上也有此一说!”那面带病容的人笑了笑,说道:“老爷过奖了!愚下虽也念过几本书,却一时忘怀了,记不清是哪本书上有白色的乌鸦的说法,正要请教两位把书都读得通而又通的进士老爷,这究竟是孔夫子的书上写着呢,还是盂夫子的书上写着呢?”
姓归的和姓祈的都一下把脸涨得通红,一个喃喃的骂:“岂有此理?真正岂有此理!”另一个连声道:“太不成话了!简直不成话!堂倌,堂倌!看账。”付了酒菜银子便匆匆走了。
两位老人一齐捧腹大笑。原来这两人中年在七十上下的便是三十年前便名动武林的神医徐焕章,五十多岁的正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刁钻世上无双”的鬼神愁胡廛。
他们入京已一月有余,住在虎威镖局内。数月前虎威缥局的总镖头唐效先患了一种热症,医了五十多天,换了三个京师的名医,都毫无起色,只得派儿子唐益远赴洛阳城郊白石峪去请徐章进京施诊,因徐伯章是他师伯,平时相知甚深。
唐益到了洛阳,才知徐太师伯已应仙霞庄主周阳夫妇之约,前住信阳参与一件关系万千黎民和武林兴衰的大事去了。
唐益急得心如火燎,又匆匆赶往信阳。恰好遇着周阳夫妇、武当掌门流云道长、少林寺澄明大师和鬼神愁胡廛等在鸡公山李家坞挑了两河帮的总舵,已回到信阳来了。
胡廛也是唐效先的老朋友,问明唐益来意后,便陪他前住凤阳俞大中家里,才见着徐焕章。
且喜白先玉的伤毒因有灵珠壁之故,大有好转,更兼俞明珠时时陪护在侧、无微不至的照料,身体一日好似一日,不日当可痊愈。徐焕章便与唐益约着胡廛一道进京。
那唐效先服了徐焕章的几剂药后,病情一天好似一天,已可起床,坚留徐胡两位在京过年、赏灯,徐胡两人也是多年未到京城,便答应了。
这BJ乃是辇毂之下,人物繁阜,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雕车宝马,画阁朱楼。罗绮飘香,金翠耀目,游赏之场,何处无立?娱心之所,所在多有。
徐胡两人在镖局也是无事,所以时常出来游转散心,虽有几次听到人们在谈论京城出了飞贼的事,两人都是老江湖了,不以为怪。
今日雪霁放晴,两人本是无意间上了这家酒楼来饮酒赏雪的。眼见楼上再无别人,胡廛笑道:“帝都所在,果然不同,我们才坐了片刻,便既遇见了学富五车的文人,又会着了功盖九城的武士!”
神医徐焕章喝了口酒道:“文人倒也罢了,无非是脸皮厚点,本来这些举人、进士老爷,八股文虽然写得来,真正有学问的也不多!只是那个‘赛益尝,武功盖九城’的崔三哥一定有几手。”
胡廛道:“不错,他两眼湛然有神,走路又轻捷又沉稳,武功多半不弱。”
徐焕章道:“不止此也!他说这番话时,眼光直往我们身上溜,也已看出我们是身有武功的。也许还疑心我们就是飞贼,倒也有趣得紧哪。”
胡廛沉思了一会儿,道:“大叔,今天听了他们说那飞贼的情形,我倒疑心起一个人来,使宝剑,发飞刀,专偷女人的珍饰,三样都合得上谱,虽然似乎不可能……”
徐焕章倒了点酒在桌上,用指头蘸着写出“玉罗刹”三字,问道:“你疑心是她?”
胡廛道:“对!我疑心的正是她,这贱人在鸡公山便是从小侄指缝里溜掉的。但她似乎又不可能窜到BJ来。大叔,这飞贼的事,小侄倒想访上一访了。如果真是她,那就一举两得;如果不是她,弄清楚了,小侄也好安心睡觉。”
徐焕章含笑点点头说道:“如若是她,费些力气查查也还值得,不过BJ城少说也有数十万人丁,你人生地不熟,查起来正象大海捞针一样不好办啦!查你尽管去查。老夫却不能天天跟着你东跑西颠地去碰运气。”
胡廛道:“那自然不敢劳烦大叔,跑脚的事归小侄,访实了,拿个甚么主意的却要靠大叔了。”徐焕章道:“好,那我们便回镖局去计议计议。”
从此鬼神愁胡廛便天天出去逛,有时午饭也没有回镖局吃。徐焕章倒很少上街了,有时和唐效先闲聊、下棋,有时到镖局练武场内看镖头、伙计们练武功,一晃便已过去了四天。
第五天午后不久,胡廛匆匆回来,在卧室内和徐焕章谈了一阵,出来把总镖头唐效先请了进去。
徐焕章道:“唐贤侄,你可知道一个叫崔承佑的人?”唐效先道:“当然认识,‘赛孟尝,武功盖九城’崔承佑在BJ算得上响当当的脚色。九城内外,上自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可以说没有哪个不知道崔公子的!师伯怎么会问起他?”
徐焕章没有回答,却继续问道:“他平日为人怎样,武功究竟如何,你和他交情深不深?”
唐效先道:“崔承佑为人说好固然谈不上好,说坏似乎也谈不上有多坏。他是户部尚书崔承辅的亲兄弟,家大业大,却不务正业,吃喝玩乐,呼卢喝雉,驰马射箭,斗鸡走狗,无不喜欢,又爱结交朋友,九流三教的人他都在相与,出手豪阔。家里有百十客人开饭是常事,是BJ著名的王孙魁首,纨裤班头、‘赛盂尝’的外号便由此而来。
“平素也没听人说他作了多少坏事,只有一件不好,便是好色,听说他家里有五六个小老婆不算。在外面还时常偷情买笑,风流事儿不少。
“他虽然有钱有势,又有不少人吹捧,对人却并不骄横,对武林中的朋友还十分谦恭有礼。此人武功究竟怎样,恐怕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BJ城有许多人吹他‘武功盖九城’,但他自己却深藏不露,这些年还没听说他和谁真正交过手。不过我倒是同他交换过数十招,不瞒师伯,却是师侄输了,他当时替师侄遮了羞,硬说只是平手。”
胡廛吃惊道:“唐兄真的输了,是几时的事,怎么打起来的?”唐效先端起茶喝了两口,继续道:“那是前年春天的事。那天崔承佑带了几个门客拿着帖子前来拜我,相见后彼此说了些慕名的话,便天南地北地谈了起来,自然便说到武功上去了。
这崔承佑在武学上确实谈出了不少精辟的见解,老实说我和他谈得相当投机。后来又谈到了剑法,他说早就听人说我在八仙剑上有很高的造诣,一定要请我练一趟,让他开开眼界,话说得很诚恳,很客气。
当时我也兴致勃勃,便来到练武场上当着众人使了一套八仙剑,练完后他很称赞了几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听起来决不是随口敷衍的话,最后却说我使的这套剑法中也有几处小小的疏漏。
我便向他请教,他就举了个例,说我第三十三招,由‘韩湘子箫动蓝关’,化为‘汉钟离斜挥宝扇’时,如果对手在巽位发拳攻我右肩,迫我退到离位时,对手转乾位挺手出剑,必会刺中我风市穴,二位请想他这说法对吗?”
胡廛道:“恐怕没有这个道理吧,他的手臂再长,这一掌也够不上部位呀,即使他掌力十分雄浑,你微一坐身便不妨事了,哪会退到离位去挨刺呢!”
徐焕章也说道:“这说法看来确实不对,除非这一掌有甚么古怪。”八仙剑唐效先一拍大腿,说道:“正是这样!当时我也象胡兄弟那样想,因此犹豫未答,崔承佑便笑着说道:唐总标头大概还没有琢磨透,我们便用这甘蔗来印证印证可好?
“当时有丁镖头正拿了一捆甘蔗来分吃,他拿起刀便砍了两截三尺来长的甘蔗,递了一截给我。
“我一则对他的说法并不信服,有几分好胜,二则也想掂量掂量他实际的武功究竟怎样,也便点头同意了。
“我们两人一动手,才过了二十几招,我就觉得他的武功远远高过了我原先对他的估计,他步法谨严沉稳,剑势却十分奇诡飘忽。”
徐焕章问道:“可看得出是哪个门派的根底?”唐效先摇头苦笑道:“说来惭愧,师侄到现在也猜不出来!有几招象少林派的达摩剑法,有几招象峨眉派的‘蛇倒退后着争光’剑式,有几招又象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但运剑之快,变招之奇,又明显地不同于三派的家数。”
鬼神愁胡廛听得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唐效先走镖将近三十年,足迹几乎遍及全国,凭着师门所授的八仙剑法,会过的武功名手、绿林渠魁真不知有多少,见闻的广博是自己一向钦佩的。现在听他说来,虽然同崔承佑过了数十招,却一点也看不出姓崔的武功来历,这姓崔的这身功夫究竟有多么厉害呢?
唐效先继续往下说道,“我同崔承佑斗到四十多招时,不知不觉便使出了‘韩湘子箫动蓝关’接‘汉钟离斜挥宝扇’,师伯清楚,咱们八仙剑法中的这两招,式中套式。变化和后着也颇奥妙。师侄刚一出招便想到你姓崔的要迫我退‘离’位,我偏不退‘离’位,我就倒跃到‘坤’位,或退远点,退到‘震’位又有何不可?
“崔承佑果然轻飘飘地出左掌拍我的右肩,我立感到一股冷气袭来,就象跌进了冰窖里,全身机伶作地打了个冷颤,同时又有一股虽然柔和但又巨大的力道无声无息地从身右涌来,迫得我连想也来不及想便向左后方踉跄地退了几步,正正遇到‘离’位上,他一挺手那甘蔗梢闪电般地已轻轻戳中了我的风市穴。崔承信却装出站不稳的样子,接连退了三四步,大声向旁观众人道‘平手!平手!唐总镖头的内力好生了得,我虽然侥幸刺中了唐总缥头的风市穴,但竟被震退了三四步还差点站不稳!”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对他真是又佩服,又感激,当下便道:“崔公子的武功高过老朽何止数倍!公子替老朽保全脸面,老朽心里自然明白。今天这场比试,在下是输得心服口服的。”
“他却仍说道你我打了个平手,是大家都看到了的,崔承佑能和唐老英雄相交,深感荣幸!总镖头就不必说客气话了。这样看来,崔承佑岂不是个谦谦君子?
“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确实交得很是热络。只是后来多次听人说起他好色贪淫,甚至朋友亲戚的眷属,只要有几许姿色的,他也要想方设法,弄上手去,才知此人重色轻义,不算英雄,也就有意疏远他,走动得逐渐稀少了。今天师伯和胡兄弟一再询问他,难道出了甚么事?”
胡廛道:“是有件事,不知和崔承佑有无干系,有多大的干系,我与徐大叔正想和你细细商量一下。”
原来鬼神愁胡廛总觉得BJ近来的飞贼很有些象“三神”之一,两河帮主神雕林昆的女儿玉罗刹林仙芝,便决心暗中查访,弄个水落石出。
他自己便是妙手空空一流的个中高手,从这个飞贼是近几十天才出现的,便知定是从外地来到BJ。
从此人专偷大户人家内眷珍贵的首饰,而这些失盗人家又住得很分散这个事实,他便推想到这个外地来京的飞贼只有在这些太太小组们出入聚会的地方,才能物色到值得下手的东西和人家。
但这些太太小姐们平日都住在深闺肃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么事才能使他们出门聚会,连陌生人也可远观甚至靠近呢?
胡廛本是个十分机敏的人,他稍一思索便想到了求神祈福的庙会了,对!正是庙会才合情对景。
于是连续几天,胡廛便都往打听来的城内城外著名的有庙会的地方跑。他逛庙会。对那些唱大鼓的、扮戏文的、玩翎毛、教虫蚁的、耍高幡、弄刀剑的、撂地摊、变戏法的、算命的、卖卜的、吆喝茶汤、涮羊肉的,一概不看,只在有富贵人家内眷来往的地方打转,只注意有哪些人特别盯着这些太太小姐们的穿戴,尤其是其中的女人。
今天近中午时,在西山宁寿观的庙会上,胡廛偶一回头,见一男一女从三丈多远处的花林石径上走来。他只瞥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吃了一惊。
那女的身穿一件大红绣花缎祆,白缎镶金线皮裘背心,下着青缎雨花百褶裙,头上挽着窝云吉,翡翠压发,金凤钗儿,珍珠耳坠,手上是闪闪发光的金镯子和镶宝石的戒指,任谁见了都要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娇滴滴少奶奶。
但胡廛又一眼便已认出她正是两河帮的总舵巡使、倭酋宫泽三郎的情妇玉罗刹林仙芝!这个凶悍狡诈,杀人无数的女魔头,在河南鸡公山从自已手中逃脱不过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怎么竟会到了BJ,而且还扮成了个贵妇人的样子?胡廛真是想不通。看她肌肤白腻,脸儿红红,媚目而波,眉如弯月,笑意盈盈的样儿,想必活得惬意开心得很,丝毫也不象是个漏网游魂的逃亡匪首。
那男的赫然正是在裕和酒楼和胡廛照过面的被称为“赛孟尝,武功盖九城”的崔承佑!这两人又是何关系?
当下鬼神愁胡廛便隐蔽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缀了下去。见这男女两人一路叽叽咕咕又是说,又是笑,宛如一对夫妻。
两人在花林内转了半响,又进入观中兜了一圈,才慢慢走上大路。路边有一辆骡车等着,一个小丫环笑迎上来,把林仙芝搀扶上车,还有个穿直缀的家人驾着骡车向城里驰去,那崔承佑却上了一匹白马,傍着骡车前行。
胡廛暗骂:你这贱人倒似模似样地扮起官太太来了!脚下一紧,便继续跟了下去。也亏得是胡廛这样的天下第一等的轻功高手,如换了别人用两条腿和四条腿的骡马比赛,不到城边就一定会被甩脱。
而且大白天的,只要一快步奔跑,立刻便会被玉罗刹林仙芝和赛孟尝崔承佑察觉。鬼神愁胡廛便不同了,他提上一口气,走得又快又稳,又从容自然,丝毫也不显奔跑之状,脚下却宛如行云流水般地往前赶,把在前面放小跑的骡车跟了个不即不离。
这一跟就直跟到织造街纱帽胡同口,眼见崔承佑低头同车内的林仙芝说了几句话后,往回走了,骡车却折进了胡同。
胡廛直盯着骡车驶进了四合院后,又在附近转悠了一阵,不见有人出来,便编了个寻亲的借口,向周围的住户打听了一番。人们都说那家的户主是兵马司的吴指挥使。
吴老爷家中只有一个娘子姓梅,长得挺俊俏的;左眉上倒是有颗黑痣,却不是姓林。至于是不是才结的亲?多半不是吧,吴家还有个小少爷都七八岁了;姓梅的娘子是原配吗,还是续弦的?都说不清楚;是不是才从河南迁来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从外地进京的,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情。
胡廛虽没有完全探听明白,也能料到个七八分了。这才回到虎威镖局来与徐焕章说了,并把唐效先也请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