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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一片蔚蓝,阴天的阴霾被阳光驱逐,空气中弥漫有泥土的清香味。
鬣狗与上原熏蹲在废弃工地上,两人并肩坐在半人高的钢筋管道里,周遭静寂无声。
“你……没事吧?”上原熏有些担心地看了鬣狗一眼。
此时的黄发青年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的黑色皮裤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血迹斑斑的伤口,脸上也肿起一块,似乎是被钝器击中所伤。
“这点小伤,和与吸血鬼的战斗相比不算什么。”鬣狗勉强笑了笑,嘴角牵扯到了伤口有些生疼。
“那就好。”上原熏轻轻点头。
她的情绪十分低落,遭受惊吓后脑袋里满是濑田勇次被吸血鬼咬住的画面,那血腥的场景是她平日里怎样也想象不到的。
他挣扎着,眼神涣散,满脸鲜血,颤抖的手伸向上原熏,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杀了他,无情地、残忍地。
“我和组里联络了,一会儿他们就赶来,到时候就安全了。”鬣狗说。
“嗯。”
“不用害怕。”鬣狗想了想,又说。
“谢谢。”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鬣狗掏出一根烟,虽然鼻青脸肿,抽烟时嘴角有些疼,他却很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烟。
“哪一个?”
“被我用球棒揍飞的那一个。”
“不认识。”上原熏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赤喙组的人,本该是来接应我……”
“他叫犬山仁,是赤喙组长的弟弟,是个好色的家伙,留着胡须,看起来跟暴走族一样。”鬣狗说,“赤喙组人多而杂,组长犬山赤看起来和黑社会一样,是一个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家伙,所以手下也是一群不入流的混混。”
经历了犬山仁的骚扰,上原熏自然不会对赤喙组抱有什么好的印象。
“平日时,我就听说过赤喙组的风气恶劣,不过黑羽组不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吗?”她说,“赤喙组长虽然为人恶劣,可他似乎是警视厅出身,反观你们黑羽组的组长,才是真正的黑道吧?”
鬣狗狠狠吐出一团白烟,嗤笑说:“确实,组长是黑道出身,但你问问那些见过他的人,有谁说过他穷凶极恶?造谣的人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家伙吧。”
上原熏想了想,说:“这样想来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眨眨眼,说:“我听闻户川白的传闻,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验尸官那里流传出来的,他们说,经户川组长处理后的吸血鬼尸体常常惨不忍睹,几乎认不出本来的面貌,现场往往血腥得令人窒息,但见到他本人后却并不感到多么可怕,另一种说法便来自在神社里见过他的人,听组里的姐妹们说他是个并不高大的人,长相有点阴柔。”
鬣狗摆摆手,说:“组长很厌憎吸血鬼,但对待组员时绝对是个好说话的家伙,至于他的长相……我怕你看见以后不依不饶地爱上他。”
上原熏被他逗乐了,心中的阴影也消散不少:“我对男人可是很挑剔的哦。”
鬣狗嘿嘿笑了一声,忽然随口问:“上原小姐怎么会想到在神社工作?这里是狩人与鬼的世界,可不太适合女孩子啊。”
“为了薪资啊。”上原熏简单明了地回答,“虽然风险高,但是待遇也相对更好,况且青瞳组不像赤喙与黑羽,几乎不用直面吸血鬼。”
“说起来我们组里就有两个女人。”鬣狗说,“我的本名是井上宏村,称得上是组长的左臂右膀……很高兴认识你,上原小姐。”
上原熏笑了:“很高兴认识你。”
“你有男朋友吗?”鬣狗问。
“暂时没有。”上原熏说,“我家里本来是做药材生意的,后来公司破产,爸爸过度抑郁自杀了,妈妈随后得了重病,不久后也过世了……我本来行走在不用工作、等候嫁人的人生道路上,忽然间就失去了优渥的生活环境,哈哈,所以不得不自己谋生,所以一直以来没有机会交男朋友。”
她的语气故作轻松,但没办法让人轻松起来。
“抱歉。”鬣狗有些惊讶,他感到一丝不知所措。
她微微垂下眼睑,轻声说:“说起来,还要感谢我的一个好朋友帮我找到这个工作,她可是皇室身份,与我们家原本算得上世交。”
鬣狗咋舌:“你家居然和天皇陛下是世交?”
“哈哈。”上原熏似乎并没有多么悲伤,笑着锤了鬣狗肩膀一下,“怎么样,是不是想要勾搭我?”
鬣狗斜着眼睛偷瞄上原熏的胸部,忽然有些脸红。
他摇摇头,说:“我以为你这种打扮的女生都交过很多男朋友……”
上原熏捂住胸口,有些不愉快:“我这种打扮怎么了?我这样打扮仅仅只是因为我认为好看而已,而且……像我这样的女人,脸蛋不够漂亮,只有在打扮上下功夫嘛。”
鬣狗丢掉烟头,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你……很漂亮。”
“你在奉承!”
上原熏又锤了鬣狗一下,却忍不住笑出来。
也许鬣狗算不上相貌英俊,他的打扮看起来就像街边的流氓,还有些邋遢,但和他在一起时,上原熏感到轻松,她感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自然而随意,全然不需要思考。
就像曾在濑田身边时那样。
濑田勇次。
这时忽然有轮胎轧过工地地面的声音,鬣狗探出头去看了看,转身对上原熏说:“是黑羽组的车。”
“你的组长来了?”上原熏有些紧张。
“嗯,应该是……不过后面还有赤喙的车。”鬣狗低声说。
上原熏的脸刷的白了,犬山仁对她上下其手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冰冷的恐惧感又一次抓住了她的心脏。
鬣狗回头抓住她的手。
“不用怕。”他眼神坚定,“我会保护你的。”
上原熏眼神迷惑地看着他:“你能打赢犬山赤吗?”
鬣狗厚颜无耻地说:“组长会保护我。”
……
当鬣狗拉着上原熏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犬山仁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如果不是户川白与冰山正在一旁,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当场把鬣狗撕成碎片的冲动,但即便犬山赤就站在他身后不足两米的距离,他依旧不敢擅自出手。
那种感觉大多是出于对冰山的忌惮,他本能地觉得这个能够让兄长收手的女人不容小觑,至于户川白,在看见他被犬山赤压倒性地“击垮”后,犬山仁下意识地开始蔑视黑羽组组长。
“组长。”鬣狗向户川白行礼。
他敏锐地注意到组长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女人,她穿着和服,容颜明媚。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户川白面色平静。
面对组长的鬣狗收敛了性子,他轻咳了一声说:“我不太明白是哪件事情。”
犬山仁忍不住破口大骂:“混蛋,你是在装蒜吗?”
户川白说:“你袭击了赤喙组的外勤人员,有什么理由吗?”
上原熏半个身子都藏在鬣狗身后,听见犬山仁开口时她下意识地颤栗了一下,但户川白的声音很温和,莫名就让她安静下来,她悄悄看了黑羽组长一眼,觉得他不像狩人而像是办公室里的文员。
鬣狗冷笑着看了犬山仁一眼,说:“今天不是休假嘛,上午我跟朋友约了去打棒球,经过5街区时看见这帮家伙欺负女人,就揍了这个领头的家伙。”
户川白没有说话,当事人犬山仁却暴跳如雷,他阴沉的目光扫过鬣狗和熏,说:“你这家伙是要栽赃我吗?赤喙组执行公务的效率远超过你们黑羽,欺负女人?我们是要逮捕这个家伙。”
“逮捕?”鬣狗一怔。
这时犬山赤终于开口了,他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赤喙组接到消息去接应遇袭的青瞳组员,遭遇吸血鬼袭击的有两人,一位是通报消息的上原熏,另一位是已经遭遇不测的濑田勇次,根据上原熏所说,混乱中濑田勇次被她用秘银子弹击中多处要害,但事实上我们只发现了吸血鬼的尸体,濑田勇次下落不明。”
“怎、怎么可能?”上原熏惊呼出声。
犬山仁说:“这是事实。”
鬣狗发怒说:“就凭这个你要逮捕她?她有什么错?”
犬山仁笑了起来,他没有理会鬣狗,而是盯着失神落魄的上原熏,缓缓说:“你给我们的消息是濑田勇次已经殉职,但现场并非如此,我认为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在赤喙组的审讯室待两天,问清事实后我们就放你走。”
鬣狗挡在上原熏面前,说:“你当我是白痴吗?在你们的审讯室?你这个禽兽在打什么算盘我可是一清二楚。”
犬山仁冷下脸来,说:“不用担心,你也会被我们带走,以袭击神社社员以及干涉公务的罪名,至于你……我就不敢保证你能否从审讯室走出来了。”
鬣狗捏紧拳头,极力忍住对犬山仁动手的冲动,他身后的上原熏脸色苍白地盯着脚尖,只是喃喃自语地重复说着不可能三个字。
户川白开口说:“这样做并不符合程序。”
犬山仁一挑眉毛,刚要说什么,却被犬山赤挥手示意,只好闭嘴。赤喙组长目光平静地看着户川白,缓缓说:“我们可以暂不追究鬣狗的事情,但是上原熏必须交给我们。”
他的语气平淡,可听上去却不可动摇,犬山仁虽然恨极了鬣狗,却不敢对兄长的话提出半点异议。
上原熏看向户川白,目光希冀,希望能得到庇护。
鬣狗也看向组长。
冰山没有开口,只是站在户川白的身后。
黑羽组长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的眸光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走吧,鬣狗。”他抬起头来,低声说。
上原熏如遭雷击,她眼中的户川白面色平静,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容貌中带有一丝疲倦。
鬣狗如此推崇的黑羽组长,最终还是决定不插手赤喙组的事情吗?
她有些绝望地看了户川白一眼,但没有得到后者的回应,于是……
她也不再希冀回应。
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似乎不再害怕了,只是全身发冷,如同浸泡在冰海里。
鬣狗难以置信地看着户川白,他上前一步抓住组长的肩膀,大声说:“喂,喂,你在开玩笑吗?”
户川白摇摇头,没有说话。鬣狗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松开户川白的肩膀,目光凶恶地冲向犬山仁,后者正期待着他的挑衅,悄悄将手伸向外套里的枪套。
就在鬣狗抬起拳头要攻击犬山仁时,冰山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鬣狗回过头来,看见冰山略显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冲他摇摇头。
犬山仁有些遗憾不能趁机狠狠地报复鬣狗,但他也并不纠结,拿出手铐走向上原熏。
“那我们就带走她了。”他微笑说。
有那么一瞬间,上原熏想到了逃跑,可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犬山仁走到面前。
鬣狗一咬牙,他使劲挥动胳膊挣开了冰山的手,冰山牵动到伤口,脸色不由一白。
“住手!”鬣狗大吼着冲向犬山仁,却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这只手落在他肩上的一瞬间他就感到如同一座山压下来,全身不能动弹。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转过头,看见面无表情的犬山赤。
他想保护熏,却怎样也无法挣脱犬山赤的手。
因为他没有力量,因为他太弱小。
上原熏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犬山仁肆无忌惮地靠近她,留着短须的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上。
户川白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切一般,眼睑低垂。
就在犬山仁想要在上原熏丰满的身体上占便宜的时候,他感到脖颈微凉,有血丝从喉结处流下。
不知何时,一柄短刀轻轻横在他脖颈处,而笑盈盈的和服女子则如同鬼魅一样站在上原熏身侧。
鬣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犬山赤则神情微变,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
“你是谁?”犬山仁一早就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他在道场说出上原熏的名字后,她就忽然要求同行,犬山仁留意她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的美貌,但谨慎的性格使他压抑了对她下手的想法。
可谨慎不等于软弱,犬山仁可以不对她起邪念,可她却拿剑抵住他的脖颈!他恼羞成怒,无法克制对这个和服女子动手的冲动,可刀刃横在面前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上原熏看着她的侧脸,脸上表情震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有眸光在微微闪动。
“小熏可不是你能够动的人哦。”源请煊笑着说。
“你究竟是谁?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是赤喙组的二当家,得罪我们,你会死的很难看。”犬山仁不敢动弹,只是冷笑着说。
源请煊完全没有收回刀刃的意思,她眯眼一笑,说:“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她倏的收起刀刃,就这样将短剑收回腰间,然后俏皮地摊摊手。
仿佛在挑衅,仿佛在说,即便我收起了刀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犬山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没有了性命威胁的他邪火一下子涌上心头,伸手就要抓向源请煊。
“别动!”犬山赤忽然大声吼道,他的声音如同雷音爆炸在犬山仁耳边,让后者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猛地收回手。
犬山仁有一种预感,如果不是兄长提醒自己,他的手腕可能已经被整个斩断。
他暴怒地看着笑眯眯的源请煊,却不敢动手,只能咬紧牙关:“你……”
“我到底是谁?你已经问了三遍了。”源请煊叹了口气,说,“就没有别的问题吗?我不够漂亮吗,还以为你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犬山仁感到自己被戏弄,却不知该怎样对付这个神秘女人。
源请煊笑着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忽然一变,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手腕一抖,短刀出鞘又收鞘。
犬山仁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肩胛骨处忽然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泉涌而出。
他惨嚎着倒地,像一截蠕虫一样蜷曲起来。
“这是欺负我朋友的代价。”源请煊冷冷说。
她的表情再次一变,明媚一笑:“我啊,是源家次女,源请煊。”
那冰冷又倏然充满笑意的眼睛,如同寒冬中绽放的夏花般迷人。
源家,无论是赤喙或是黑羽,甚至是暗鸦神社,在源氏的光辉下也只能俯首称臣。
犬山赤面无表情,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弟弟一眼,只是低下头行礼。
“见过公主。”
户川白与冰山也行礼,鬣狗则是整个人都处于茫然的状态,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源请煊,喃喃说:“难道是……熏所说的……那个皇室身份的……朋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样,上原熏忽然扑上前去熊抱住源请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煊,我好想你啊。”
源请煊笑着轻轻拍她的后背,眼神温柔,两个人在柔和的阳光中拥抱,画面温暖得令人想要落泪。
从源请煊第一次拔刀时开始,户川白仿佛是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默默看着源请煊的表情,忽然发现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也有不错的一面。
“组、组长,我好感动啊!”鬣狗也呜呜地哭起来。
公主和落难少女,两个人一直拥抱在一起,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上原熏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源请煊伸出手指揩干她的泪痕,笑着说:“你又变大了。”
上原熏一边哭一边锤源请煊的肩膀:“我都这样了,你还取笑我。”
犬山赤已经悄无声息地扶起了犬山仁,他有力的手指按在犬山仁不算浅的伤口上,有效止住了不断淌出的血。他说:“既然上原小姐是公主的朋友,那么之前的事情真是十分抱歉。赤喙组会调查清楚濑田勇次尸体的下落,既然没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源请煊微笑着点头,眼神满怀深意,但犬山赤仿如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扶起犬山仁,两个人颇为狼狈地回到车上。这次出行两位组长都没有带更多的随从,所以犬山赤将犬山仁丢在后座上,只能自己驾车。
最终他看也没看众人一眼便开车疾驰而去。
上原熏似乎还没有哭够,说:“我……我饿了。”
源请煊气结:“你怎么一点也没变,想吃什么?”
上原熏说:“流水寿司,还有烤肉,还要神户牛排,炸虾天妇罗,老妈家的蛋包饭……”
“太多了啦!”
户川白和冰山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鬣狗则有些纠结,他想要上去安慰上原熏,却碍于公主身份的尊贵不敢靠近。
源请煊眼带笑意地看了鬣狗一眼,说:“我跟熏要去吃饭,你也来吗?”
鬣狗一怔,说:“我……我也可以吗?”
源请煊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其实鬣狗拼命保护上原熏的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虽然他头发染得太黄,长相也不够英俊,但源请煊还是对鬣狗抱有好感的。
上原熏抽了抽鼻子,对鬣狗说:“你也来嘛。”
鬣狗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但他随后意识到不妥,回头看了看一直被晾在一边的组长和冰山,有些犹豫地说:“不过……”
源请煊挑了挑眉毛,户川白对整件事情袖手旁观,她一点也不想与这种冷漠的家伙共进晚餐,况且父亲还希望她能够嫁给他……源请煊从心底拒绝更多地接触户川白。上原熏则更不会想要户川白和冰山跟来,原本她对黑羽组长就没有什么好印象,经过这次事情以后她彻底将户川白拉进了心中的黑名单。
“你跟她们去吧。”户川白面色平静地说,“我和冰山有点事。”
冰山站在他身后,似乎没有在听他们说话,由于脸色苍白的关系,她的神情看上去比平常更加冰冷。
……
户川白驱车送源请煊三人到达吃饭的地方后,他绕小道避开拥堵的交通,径直开往冰山的家里。
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气氛变得柔和了一些。冰山的冷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介于安静与超然世外之间的气质,这与她从小就在道场修行有关,论修习剑道的时间长度,她甚至超过了户川白。
“你的伤不轻。”户川白说。
“还好。”冰山闭着眼说。
户川白没有拆穿她,受伤的人不是他,但他很清楚犬山赤的出手力度,身为男子的他都难以承受犬山赤的剑,身材纤细的冰山能够一声不吭地坚持到现在,实在是难以想象。
“你为什么不用[黑羽]?因为不在身边吗?”冰山问。
户川白盯着道路前方,说:“黑羽不是对人类使用的武器。”
“武器只是武器,不会区别攻击的对象。”
“从前真田家的巫师与刀匠们铸造黑羽与赤喙,是为了对抗吸血鬼压倒性的力量,他们并不期望这两柄刀的饲主对人类出刀。”户川白语气平静。
“可犬山赤用了,不是吗?”冰山说,“长期用赤喙猎杀吸血鬼的他已经受哺育多年,神体机能达到可怕的境界,就算使用黑羽……”
“如果使用黑羽,我也会输给他,是吗?”户川白替冰山说。
“我没有说。”冰山摇头。
户川白没有再纠缠,他只是眯起眼,有些疲倦地说:“人类不应该自相残杀,犬山赤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冰山不再说话。
当车开到冰山家楼下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甚至嘴唇都有些发紫,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于是户川白也没有马上上楼,而是熄灭了发动机,和她一起呆在车里。
过了一会儿,冰山似乎感觉好了点,她开口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很蹊跷。”
户川白问:“哪件事?”
“所有事,我知道的,以及你瞒着我的。”
户川白一阵沉默。
“那天朝霞千羽给你打电话,于是我去青瞳组帮你定位了一部手机,然后你和朝霞都出现在那天的案发现场,比最早行动的青瞳组还要快了十分钟,朝霞的身份是对青瞳、赤喙保密的鬼狩,所以那天是你出面,向验尸官解释说自己是路过案发现场。”
冰山淡淡地说:“然而事实是我帮你找到了案发现场,那天的死者中有三名吸血鬼,其中两人是纯血种,经调查其中的男性姓哀川,是侍骨家族的年轻血族,很明显,那个年幼的女性吸血鬼是你和朝霞千羽所熟识的人,对吧?”
户川白眼神一阵闪烁。
冰山不是一个喜欢穷追不舍的人,她摇上车窗挡住有些冰冷的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除去这件事不说,河上池彦与哀川,真正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个案件的感染者,河上池彦表现出了极其惊人的治愈效率,你我都对他造成了致命伤害,可他仍然能够顽强反扑,这不是感染者能够做到的,而且他身上没有吸血鬼的咬痕;另一件事,与哀川发生搏斗的小林一郎,作为一名感染者,却与纯血种厮杀得难舍难分,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事后观察他的尸体也没有发现他的血液纯度足以供给强大的能量。”
户川白点点头,说:“确实奇怪,河上池彦与小林一郎的生命力都显得过于顽强,而被咬伤的感染者是实力低劣的短命吸血鬼,甚至不被纯血种承认为血族,感染者是绝对无法对抗纯血种的。”
“感染者是疯狗,纯血种才是饿狼……他们仿佛向恶魔借来了力量。”冰山说。
她似乎感觉好一些,于是轻轻推开车门。
户川白锁好车,他看着面前灰色的建筑,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冰山的公寓像大多数上班族一样镶嵌在密集的建筑群里,不豪华也不寒酸,处于东京最平凡的一环。她高中毕业之后才来到这里生活,那时的她留着酷酷的短发,穿着松垮的背心,却是东京的暴走族们眼中的不良女神。
上楼时他走在冰山身后,看着她高束起来的柔顺长发,户川白不由有些走神。
进屋后,如户川白想象的那样,冰山的家并不如她本人那样看起来一尘不染,却也比朝霞千羽的狗窝要干净得多。户川白能够看见窗台上晾着快要干透的白衬衣和简洁T恤,也看到水池里没来得及洗干净的碗筷,沙发上的抱枕有身体压过的褶皱,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竟让他感到莫名的温暖。
冰山没有给户川白倒茶,因为他们之间无需客套,冰山也确实没有体力再做多余的事情,她有些虚弱的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神情安静。
户川白找来医药箱,还是放在他记忆中那个地方,冰山是个喜欢维持习惯的女人。等到他洗干净手坐在冰山身后时,她已经脱下了外套,衬衣半褪,露出洁白的肩膀,一道淤痕清晰可见,从肩上一直蔓延到后背,皮肤下青紫的血管如同爆开一般遍布半个肩头。
户川白一声不吭地替她处理伤势。
她闭着眼睛,仿佛完全不在意一样,任由他处理自己的身体。
他们比外人看上去还要亲密,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同样他们也没有外人想象中那样暧昧,因为户川白不会爱上冰山,冰山同样明白他不会爱自己。
但冰山对户川白是怎样想的呢?在鬣狗心中,甚至新来的不知雀心中,答案都显而易见,可偏偏户川白装作没有察觉,或是下意识忽略。
冰山对户川白的感情断然不像不知雀那样,不知雀只是惊艳于他温和外貌与高深实力的强烈反差,像一个少女那样被他吸引,冰山不是这样的女人,她自小的生活的环境造成她的个性如同深谷幽兰,令人琢磨不透,鲜有人能走进她心里,更无法让她流露出寻常女人的情态。
不多时,户川白示意他已经处理好了,于是冰山站起身来,她没有急于扣上扣子,而是走进浴室换下衬衣,然后穿着简单的T恤走出来。
“你父亲还好吗?”户川白问。
“和从前一样。”冰山说。
“吃过晚饭了吗?”
“时候不早了,你就在我这里吃吧。”冰山说,“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没法做饭,冰箱里有我提前做好的便当,用保鲜膜包好了,做得有些多,你拿去微波炉热一下,我们分了吃吧。”
户川白点点头,于是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堆满了蔬菜和肉类,还有各式各样的罐头,可见冰山是一个精通料理的吃货,他不费力就找到了便当,是炸虾和生西兰花,以及一些熟牛肉块,这些菜式混杂着咖喱浇在饭上,看上去精致而诱人。
热好饭后两人对坐在不大的餐桌上,看得出来平时这间屋子没有客人。
平日里户川白除了吃神社的食堂就是自己随便煮点什么应付,但看得出来冰山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很有质量,所以便当虽然只是用微波炉加热,却格外好吃,户川白虽然吃相斯文,却也比平常吃得香。
冰山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好吃吗?”她问。
户川白点点头。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生西兰花。”冰山说。
户川白有些惊讶冰山的好记性,他说:“但是浇了咖喱汁尝起来也不错。”
冰山微微一笑。
户川白很快吃完了便当,他看着还在细嚼慢咽的冰山,看着她粘着些咖喱的嘴唇和低垂的眼睑,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短发的高木熙,她那时根本不会做饭,户川白说更喜欢在家里吃饭,喜欢简单的长发,她看上去没什么回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黑发如瀑,再加上这顿晚餐,仿佛在顽强却无声地告诉他什么。
户川白的眼神有些柔软,他下意识用手肘撑在桌上,更靠近地去看冰山的脸,冰山忽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如同死水泛起涟漪。
那一瞬间,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灯光柔和得过分,她的眼神清澈又迷离,轻轻靠近户川白,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微甜的鼻息。
“白。”
“嗯。”
“我的便当,只做给家人吃。”
“……”
“我……能成为你的家人吗?”
她的声音很干净,像海绵吸满水后微微饱和。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像很多年前一样,但他有不能接受的理由,所以答案也和很多年前一样。
于是,高木熙又变回了冰山,她恢复了平静的眼神,不再去看户川白,而是一丝不苟地吃下了盘中的最后一粒米。
带着少女似的赌气。
户川白沉默不语,他想了想,说:“我帮你把碗筷收拾一下。”
“放着不用管。”冰山说。
于是户川白没有动。
“时间不早了。”他说。
“你该回去了。”冰山说。
这时忽然有电话响起。
户川白打开手机,看见屏幕上是不知雀的名字。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有些人是不敢,有些人是不想,但不知雀是个例外。
“我是户川白。”
“组长,你看新闻了吗?”
“没有,怎么了?”
“歌舞伎町出事了,有吸血鬼在公开处刑,他把人质吊起来,下面围满了人群!”
户川白皱眉,而听见对话的冰山已经收好了碗筷,她没换上衬衣,直接拿起西装外套罩在身上,整装待发。
“有几名人质?”
“似乎只有一人,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今天不上班,刚刚电视上紧急播报新闻我才看见。”不知雀的声音有些紧张,“听说……人质是公主殿下……”
户川白猛地抬起头。
……
数小时前。
鬣狗十分高兴,不是一般的高兴,如果要给幸运日排名的话,今天绝对排在他全年幸运日子的第一位。
此刻他和心仪的女孩共进晚餐,身旁还有地位尊崇的日本公主,面前是数都数不清的菜式,小碗拉面,寿司,刺身,神户牛肉……他在幸福感中无法自拔,而且看到组长和冰山两人单独离去,他觉得十分有戏,八卦之魂也熊熊燃烧起来。
源请煊和上原熏也十分开心,上原熏自称已经很久没有吃上好东西了,刚刚到暗鸦神社的日子里一日三餐都吃泡面度日,睡觉时肚子都在抗议,源请煊当即表示要控诉神社的薪资待遇,一定速速给闺密涨薪。
“小煊,你不声不响出国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上原熏如泣如诉。
“我错了,对不起,我再请你吃十顿补偿你。”源请煊抱歉地说。
“殿下出国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鬣狗说,“方便的话,可以打听一下殿下为什么离开日本吗?”
源请煊笑着说:“无非是念书,只不过我离开的这几年可能跟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熏咬着肉排问:“怎么不一样?大学生活很糜烂吗?”
源请煊没好气地说:“你才糜烂,你看看你穿成这个样子我俩谁更糜烂?”
鬣狗忙着打圆场:“都好看,都好看。”
说起消失的这几年,源请煊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惘然。
户川白。
这个名字一直以来像一片乌云般悬在她头顶,无论她做什么,做得有多好,都不被人重视,甚至被人忽视,于是她就去做他做过的事,而且还要做得比他更好。
但今天她感到很失望,她猛然发现一直以来被当作宿敌的人其实根本不值得她费力去击败,就像花费了时间和努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成就感一样令人泄气。
“喝酒!”她扯了扯和服的领口,一脸豪迈地举起酒杯。
不知不觉间,三人都喝的有些多,源请煊有些神情恍惚,她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傍晚,东京郊外的山上,天空中倾泻着如瀑暴雨,灰暗的气氛仿佛将空气凝固成胶质,令她感到一阵窒息。
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他从老旧的木屋里走出来,手中提着一柄破破烂烂的木刀,眼神平静,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她穿着白色的质朴衣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乱糟糟的盘在脑后,浑身被雨水打得透湿。
“你很努力。”老头淡淡地说,“但你是个女人,女人成不了气候。”
她咬咬牙,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眼神无力却又坚决。
“我会比你所有的弟子都要强。”她说。
“真是个有志气的目标,不过算上你在内,我一生只有两名弟子。”老人面无表情地说。
“他是谁?”
“暗鸦神社下一任大宫司。”
她是个有天份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很轻松,学任何新事物也很快,她从不甘心被任何人比下去。
她怎么会甘心呢?只因为自己是个女人,然后被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压倒。
“如果不是你父亲请求,我根本不会教你。”老头缓缓坐在一块大石上,白发被树林空隙飘下的雨水沾湿,“仓木家的剑,只有为户川氏而生。”
她咬牙问:“我并不是为了户川白而生,可我学了你的剑,又怎样?”
“如果将来你没有嫁给他,我会杀了你。”老头淡淡地说。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她心头……嫁给户川家的儿子,这是父亲的决定。
可她从没有如此厌憎一个人,从相遇之前便开始厌憎。
她喝醉了。
其实真正算起来,出国的时间只有一年,其余的日子她都在那座无人知晓的山上苦修,与世隔绝。
她有些忘了,那个叫做仓木弥生的老头,他如同古井般的眼神,如同蛇一样的剑。
忽然,一丝冰冷的感觉顺着她的脊背向上攀爬,这是危险的预兆,她虽然有些醉,脸色微红,可仓木教给她的东西并没有被身体遗忘。
她想拔刀,可猛然间发现自己根本抬不起胳膊。
……
疼痛几乎撕裂了他的身体,黑暗如同潮水般吞没了他,他不断下沉,下沉,意识渐归于虚无。
侵蚀他身体的毒液赋予他站起来的能量,他并不知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只能拼命地逃跑,他穿过小巷,走过无人的公园幽径,当他逐渐清醒过来时,全身的创伤几乎完全愈合。
仿如混沌初开一般,他在剧痛与昏迷中依靠求生欲望活了下来,当现在周遭一片寂静,血迹也干涸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姓名。
“呼。”濑田勇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冲淡了口腔中的血腥味。
垂死,逃亡。
那是数个小时之前的事情,现在他正站在这座电视大厦的天台上,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猎物。
身穿和服的女人很漂亮,论相貌还要超过上原熏不少,而且超出想象的有些棘手,若不是依靠[幽灵]的帮助并在食物中下了药,他或许要吃大亏,唯一遗憾的是上原熏从现场逃脱了。
他强忍住嗜血的冲动,没有咬开和服女子的血管,而是找来铁索将她吊在天台中央的避雷针上,如同悬吊起受难的耶稣。
直升机在他头顶盘旋,探照灯不断扫过他帽兜下的脸庞,他毫不畏惧地掀开帽子,笑着露出自己的面容,然后俯视起脚下忙着集结的警察与神社职员。
源请煊被吊起后微微清醒了些,她的和服凌乱,露出半只大腿,胸部被铁索缠绕,看上去有几分畸形的美感。
“你醒了。”濑田勇次说。
源请煊说:“你为什么要抓我?”
濑田勇次嘲笑地说:“我并不想要抓你,只是要抓的人跑掉了而已,不过看上去我似乎抓了一个大人物。”
源请煊没有说话,濑田勇次则露出一丝笑容:“对吧,公主殿下?”
他把玩着她随身携带的短刀,上面印着一个古朴的[源]字。
即便身处警视厅与神社的重重包围中,濑田勇次却气定神闲地坐在源请煊面前的石墩上,叼着一根缓缓燃烧的烟。
“你逃不走。”源请煊说。
“我不准备逃走。”濑田勇次说,“死于今天,或是垂死苟活几个月,没有多大的差别。”
源请煊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她的怜悯不无道理,普通人一旦被吸血鬼咬伤,等待他的便只有死亡,有的人或许会选择自我了结,可没有勇气的人就会被嗜血的渴望占据身体,将悲剧带给更多的人。
而濑田勇次是一个格外有勇气的人,他已经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只是他比自杀的人更疯狂,他要狠狠地反咬这个世界一口。
源请煊的眼神似乎刺激到了濑田勇次,他扔掉烟头,拿起石墩旁的单管猎枪,径直走到源请煊身边。
“你以前中过枪吗?”濑田勇次问。
源请煊没有回答他,但答案当然是没有,虽然在跟随仓木弥生的修行生涯中,她受尽折磨,但那个老头再怎样猖狂也不至于拿子弹去轰日本天皇的女儿。
濑田勇次从口袋里抓起一把子弹塞进枪管里,猎枪当然用不上这么多子弹,但他并不在意,将多余的子弹随手扔在地上,传来一片叮咚声。
“之所以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举行一场表演,是为了让整个东京看到这场盛宴。”濑田勇次说,“既然电视台还没有为直播做好准备,我就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单手托着枪,目光平静。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的梦想是做一个警察,去打倒坏人,可有一天他的妈妈被吸血鬼咬死了,他忽然觉得警察很没用,守护不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因为他的妈妈就是一位警察。后来,他抛弃了梦想,决定做一个狩人,因为警察是管不了吸血鬼的,狩人却能做到。”
“后来,他在念大学时进入了研究吸血鬼的专业,在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暗鸦神社,可是赤喙组的人只招收朋党,招来的全是暴走族,黑羽组长不愿招收更多的人,听闻说也没有人愿意进入黑羽组,至于神社本部的直属组,只有精英才能加入,于是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他去了青瞳组。”
“可是青瞳组根本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他想拿起枪,去参加直面吸血鬼的战斗,可他必须留下来处理那些后勤物资、整理杂物、收集文件,甚至去扫厕所……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直到他看见一个刚来的女孩。”
“她很漂亮,比男孩见过的许多女孩都漂亮,可她很伤心,每天都肿着眼睛来上班,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可他不想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于是他去靠近她,给她讲笑话,请她看电影,给她做便当,为她买早饭,他忘记了不能参加围猎的痛苦,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让他感到由衷的幸福。”
“可他不能忍受流言,赤喙组的流氓常常在背地里说她的闲话,男孩想守护她的名声,可人们瞧不起他,他连吸血鬼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每天只会帮女人买咖啡。”
“所以他……真的很想杀死一个吸血鬼,一个真正的吸血鬼。”
一直安静听着的源请煊忽然打断说:“那个男孩就是你,而女孩是熏,对吗?”
濑田勇次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源请煊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故事所动。
“青瞳组员不应参与围猎,不应参加与吸血鬼的正面战斗,就连不是神社社员的我也知晓这一点,是你自己的愚蠢害了你自己。”源请煊冷冷说,“而正是因为你的愚蠢,熏也险些遇到危险。”
濑田勇次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猛地抬起枪口,朝着源请煊地耳边扣动扳机,一颗子弹擦过她耳边射空,枪声几乎撕裂她的耳膜。
听到枪声,地面上的警察和神社职员们一阵骚动。
“你认为自己了解些什么,连痛与死亡都没有体会过的人?”
濑田勇次拉开上衣的拉链,露出了赤裸的胸膛,可怖的弹痕出现在他的胸前和小腹,伤口很新,却已经结了痂,一眼看去至少有五处枪伤。
“你知道子弹钻入皮肤的感觉吗?你知道骨头被打碎的感觉吗?你知道从十楼坠下砸在地面上的感觉吗?你知道血液顺着血管流进别人嘴里的感觉吗?”
濑田勇次拉上拉链,神情冰冷。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会教你。”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