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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里启程,不一会儿就出了市区。这时日头尚未篇西,但开始下沉的夕阳空悬在上空,一切都显得这么辽阔。树木越来越多,却都悲催地秃了头发,不过它们也没有很伤心,毕竟,明年开春又会长起来的。此时正值深秋,无人驾驶车的副座上,梦溪出神地望着外面的风景。枯叶在半空中旋了几旋,强风忽来,枯叶被摁在窗上,有种白纸被撕裂的刺耳声响,但高速行驶的汽车迅速将碎屑抛在脑后,然而玻璃上却没有摩擦过的痕迹。梦溪对此并不在意,她从出生起,就被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牢牢围死,是垓下四面闻楚歌的项羽,不过没有赴死的决心。其实城市里还是蛮好玩的,只不过住了太久,玩腻了,这次趁到乡下探望姥姥,可得好好玩玩。所以梦溪的脑海中,尽是对美好乡村生活的向往。
时间似乎故意溜走得慢些,暖光照耀下,梦溪斜倚在窗边,感觉到格外的静谧。她不自觉地安心,低下头摆弄着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影子的面积在悄无声息地扩张,鸟雀的叫声不再频繁,夜行动物,开始出没。
梦溪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已经到了村庄,陌生的灯火与家宴给她的感觉又是那么的熟悉,姥姥和邻居热情的笑容使她不再拘束,她和大家一起,品尝着乡下美味的食物,享受着淳朴的民风。
空中的光纹顿时如泡沫般,定格在倒扣的蓝色水盆里,醉人的浮波给梦溪带来了一种错觉。她有些骄傲地以为,自己充分感受到了乡村的魅力,殊不知,这里距离乡村,还要走好长一段山路,到那时,夜应该已经深了。
弯弯曲曲的石头路,贯穿空旷的原野,汽车依然行驶着,方向盘兀自地转着,没有人去开,梦溪觉得自动驾驶真是方便,爸妈没来陪,也没什么的。
绿油油的麦子在傍晚昏黄的日光下投射着长长的影子,覆盖在身后的麦子上,麦子便藏在了阴影下面,白云被染红一大片,有一种粉红色,柔和的光晕像泡泡一样绽放在梦溪的视网膜上,她有点太阳刚出来时的错觉。
不知是谁在云天上打翻了写作的墨水,漆黑一点一点渗透进粉红的棉花糖里,浑浊了那浓浓的温柔,本来略显慈祥的太阳也逐渐向邪恶转变,彩霞飞上水汽,却给它涂上了一层猩红,使得整个世界终于露出了恐怖的一面。画风也悄然突变……
不同于将雨时的“黑云翻墨未遮山”,没有乌云压顶那般凝重的气氛,夜晚的黑暗总是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来临的。梦溪住在市里的时候,每到晚上,路上都是十分明亮的,家里也是把灯一直开着,所以无论是出去还是在家里,世界都是通明的,她没有一点黑夜的概念,就连晚上睡觉,也会留一个床头灯。
黑暗如迷雾,似游魂,将梦溪的汽车缓缓包围,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天空也不是像墨水一样有质感,而是因为没有了月亮,黑暗也显得荒凉和可怕,并没有墨水的细腻质感,天空像是粗糙的磨砂,然后披上了魂灵的黑色,乌鸦的心,乌鸦的外壳。
梦溪有些不适意,又打开手机,翻起朋友圈,却发现,这里,已经没了信号。车程,也终于到了高潮,大路走完,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空旷渺远之感,上了环山公路,便只剩颠簸。
从梦溪的视角看,周围的景物在不断地变换着,一会儿左边是绝壁,右边是高山;一会儿右边是绝壁,左边是高山。模糊的黑,和林立的枝杈,在梦溪的视线里逐渐交叉,最后混在一起,她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她坐在副驾驶,所以对于绝壁的死亡之感没有什么害怕,但右边的树更加恐怖,今夜有风,不时刮来,树叶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给梦溪最后的时日来些善意的伴奏,慢慢地,送走车里的这位。粗壮的树干大多都有洞穴,光线的强弱变化,让洞穴似是成了怪物的血盆大口,它们张着满是鲜血的獠牙,朝着梦溪嘶吼,想要把她也吞入腹中。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盯着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声音萦绕在她心头,像一首催魂曲,将她的大脑吞噬,啮得干干净净。她感觉有点犯恶心,胃液翻滚,似是要喷涌而出似的。她赶紧捂住嘴巴,将头埋在怀里,开始无声地咽泣。
车晃着,人的心吊着,树笑着,天空凝视着,世界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周期律,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无数恐怖的景象在山中产生,梦溪看过很多志怪小说,她原本以为这些都是假的,可现在看来,实在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她闭上眼睛,不敢看外面。
然而,她无法停止脑中的头脑风暴,玫瑰在她心中枯萎,绿叶被春风碾作尘埃,一切非正常现象都因为她无边的想象力而不断发生。
她又想起之前看过的鬼片,厉鬼似乎在重敲着汽车的玻璃和金属外壳,想要进来,它们嘴里喊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言语,如同被囚禁在冷宫的妃子的哀怨,每一声似断未断,游丝气若的呼喊,都打在了梦溪的心里,她现在,已经被厉鬼攻陷,城门一开,厉鬼便像受过长年饥荒的难民,一拥而上,挤不过去的,就把碍事的鬼魂给生吃了,吃完后还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不过它们最终的目标,是梦溪那颗生机勃勃的大脑,它们飞到半空中,贪婪地啃噬着,不愿浪费一点营养。
梦溪使劲晃了晃脑袋,她以为这样这些恐怖的想法就会消散,可是没有。于是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后座,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那是满座的鬼魂,挤在后座里,还想到前座宽敞的地方就坐。梦溪抱住脑袋,伏在大腿上,身体剧烈颤抖着,心跳十分得快,她的肌肉在抽搐,那种断断续续的末日感,游走在她每一条血脉中,刺激着她的神经,像医生给他打吊针一样,哪里快忘记痛苦了,就给哪里刺激一下,任何时候,都无法停止。
她在心里一直喊着爸爸,妈妈,感觉背后刺骨的冰凉,她觉得背后有阵阵冷风吹过,或许是厉鬼粗重的呼吸,她还想象到厉鬼流着原本不存在的口水,抬起手想要一把抓住她。她害怕地大叫了一声,泪水不断从她脸上滴落,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
她又喊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着,脑中依旧是挥散不去的鬼魅之景。她在紧张中听到外面有敲击声,她以为又是厉鬼想要吃了她,还是不敢去看,但又瞟到没有任何转动幅度的方向盘,她发现已经没有转弯了,然后朝外面看去,静止的景,还有一些人,其中,有她的姥姥。
她激动地打开门,抱紧了姥姥,哭着喊道:“姥姥,我刚才梦见鬼了,好可怕啊!”
“没事,姥姥这不是来了吗?”姥姥慈祥地笑着,她感觉姥姥的笑比夕阳好看多了。
“来,姥姥带你去吃饭。”姥姥拉着梦溪的手,前面是一大桌子菜,邻居们都和善热情地看着梦溪,等她来了,也便入座。
灯火绚烂,梦溪彻底放松下来,吃完饭,在姥姥的怀抱里,她疲惫地睡去。
这一路,走得好累啊,但幸好,总算走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