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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玄幻奇幻 / 新天下粮仓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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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正值小麦收获时节,在龙亦礼即将离开粮库的最后时刻,他赶上了自己在东茂直属库的最后一次进粮。
  此时此刻的龙亦礼,只把自己当做一名普通的保管员。在这个身份下,他突然觉得黑夜中的粮库别有一番滋味——长长的进粮作业线上,分散着几名搬运工,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工作,一如既往的,精力丝毫不受深夜的影响;素白的射灯,交叉着点亮了整条作业线,光线的尽头,投在仓房墙壁上,产生的泛光,似乎照亮了整条道路,也为作业现场加上了一层冷色滤镜;各类机械间四散的灰尘,似乎为画面增添了许多噪点,眼前的动态画面,俨然是一幕幕无声的黑白电影!
  而与无声电影不同的是,作业现场机械轰鸣,振聋发聩。但龙亦礼一路走过,却感到这声音悦耳动听!因为正是在这些轰鸣声,让他们不知疲倦地填满了一个个仓房;正是这些轰鸣声,连接了粮食从田间地头到天下粮仓的最后一百米;正是这些轰鸣声,承载着国家粮食安全稳定的重任;也正是这些轰鸣声,见证了他作为一名粮食人的成长与蜕变。
  顺着作业线往前走,龙亦礼看到林三正坐在作业线旁,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当科长的时候,碍于他是主任周建国的外甥,他对林三的种种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现在,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保管员,更没有什么心思去和他较真儿了。
  但作为同事,出于礼貌,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于是龙亦礼走上前去,问道:
  “林三,怎么样,现场没什么问题吧?”
  “嗯龙科!没……没什么问题!”林三见到龙亦礼来寻仓,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
  “进粮的时候你不能总在这里坐着呀,要多走动走动,时刻关注作业线和仓房里的情况,同时也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无论是语气还是措辞,龙亦礼的这番话,更像是建议,而不是斥责。
  “是是,按您说的,我转了一圈,这刚一坐下您就来了!”林三尴尬地陪笑道。
  “哦?那还真是巧了!”龙亦礼也跟着笑道,然后自顾自地朝仓房走去,边走边对他说:“走,跟我进仓看看。”
  说完,龙亦礼将挂在脖子上的呼吸口罩戴了起来。
  “龙科,这个时候您还来巡仓呢?”林三后知后觉地问道。
  “怎么了?”龙亦礼停下脚步,取下口罩,转身看着林三,疑惑道。
  “没什么……”林三又尴尬地笑道,一边笑,一边直摇头。
  “怎么说也是明天才走,今天还是东谷储东茂直属库的员工嘛!”龙亦礼笑道,他手里拿着口罩,无限感慨道,“站好最后一班岗,也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粮库了!”
  戴好口罩之后,龙亦礼径直向仓内走去。
  “是是……”
  林三连声点头附和,也将脖子上的口罩戴好,随即跟在龙亦礼身后,走进仓房。
  龙亦礼看着仓房里的灰尘遮天蔽日,他感到无比震撼,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莫名的感伤和无奈所取代。
  当上科长之后,不用时时刻刻守在进粮现场,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般光景,只当是自己对于一线工作有些生疏而已。
  等到他渐渐适应这种环境后,回忆不禁涌上心头,思绪恍如隔世,站在灰尘漫天的仓房中,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刚参加工作的时候。
  龙亦礼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刚进粮库,他以令人艳羡的大学生身份备受关注,又是粮库招来的“独苗”,当时简直比现在的白月他们还神气,但即便如此,在工作中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多亏了师父的谆谆教导,才打牢了基础,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储粮技术。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科长,有一个好领导真的很幸福!即便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科长曾经对自己的教诲,所以他当上科长之后,也一直致力于将这些道理分享给下属,包括后来的白月李良安他们,希望能让他们建立良好的职业观和价值观,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位好领导!
  突然,一颗小麦蹦到了龙亦礼脸上,将他拉回了现实。
  “你看看,这些明显的杂质,要及时清理!”说着,龙亦礼弯腰拾起地上的长柄钉耙,慢慢朝粮堆走去,迈步之前,扯着嗓子对林三说,“去外面拿个编织袋进来,装杂质。”
  在龙亦礼认真扒拉着粮堆上自流而下的杂质时,粮堆在地面上逐渐扩散,冲击着地上笼。龙亦礼又迅速抄起地上不远处的铁锹,将小麦铲到地上笼两旁,将其盖住固定,最后,又用铁锹将地上的杂质和灰尘向外扒了扒。
  不知是许久没有参与仓储作业,还是人到中年略显疲态,反正这些工作耗费了龙亦礼大量的体力。他站在昏暗的仓房中,叉腰而立,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原本他现在就可以出去,摘下面罩,畅快的呼吸,但他没有。他只是希望能够再看这些粮食一眼,因为以后,很有可能就看不到了!
  龙亦礼本想再看看粮堆,却发现灰尘似乎比刚才更加浓厚,一如晨间的迷雾。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第一时间,他的视线迅速投向仓房的四个角落,果不其然,仓房通风的轴流风机安静地躺在墙上,全都没开!
  难怪今天的灰尘异常得大!
  “妈的!这个林三!”
  正当龙亦礼气愤的时候,望着轴流风机的视线,无意间被锥形粮堆上的皮带机所吸引——皮带机在粮堆上方形成了一条细窄的小麦瀑布,在龙亦礼眼中,这条瀑布的壮观程度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条瀑布!然而这瀑布之下,竟还隐约冒着仙气!
  这不是幻觉!
  龙亦礼想要一探究竟,待他稍稍走近,穿过茫茫尘埃定睛一看,原来是皮带机顶端的皮带已经跑偏,正在与其他地结构元件疯狂地摩擦,发热,从而产生了阵阵白烟。刚才一直没注意,所以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不好!龙亦礼心里暗自叫道。
  此时,林三拿着编织袋走了过来,龙亦礼连忙迎了上去。
  “赶紧去把所有机器都停掉!停止卸粮!然后叫黄宇过来!”龙亦礼大声而急促地说道,然后指着冒烟的皮带机顶端,解释道:“皮带跑偏了,都冒烟了,再这么下去可能会起火,加上仓房灰尘浓度这么大,恐怕会出事!”
  “好好……”林三丢下编织袋,立刻往外跑去。
  龙亦礼回头看了一眼仓房里的皮带机,并朝里走了几步,他打算先把皮带机停下,但他一想到,外面的粮食流没有停止,如果贸然停下最里面的皮带机,粮食将会停留在仓房门口,处理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他便犹豫了。
  对了!轴流风机!电光火石间,龙亦礼想到了通风——只要风机转起来,灰尘排出去,让仓房内灰尘浓度逐渐降低,就能暂时消除安全隐患。
  于是,他立刻转身向仓外跑去。
  然而,正当他踏着满地积灰,一步一步跑向门口的时候,背后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被一股难以抵挡的强大力量推向前方。
  一瞬间,龙亦礼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这一声巨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空,睡梦中的白月李良安被惊醒,二人昏昏沉沉地坐在床上,东张西望,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什么情况?”白月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好像不光是响声,整个房子都动了,像地震一样!”李良安也是一脸疑惑,索性起床,去宿舍外弄个明白。
  声音是从库区传来的,他打开房门,自然而然朝库区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火光冲天!
  “不好!库区起火了!”李良安赶紧跑回房间对白月说,然后连忙穿起了衣服。
  “我靠!什么情况!”听到李良安这么说,白月也跑到走廊看了一眼,大为震惊,短暂的愣神后,他也立即回房穿衣。
  而后,二人一同赶往库区。
  等他们追寻着火光赶到库区,眼前的惨状足以让他们铭记一生——只见10仓仓房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透过屋顶,直逼夜空,同时还伴随着滚滚浓烟。仓房地面上,一条皮带机也燃烧了起来,钢架冒着炽烈的红光;而仓房之外,两条作业线全部被冲散,各类机械设备东倒西歪,地上小麦洒的到处都是,一旁的翻斗车车尾处,小麦如涓涓细流,从车斗中不断往外流淌,车上空无一人,整个作业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搬运工和司机全都躲在8仓背后的开阔地带,有人不时探出脑袋,往起火仓房瞭望,看热闹似的有说有笑,而另一些人,则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在墙角,脸上充满恐惧与痛苦!
  此时,刘墉和江城也赶了过来。
  只见林三也躲在人群之中,刚赶到现场的众人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三惊魂未定,不停地哆嗦着身体。
  “三哥,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白月在林三面前来回踱步,焦急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爆炸了!”一名搬运工抢先回答。
  “爆炸?”白月再次惊奇道,看来在宿舍的震感是真的,现场这副模样,也应该是爆炸造成的。
  “林三!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呀!”刘墉突然直呼其名,大声吼道。
  “我……我也不知道!”林三眼神游移不定,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龙……龙科!”
  “龙科?龙科刚才也在现场吗?”白月语气更为急促,也更为吃惊,他不由得睁大眼睛,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
  “在……在仓房里……”
  众人听到林三这句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现场这架势,爆炸中心应该是仓房,现在的仓房已然是一片火海,如果龙亦礼当时真在仓房内,后果不堪设想!
  “良安,快打119报警,还有120,然后去门口的大马路上等着,把他们引进来。”白月说完,李良安答应着立刻跑开了。
  然后白月又转头对刘墉和江城说:“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作业线上看看情况,看看有没有龙科……仓房……现在暂时别进去!”白月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仓房。
  白月则迅速拨通了副主任胡伟的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便投入到眼前的搜寻工作中。
  他们在道路上四处搜寻,庞大的机械设备横亘在眼前,一只皮带机还在运作,皮带依然在传动,他们绕过一个个设备,焦急地扫视着地面每一个角落,地面上的小麦也星星点点在燃烧,泛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道路。
  经过仓房门口,白月忍不住看向仓房里的火焰深处,皮带机已经被烧变形,小麦粮堆底部,红火炽热,扭曲了眼前的画面,粮堆顶端浓烟滚滚,更上方,仓房顶端不断有火团往下掉,仓房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余地。
  白月心中揪心不已!
  现在,只能祈祷在仓房外能找到龙亦礼,要不然……
  白月不忍继续想下去,仍然在仓前搜寻。
  眼看一条路就要走到尽头,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快看”!
  原来,是身后的刘墉,他拍了拍白月的肩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惊讶地叫着。
  白月顺着刘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顶白色安全帽映入眼帘,安全帽的主人正躺在相邻仓房的墙角处一动不动!
  他们迅速跑了过去,待走近之后,稍稍拨开安全帽,原来是周忠!
  “忠叔?”白月轻轻拍了拍周忠的脸颊,轻声叫道,却不见任何反应,白月又将手掌伸向其脖颈处,指尖传来明显的跳动,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应该是晕过去了。”
  “来,搭把手,先把忠叔转移到旁边。”白月说着,和刘墉一起抬着周忠,往前方开阔处而去。
  “哎,白月!”那边的江城,也喊了一句,便连忙冲向前方。
  白月看到前方又是一顶安全帽,一人躺倒在地。今天参与倒班的仓储科人员,大概就是这些人,只是迟迟不见龙亦礼,想必眼前的人一定是他。
  白月心中一阵惊喜掠过。
  “你先别动,我们把忠叔安顿好就来。”白月叮嘱江城道。
  白月刘墉再次回来,在这人身旁蹲下身去,将安全帽扒开,尽管隔着口罩,但不难辨别,这人正是龙亦礼!只见他额头上满是血迹,而身上的衣物也有燃烧的痕迹,破烂不堪,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躺着!
  白月赶紧伸出手掌,在他的颈动脉处试探着,指尖传回的跳动,总算让白月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随即,他赶紧将龙亦礼脸上的口罩松了松,让他的呼吸能够保持顺畅。
  “把龙科也抬过去吧!”刘墉建议道。
  “不行,他这身体姿势太怪了,恐怕伤得不轻,我们不能乱动。”刘墉正要动手,却被白月及时制止,“还是等120来吧!现在还有心跳,已经是万幸了!”
  白月缓缓站起,双手插进裤袋,俯视着眼前受伤严重的龙亦礼,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窦娥冤》里的一句话:不分好歹何为地,错勘贤愚枉做天!
  他龙亦礼本来都要辞职了,最后一天还仍然坚持在一线,也只不过是想要个善始善终,老天爷却偏要让他受如此这番折磨,可见这世界是多么的不公!
  不一会儿,李良安带领着消防车和救护车赶到,接走伤员,扑灭大火,这一夜惊心动魄,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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