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楚管事，您回来了。”斐都松山的半山腰，屹立着门派大门，高高挂起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鹤临宫。
　　“嗯，有点私事耽误了一点时间，驿站最近的流水喜人，想来最近做门令收入也会提高不少。”楚去疾摘下兜帽，眯起眼睛偏过头微微一笑，“也辛苦你守山头了。”
　　守山头的年轻弟子只是轻轻摇头，“听闻南边有些不太平。只是朝中没有表态，暂时没有动作。到时候只怕又要狠狠捞我们一笔。”
　　“慎言。”楚去疾瞥了他一眼，环顾四周，“这话在咱们山头说说，出去可千万别到处嚷嚷。小心掉脑袋。”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琰太后从行宫回来突然抱恙，您在外面的时候应该也有听到什么风声才对。太后那边一旦有变，朝中其他派别恐怕也要重新洗牌……然后我们这些人……”
　　微生肆的话语突然回荡在楚去疾的耳畔。『是香，是太后殿内点的香！』师傅并未避讳自己，但他知晓这类情报不能贸然外传。
　　他抬头看向远处皇城的方向。那这样也就是说，真的要变天了。
　　*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到底发生了何事？”赫连策厉声道。
　　“太后娘娘薨逝了。”
　　在听闻此噩耗后，赫连策的脸色变得惨白，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随后夺门而出。崇隐身跟着他离开，房间内只剩微生肆和浅戚二人。
　　浅戚的脸色也谈不上多好。她和微生肆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读出了对方眼神中的疑惑。
　　琰太后明明前几天还精神矍铄。
　　在他们查出来结果的这个节骨眼出事，未免太过巧合。好像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们往前走，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浅戚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准备跟上，现在想这些没用，还是得迎难而上。她正准备迈开步子，却感到了一股向后的拉力。
　　微生肆轻轻攥住了她的袖口往后一拽，迅速将海大人给她的书册塞进了她宽大的广袖中。
　　“失礼了。海大人嘱咐我单独交给您，发现邀请您出来的时候身边也有暗卫跟着，所以只能趁现在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交给您。”
　　书册没有被切边，天地良心她没有偷看也没有泄密，微生肆替她保管的这些天可谓是小心翼翼，甚至跟这本书同吃同睡。
　　而且如果不是难以找到单独的机会，她也不想在浅戚明显心烦意乱的时候给她又来个炸弹。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浅戚并未心烦意乱，而是在听到海大人的名字后冷静了下来，对微生肆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她反手招呼微生肆跟在她后面。
　　“事不宜迟，随我一起去吧。”
　　*
　　跟随浅戚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后殿外已经聚集了一众人等。
　　“兄长，臣弟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而且我认为凶手出自于宗室。所以臣弟以为请父皇前来坐镇为佳。”赫连策用商量的口吻说道，“皇祖母泉下有知，能够抓到凶手也会欣慰的。”
　　赫连朗如墨的眼眸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皇弟，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皇弟回斐都的一路上他频频暗杀不假，只是现在皇弟想用皇祖母一事反将他一军那可是愚蠢至极。不过他的皇弟向来是鼠目寸光，从前被发配时也好如今回斐都也罢，若说没有长进那倒不是，只是充其量变得有了点脑子。
　　“父皇前些日子隐疾发作倒地，不知休养几日后身子如何，还能否再受刺激。皇弟若是觉得有把握，那便去通报即可。”赫连朗话里有话地讽刺着，摇着折扇将面容匿于扇面之后。
　　［谁出的主意谁去叫他，刺激到他老人家也不是我的锅。］赫连朗潜台词如是。
　　眼看着两兄弟又要干起来，浅戚站出来打圆场：“皇兄，这位微生主簿可以佐证调查结果。且我们查验后皇祖母的确是中毒而亡。皇祖母薨逝乃举国哀悼之事，若是能水落石出，早点告慰祖母在天之灵，也好给诸位百姓一个交代。”
　　赫连朗略微颔首，默认了她的话语。于是浅戚提起裙摆匆匆前往养心殿去也。赫连策面露满意之色：他的妻子总是能将事情办得完满，这省去了他很多麻烦。
　　反观微生肆，赫连策和赫连朗三人在太后殿外面面相觑。他们三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在一阵吊诡的沉默后，赫连朗选择了开口向微生肆搭话。
　　“微生主簿当日秋狩之风采动人心弦，想来阁下身手不凡，也有些过人的手段。”赫连朗温言夸赞，“不知你调查出皇祖母是为何物所害？”
　　赫连策内心：合着你跟全世界说话都文雅有礼，唯独跟你弟弟阴阳怪气？
　　赫连朗背过身直接忽略了他弟弟幽怨的视线，他挂着和煦的笑容看着微生肆。
　　微生肆在这个方位也看不见赫连策的表情如何，也没有像浅戚一样打圆场的意愿，直接无视了他们的暗波汹涌。
　　“回大殿下的话，太后娘娘的死因是中毒。我们查验的茶盏中发现了毒素。下毒之人狡猾之处在于，并非直接将毒药掺杂在太后平时常用的茶水中，而是茶水和香灰，亦或者是香的粉尘融合在一起后形成了奇毒。”
　　“是皇祖母平时经常用的安神香。我之前令人取了些香灰来检查，银针发黑，且和茶盏上所用为一种毒素。”赫连策从身侧踱步而出，“皇祖母宫中用度皆仔细检查方入宫中，所以皇弟想凶手出自宗室，且是有一定权力之人。由此请来父皇完全合乎情理。”
　　这句话就差把［我怀疑是你］几个大字摆在众人面前了。毕竟现在有权力的宗室仅有赫连朗一人。
　　当今皇帝赫连容有六个子女。已经与别国联姻的二公主，生母为早逝的贵妃；摄政大皇子赫连朗与无实权的六皇子赫连策，生母为当今皇后；不良于行的独臂二皇子早已随着他的母亲欢妃退出了政治舞台；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公主和母亲齐妃常年省电模式；还有一个生母为俪婕妤的闲散王爷四皇子，早就请辞离斐，不问世事去也。再就是已经死去的五皇子，难道死人还会再诈尸害人不成？
　　恰逢此时，一阵拿腔拿调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说是驾到也不准确。直白的说，皇帝老儿是坐在简易的木制轮椅上被推来的。他一脸茫然，神情呆滞，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好像从今天起自己就像根草一般落寞。
　　在熙朝并没有跪礼这一说，一众宫人面对着他行了鞠躬礼后退到几步开外。皇帝抬手让他们平身，抑制不住地悲伤起来。
　　“朕还未能尽孝，母后却与世长辞。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悲怆至极声音哽咽，“天意如此？天道不公！”
　　“父皇，儿臣已经查到了皇祖母的死因。我想只要顺藤摸瓜下去，一定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皇帝老儿抬眼看了一眼他的六儿子，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他再次抬眼时，已经恢复了那副悲戚哀绝的模样。
　　“戚儿方才来寻朕时，已经将母后中毒一事告知了。母后新丧，还是先行下葬举国吊唁，追查凶手一事就由朕来接手。这也是朕作为她的儿子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皇帝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赫连策点点头，既然此事交给父皇，那么想来赫连朗也不好从中作梗。他也跟着暗中调查，到时候一旦抓到赫连朗的尾巴，就能够坐实他的罪名。
　　祖母身陨后，最受益的就是他赫连朗。想到这里，赫连策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赫连朗。皇祖母幼时对他们不薄，在成长过程中也是多有庇护，他怎么能因为分权问题就对她痛下杀手？他恨不得现在就要揭发这个狼心狗肺之人！
　　虽然在商讨过程中，赫连策斩钉截铁地说太后为赫连朗所害。然而微生肆注意到，赫连朗并未有丝毫慌乱，看向赫连策的眼神中只有淡然的无语。
　　这让微生肆有些不安。现阶段的她只能查明死因，对于诡谲多变的漩涡所知甚少。天边的云变成了黝黑的颜色，厚重的云层向着皇城压来，空气逐渐变得沉重。
　　琰太后音容犹在，仿佛下一刻太后殿中能够一切如常。那样神采奕奕的鲜活的人，终究是在这皇城中香消玉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