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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渚之上,秋月春风,大浪淘迭,岁如朝歌。
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君看白日驰,何异弦上箭?朝缔夕驰,傅沉轩已跟着海上飞在飞鱼船生活两年余。日曝风飏,海上的生活确实艰辛并充满危险,却也是真的自由自在,强健体魄。
他已经由当初那个略显稚嫩的少年郎蜕变成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结实的青年汉子,成为一个经验丰富成熟的老江湖,对各种江湖异事都耳熟能详。
他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更没有把武艺落下。每当孤独寂寞,他便将曾云子交给他的五金之精还有铸器秘本在手中端详研读。闲暇时船上的水手会用海叉叉鱼为乐,他也参与其中,对链子枪的掌控更加炉火纯青,有了自己的见解。气境修为也已抵达【显境】:炼气化神。
虽然在此有些大材小用,但这里消息灵通,路广朋友多。他甚至借做生意之机随海上飞几次到碧灵崖神剑山庄周边一探,只是那里看守极其森严,他没有见到侯孤我,武林中人似乎从未听说过曾云子大战侯孤我这件事。
“或许师父根本就没与侯孤我交手。”傅沉轩安慰自己道。
他从没有忘记师父的话,从没有忘记自己与神剑山庄的血海深仇。他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飞鱼帮来到龙滔江海域,在一起海难中发现一个偷渡的死人,傅沉轩一眼便认出他是武林中人,猜测是因为私人恩怨或是公仇被人追杀至此,但他从这个死人身上他的身上搜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不由得大为震惊。
这封信赫然竟是神剑山庄潜伏在南武林内鬼,献给侯孤我刺杀的名单。
2
傅沉轩知道这件事关乎南武林的生死存亡,便决定辞别海上飞一行人,拿着名单返回南方。
“海上逍遥自在,你又何苦卷入江湖琐事之中?”海上飞给他递了一杯海上来的葡萄美酒。
“人生在世,有些事不得不做。”傅沉轩望着轮日将坠,明月将升,举杯一饮而尽。
“傅兄弟,我早已见你偷偷练武,知道你迥异俗流,只是你去非不可么?”海上飞似有挽留不舍之意。
“是的。”傅沉轩坚毅如铁道。
“好,我让兄弟们为你饯行。”海上飞知道他已是非去不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
他们亲自将他送到南武林沿海,多赠金珠宝贝给他做盘缠。
傅沉轩下了船,骑上一匹快马,便披星戴月赶回南武林,途经青芜郡,远远便可望见空鸣山笼罩在云雾之中。
十余年前的约定,师父难道真的如期赴约死战?傅沉轩已经对当年之事略知一二。郝一朗邀请四剑师铸造破荒,剑铸成便过河拆桥要杀害他们,就算避而不战曾云子也没有错。只要他们没有交手,傅沉轩对师父生还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在北方早已说过神剑山庄庄主侯孤我的剑法还有他短短几载在北武林创下的前无古人的伟业。
海上飞曾道:“天下武功各有长短难分伯仲,但若论当今天下第一一定是侯孤我。”
破荒出鞘,一剑孤我。
破荒在这个人手中,那么他就是傅沉轩一生的宿敌。傅沉轩知道现在想战胜侯孤我难如登天,只有练好链子枪设法夺下他手中的‘破荒’才有希望,他在日后与人交战中也刻意运用五形之【夺字诀】,想用链子枪“伏尽天下器”。
……
高山野岭水气浓重,朝露侵蚀,他们曾居住在百丈崖的几间草庐早已被齐腰的野草覆盖,布满青苔,像是古迹遗留。傅沉轩看着曾儿时的什物心中百感交集。物是人非。房屋弃置,草木荒芜。显然没有人再住过。傅沉轩刚要死心,却发现了一封信函:
练剑处。
他又去了冶剑池,炉火早已熄灭了,青石被溪水冲刷已是千疮百孔,傅沉轩看着水面映着自己成熟的脸,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已经成长为真正的江湖侠客,越发有男人的味道。
他忽然在沙石上看到了一堆尸骸。
这堆尸骸中除了人的骨头,上面布着奇异由内而外的黑痕。还有很多一段段长短不一的骨头。
傅沉轩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疯狂地挖掘起沙石。
那锈迹斑斑的铁片正是师父的【夕玦】剑,断成了几节,那些奇异的骨头是赤炼蛇的蛇骨,他以前十分熟悉。那所剩不多的短而细的骨头就是曾云子的残骸,傅沉轩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曾云子还是死在侯孤我手中。
骨头上的黑痕就是破荒的剑气所伤。
“难道说师父那一天骗我下山,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走,他早已知道大敌来临,就在此决战?”
“难道说那一天是我把敌人引上山的?”傅沉轩忽然感到痛心疾首,内心惶恐自疚。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还有事等着他去做。
傅沉轩含悲饮恨,将师父的骸骨葬在冶剑池旁。他一生为剑,也因剑而亡。
傅沉轩想:究竟是怎样的剑气能渗入骨髓留下不可治愈的创伤,师父还有哪几条赤炼蛇都死于这种剑法下。这就怪不得师父苦心积虑十余年去想避开剑锋又能取人首级的杀招,就是为了对付这柄剑。
而侯孤我的破荒更是无坚不摧的神器,要想战胜他,除了用五形链子枪法,还要根据图纸去找狄武子用五金之精重炼一条砍不断的链子枪,方能有一战之力。
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揪出南武林中神剑山庄的奸细,化解一场无妄之灾。
名单上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镇守要郡菩香郡的伏笔书生。
傅沉轩轻鞭快马,动身前去菩香郡。
3
傅沉轩没有想到这两年南武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盟主韩问天去世,虽然很多人举荐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大侠铁剑泓担任新一任盟主,但在神枪堂和韩氏宗族的强力扶持下韩问天嫡子韩坚登上了盟主之位甚至没有召开盟会选举便私下决定。
有人认为韩坚刚及三旬,资历不够,德不配位。但木已沉舟,群龙不可无首,北方神剑山庄还在虎视眈眈,只能默许。铁剑泓也无怨言,依然尽职尽责,为南武林诸事鞠躬尽瘁。
话说就在几天前刚上任不久的韩坚派去伏笔书生孙笑川去寒山郡办一件事,可他前一天刚住在檀香小阁,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尸体在檀香小阁。
孙笑川是个雅人,讲究品味,赶了一天的路来到寒山郡,路遥马颠,刚要品一口香茗,观几页棋书,忽然被一条情人索悠悠套住咽喉,喘不过气来,他越挣扎绳索越勒越紧,耳畔似乎传来鬼魅般的邪笑声。就这样位列第八,善使判官铁笔点奇经八脉的伏笔书生瞬间毙命。
江湖中议论纷纷,这简直是一种挑衅,韩帮主请白衣神探吕白衣来查明凶手。
吕白衣只身前往寒山郡,来到檀香小阁查看线索。孙笑川尸骨未寒,面露惨笑牙关咬紧,颈项上的勒痕,颈骨碎裂而亡。
种种蛛丝马迹表明这又是刺青坞所为,只是刺青坞为何选中孙笑川下手,幕后雇是谁?就不得而知。
孙笑川武功不低,却会被人勒死。看来必是先中了迷香类的毒。刺青坞中有一个杀手叫作温柔,他的情人索,还有迷迭香,像情人般套住你的喉咙忽然起了杀机。
可刺青坞作案无数,历史悠久根基深厚,祸害南武林已久,不是一个人能对付的。吕白衣决定先去和韩盟主商量怎样将刺青坞彻底铲除。
“他们虽作恶多端,却多出于私事,只要不招惹他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次杀孙笑川像是有意为之?必然有幕后主使,可平日里孙笑川待人谦和并没有谁非要致他死命啊?”吕白衣百思不得其解。正要离开,忽然见一个人从檀香小阁出来,只顾埋头走路,似乎翻过这里。
“阁下,请留步。”吕白衣五指箕张便要留他。
这人隔手化开,一柄银亮的咬环链子枪如飞龙般向吕白衣弹射刺出,吕白衣堪堪闪过。
此人身材高大,目射寒光,见到吕白衣忽然收回枪头。
“是你。”吕白衣错愕道。
傅沉轩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吕白衣,他赶到菩香郡,听闻孙笑川去了寒山郡,又马不停蹄赶往寒山郡,可还是来晚一步,孙笑川已经死于非命。
吕白衣将他误认成凶手,他又何尝不是。但他相信吕白衣是朋友。
吕白衣约莫比他大五岁,数年不见,这个少年已经变得更加高大朗毅。
……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朋友相见,只有酒才能倾诉衷肠。
傅沉轩记得第一次喝酒还是苏小鬼教的,可现在她又在哪里呢?
浊酒入肚,豪气渐起。吕白衣首先开口道:“傅兄弟,你自那日夺魁后不告而别,韩盟主找了好久,去了哪里,又缘何至此?”
傅沉轩道:“小弟初入江湖虽有些武艺,却不堪此大任,只愿为一江湖浪子逍遥快活。”
吕白衣道:“江湖之中人心叵测,不去也罢。不知曾大师可还康健?”
见吕白衣捉提到曾云子,傅沉轩又不禁感伤,深饮一杯道:“实不相瞒,家师已死于他人之手。”
吕白衣惋惜道:“我不能师从曾大师,甚是可惜,只是这天下何人可伤曾大师?”
“侯孤我。”
傅沉轩便将诸事告知吕白衣,特别是侯孤我伤人入骨的剑气。
吕白衣道:“我曾听闻天下三大奇人,一乃郝一朗的剑,二乃花无名,三乃炽阳宫主。他们气境已超尘渡世,武功神妙无双。若这侯孤我步郝一朗后尘天下势必大乱。”
“正是如此,你可知道我怎知伏笔书生孙笑川会死,又怎会赶来这里,就是因为侯孤我已蓄谋让南武林不战而溃,他方可趁虚而入。”
“愿闻其详。”
傅沉轩便将北方得与侯孤我通信之人名单告知吕白衣。
吕白衣接过名单,上面古香古色的蝇头小楷写道:
“上复庄主,感涕相助:
十日内必取孙笑川、四不和尚、叶氏三雄、匡怀威几人首级。
白貂。”
傅沉轩:这白貂就是南武盟中的内鬼,找到他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吕白衣:当务之急是解决南武林矛盾,抵抗神剑山庄入侵,你不要急着报仇,不如跟我后面调查吧。吕白衣调查许多江湖异事,似乎都有神剑帮的踪迹,他们的势力之大难以想象。只有找到充足的证据,才能团结整个南武林,才有可能与神剑帮对抗。
傅沉轩同意了,他们便从这份名单入手。
他们去搜查了一个与孙笑川曾有过争执之人,但很快否决了他的嫌疑。
“你能确定这个人不是凶手,另有隐情?”吕白衣问傅沉轩道。
“他绝对不是。”傅沉轩很肯定道。
“死了这么多南武林高手,对谁最有利?”
“对谁?”
“神剑帮。”
“必须找到那个‘白貂’,杀戮和自相猜疑才会停止,武林才能安定。”
南武林中必然有神剑帮的内鬼。而这‘白貂’神通广大,竟然能动用刺青坞的杀手。
“想不到神剑帮这么快就延伸到南武林了。”
傅沉轩与吕白衣联手追查。
吕白衣调查许多江湖异事,似乎都有神剑帮的踪迹,他们的势力之大难以想象。只有找到充足的证据,才能团结整个南武林,才有可能与神剑帮对抗。
不要急于复仇。你就跟着我吧。傅沉轩听从了他的建议。
他们要做的,就是赶在刺青坞之前,找到下一个名单上的人。
4
名单上的话果然一语成谶,可傅沉轩与吕白衣总是晚来一步,杀手似乎对受害者的去向了如指掌。
先是四不和尚重伤,击毙了一个刺青坞的杀手。参不透,悟不净,说不清,道不明。玄透,玄净,玄清,玄明。枫叶林,怀云寺。和尚虽然性命保住,但武功丧失。
刺青坞杀手之杀人蜂。
假如你路过街角被人忽然劈头盖脸泼了一盆水,你或许会气急败坏,但绝不会因此杀了向你泼水的人,也不会怀疑他有什么恶意。
但你的头发身上会留下有一种很难散去的花香醇馥,清洗也难以散去。你知道是因为那盆水,却也还是毫不在意,甚至沾沾自喜,花香满身。
可刺青坞的杀手便故意制造这种看似无心之举的意外,然后放出用特别的药膳培养的蜜蜂,称作“杀人蜂”,像发疯一样去蜇身上有这种花香的人。它们的刺淬有令人浑身酥软、武功尽失的奇毒。被蛰了以后你或许还是自认倒霉,但此时一个功力本不如你的杀手想取你的性命却是易如反掌。其他人会以为你是被狂蜂蜇死,但其实是谋杀。
吕白衣便在怀云寺找到了这种杀人蜂的躯体,了解武艺高强的四不和尚为何会遭人暗算。
一个杀手与武者不同的地方在与,他们更注重杀人的手段而不只是武功。
更让人心悸的是像这样的杀手刺青坞还有几十上百号人!
……
再是叶氏三雄身首异处。用的是斩马刀,乱刀分尸,一刀毙命,上下几十口人皆被灭门。
……
名单上还剩匡怀威,他虽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可见这些武功不比自己低的人死于非命也不得不慌,同意留在家中。可还是死在家中。
杀他的人蒙着面纱,眼神迷乱,拿着一柄乌鞘长剑。刚一交手匡怀威就感觉大事不妙,临死之前他看到那个人的眼神似曾相识,只是脸上纹上了艳丽的花。
“离刃?”匡怀威试探着喊道,但他无动于衷。鲜血溅红了他手中长剑,上面铭刻着两个字:【飞流】。
……
三五精筑舍,小筑冷香。傅沉轩与吕白衣赶到匡怀威的住所,却有不详的预感。
他们还是来晚一步,匡怀威和他的徒侄匡骁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都不在说话,默然走出屋子,风吹过竹林,宛如浪涛。
天地一片萧杀。
马嘶。
人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