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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雷随窝阔台的近卫进入大理寺狱牢,走至尽头竟有一间特大牢房,牢房内部打扫得格外干净,生活上应有物事不仅一应俱全,且特别雅致。但见房内果真有一人身穿龙袍,正沉醉于两名美女的温柔乡中,都是窝阔台特意送他淫欲。
此人正是崔立。可能拖雷就早知道他的卑鄙无耻,总觉得他形容污秽、猥琐不堪。
侍卫朗声报上拖雷的名号,崔立登时两眼发光,连忙推开怀中美女,放下酒杯,走到近前跪下︰「儿皇帝崔立拜见王爷。」
拖雷强自压下莫名的反感,让侍卫打开牢门令两女退下,又屏退左右,才踏进牢房。
他在崔立身旁绕了一圏,才缓缓道︰「你的前主子完颜守绪死了。」
崔立想也不想︰「好啊!死得好啊!完颜守绪这昏君怎比得上我们大汗万一了。」
拖雷心想这厮说话也够滑头,以防他摆弄文字欺蒙自己,还是先给他下个马威,于是冷哼一声︰「我们蒙古人崇拜英雄好汉,相对的不仅讨厌卖主求荣之辈,更讨厌那些窝囊拍马屁之徒。我刚才觐见大汗,大汗已明言你不配做他『儿子』。」
崔立闻言冷汗浃背,本来就是为了享受皇帝的尊荣权欲,才不惜卖国叛主,自甘当蒙古人的傀儡,可现在随时变成阶下死囚,「卜通」一声当即向拖雷跪下︰「小人早知大汗是圣贤之主,如今弃暗投明,当真云雾拨开,尽见青天。小的自知不才,只希望余生能侍奉亲父一样,侍奉大汗左右,此生绝无二心。还望王爷能向大汗美言美言,好生化解误会。」
拖雷越发讨厌此人,呵呵两声︰「你也不看看你眼下在什么地方,我何苦要替你美言?」
崔立即向天竖起右手三根手指︰「小的真诚对天发誓,日后王爷有何吩咐,小的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拖雷冷哼一声,仰首不再说话。
「咚咚咚……」崔立再来三个响头,叩得叮当响,还一脸哭求︰「求王爷给小人一次机会,求王爷给小人一次机会啊。」
拖雷故作认真思索一番才道︰「的确有件小事,就看你老不老实。」
崔立犹如看到曙光,连忙道︰「请王爷示下。」
拖雷道︰「听说完颜守绪还在汴京时,曾给过你一份暗杀名单让你执行是吧?」
崔立眼珠滚了一圈,突然想到什么,便到角落一个箱子翻了个遍。过了半晌,喜叫一声︰「找到了!」从箱子掏出一卷卷轴。
拖雷接过卷轴,上面有块完整未开封的北斗七星图火漆,忍不住调侃︰「你的前主子交付给你的任务,你居然纹丝未动。」同时暗忖这家伙的不尽责倒恰好保护了自己。
崔立自鸣得意︰「小人早知道蒙古大汗才是天下真主,给一介昏君办任何事情都是龌龊的。」拖雷平生从来没见过此等拍马屁高手,这次实在没好气回怼。
撕开火漆打开卷轴,顿时大惊失色,虎躯一震,卷轴差点脱手,幸好此时正背对着崔立。
名单上一共有三个人的名字,列首位的正是自己,另外两个名字,赫然是全真派掌门丘处机,和自己的儿子忽必烈。
「王爷,王爷,卷轴如何啊?」崔立好奇问道。
拖雷强自镇定,将卷轴收入怀中,转身微笑︰「不错,正是此物。此事乃国家机密,今日之事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待我查证完毕,自会向大汗禀报。」
崔立唯唯诺诺︰「一定,一定。谨遵王爷指示。」顿了一顿︰「至于小的在大汗那边……」
拖雷假装爽快︰「明天大汗举行宴会,酒过三巡,大汗高兴起来了,我自会替你说好话。当然,也要看你往后的表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崔立连忙不断道谢。
拖雷离开大理寺,窝阔台的侍卫正要领他回宫,拖雷回道︰「本王要先回蔡州整顿军队和调配辎重,有劳侍卫代为通传。」侍卫唱诺便去。此时夕阳正徐徐下山,旋即领着一起进城的五名近卫,回到城外树林与其余部众汇合。
拖雷率众原路折返回营,路上一直反复琢磨︰假如自己死了,最大利益且极需避嫌者自然是窝阔台本人,或者是其宗室派系,那么名单里的丘处机和儿子忽必烈,又跟他们的利益有何干系?
原来在成吉思汗快六十岁的时候,派遣使节团隆重邀请当时享负盛名的全真派掌门丘处机,前往西域与成吉思汗会面。其时丘处机已届七十三岁高龄,不仅有着深厚的道教修为,在道教圈内也是地位超然。据说丘处机更是武学大宗师,内外兼修,已达化境。宋金两国也曾邀请丘处机讲学传道,但他不想参与两国政治,皆好言婉拒。然而对于成吉思汗的邀请,丘处机却爽快答应。自蒙古兴起以来,杀戮、屠城等暴行,摧残了银河沙数的生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丘处机希望着借此机会,能劝阻蒙古人的残酷杀戳政策,以图挽救更多苍生。其后丘处机率领弟子一十八人远赴西域,在西域期间,成吉思汗不仅接受去暴止杀的思想,更从丘处机身上学习汉人的历史、深层文化和智能,二人最终结成亦师亦友的关系。
不到一年后,丘处机便着手返回中原的准备。此时成吉思汗做了一个震惊宗室的举措,让最钟爱的孙子忽必烈拜丘处机为师,并跟随丘处机到中原学习。那时忽必烈只有八岁,却已文武双全,武艺、马术、箭术由速不台和「神箭手」哲别亲自传授;汉藉及汉文化则师承耶律楚材。
当时作为父亲拖雷和母亲唆鲁禾帖尼自然极不舍得,但既是父汗的旨意,也只能顺从。自此十一年来,父子二人从未见过,但思念却丝毫未减。
拖雷实在大惑不解,忽必烈已远离蒙古整整十一年,没有寸功,在宗室里更无任何利益关系,硬要说的话,在蒙古的几个儿子反而更能威胁某些派系。
既不仅要抹杀他这种权力威胁,却又牵扯到两个没有利益关系的人身上,那只能判断背后还有不为自己所知道的重要隐秘,甚至是阴谋。
回想起在汴京宫殿时窝阔台的神情和反应,着实不似有取自己性命的企图,可是转眼又想到自古君王皆多疑,哪能奢望他表里如一。他不想胡乱捕风捉影,眼下只能继续暗中调查。
刺杀名单一事令拖雷几乎一夜无眠,趁着清晨人静,便到城中走动。
他漫无目的来到知州衙门,是蔡州城的最高行政机关,金哀宗完颜守绪生前的署所。
经过一天的抢掠,里面已是洗劫一空。拖雷诧异这衙门陈旧,连他也不想多留,更何况作为一国之君的完颜守绪,见尽京城皇宫里的雕栏玉砌和临幸无数的三宫六院,心里要承受多少才抵得住事过境迁的落寞。
踩着久经磨蹭的石砖,受庇于饱经风霜的顶瓦,睡着令人乍惊乍醒的床塌,才会真正细味人世红尘。作为一国之君,最后的顽抗只不过是返回天宫的诉愿,怎奈何独在人间为异客。
站着金哀宗应该常坐的位置,看到的光景有多少是天边以外的奢望,还是就在城外咫尺的旌旗蔽日。身前的桌子见证着金哀宗曾经的努力,却又摆放着一个国家无力回天的事实。
一阵横风卷入堂内,翻飞细石黄沙,顶梁间呜呜作响,似是金哀宗有弦外之音。
拖雷以手遮目,挡住沙石,脚下却不慎绊了一下,背部撞上身后的石墙,忽听石墙后隐约传来风洞声,当下不禁狐疑,往石墙轻敲一下,果不其然声音空洞,想必是一扇暗门。他用力推动石墙,却难动分毫,于是又在其他墙身摸了一遍,始终找不到任何机关阀门。
正自纳闷,忽见墙角有块地砖的颜色比其他的略浅,趋前近看,那块石砖上的灰尘明显比旁边的少,而且有撬开过的痕迹。从腰间取出匕首撬动,稍微用力便扣了出来,赫见一个方形阀门,也没多想就按了下去,墙后随即传出机关的「格格」声响,半晌后,那堵石墙往里陷进半分,他顿时喜出望外,用力再推动石墙,这次果然凑效,直至刚够一人侧身而进才纹丝不动。
他燃起火折子,惊见内里不是卷轴就是书册,随便翻了一下,都是金朝历来的机密档案,想必是金哀宗从汴京出走以来,一路带到这瑞安放收藏。蓦地瞥见角落放着密室里唯一的盒子,里面有数捆卷轴,上面全都有已拆开的火漆印章。
看着这些印章甚是眼熟,拿起来凑近一看,竟是与那份刺杀名单一模一样的北斗七星图,于是赶紧把当中一捆卷轴打开,只见上款是金宣宗(即完颜珣,金哀宗之父),内文正汇报着已取得成吉思汗的信任,并身居要职,假以时日便可多安插心腹图谋日后,下款则只有「天玑」二字。看来金宣宗使人到蒙古作间谍,在蒙古官场担当要职,并以「天玑」这秘密身份,创立星宿门,企图日后从内部策反,只可是「天玑」到底是谁,密室里毫无头绪。
把卷轴放回箱内,便走出密室,随即命令门外近卫清空密室,内里一切机密档案全部搬回自己的帅营里;又下令立刻封锁知州衙门,哪怕是宋兵也一律不得靠近。
回到营中,拖雷在自己的帅帐里逐一查阅「天玑」书写的卷轴,除了在密室已读的那捆卷轴外,其他的不是向金宣宗汇报蒙古的内部情况,便是向金宣宗进谏,比如当中一封是陈列南迁首都至汴京的各种弊端,迁都定会影响国势。
另有两封是关于「天玑」应金宣宗的旨意,创立星宿门,以「六凶星」为干部,按能力赋予不同职务,干部下再设「破军十二星」为辅助,几年间,已经为金宣宗铲除朝廷内的反对派势力。
又有一封是拖雷比较在意的,竟是「天玑」告知金宣宗,成吉思汗正筹备兴建陵墓,需召募大量匠师工匠,提议金宣宗可派合适的金国匠师前去应选,并潜入作为间谍内应。然而再没有其他的卷轴记载相关后续。
这些卷轴引起了三个疑问︰第一,卷轴上的字迹总是似曾相识,但总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第二,卷轴的上款全都是金宣宗,何以到了金哀宗却一封未见,乃至当日金哀宗面对那一老一少刺客,感觉不到金哀宗有从金宣宗那里继承了星宿门;第三,星宿门是否有可能已改投蒙古里的某一势力。
以为得到了重要线索,反而平添更多的谜团,拖雷撑托住额头,不住轻摇叹气。
忽地传令兵进帐来报︰「禀报大将军,速不台两万大军已到蔡州城北二十里开外,并就地结寨。」
拖雷依然低着头苦恼着,没看那传令兵一眼,随意响应︰「知道了,退下吧。」
传令兵正要离开,拖雷突然把他叫住︰「通知副将,点轻骑二十,半个时辰后营外出发。另派重兵严守此帅帐,并通令全军,但凡靠近帅帐十尺以内,一律格杀勿论。」传令兵领命便去。
拖雷知道速不台安顿营寨后,定必亲来拜见自己,要是进到帐内看见大堆的金国机密文件,只会节外生枝。他尚未找到能信任的人,替自己分担调查星宿门的工作,所以关于星宿门的一切都不宜给任何人知道。既然可能让速不台前来,倒不如主动前去见他,顺道也给自己散心。
半个时辰后,拖雷率众出发。又骑了半个时辰,便到速不台营寨外。拖雷让副将塔不花给门卫出示证明身份的信物,门卫通报后便立即让他们内进。
拖雷来到主帅营账前便翻身下马,速不台已伫立帐前迎接。
速不台身形彪壮,虎眉豹首,想象不到年近花甲,一双圆目仍炯炯有神,见到拖雷,即声若洪钟,哈哈大笑,︰「恭贺王爷立了灭国首功。末将还打算明早到军营拜会王爷你,怎知道王爷先捷足先登,先到末将寨来。」伸手邀请拖雷入账。
拖雷得进帐内,坐到主帅席上︰「昨天我到过汴京,把完颜守绪的尸体献给大汗。」
速不台「哦」了一声︰「动作挺快的啊。」
拖雷讪笑︰「可我献的,只是完颜守绪的一条左臂。」当即又简单叙述他跟孟珙将完颜守绪分尸的经过,又说了窝阔台看到那支手臂后的反应。
速不台点头道︰「完颜守绪的尸首最多也只有泄愤的功能,但是土地才最具长远利益。」顿了一顿︰「不过说到这次联兵,我们也不是所有战场都能占有主导地位。野战对决,咱们蒙古无往而不利,但宋人的攻城能力却远在我军之上,他们有众多我们想象不到的攻城战术,自然也会有各种对应的破解方法。日后要是南下攻宋,以咱们目前的攻城能力,必定死伤惨重。」
拖雷道︰「这次围城蔡州,也是孟珙先攻破城墙,再给我们打开城门。」
速不台叹了口气︰「几年前灭金初期,末将奉命攻打潼关,也是久攻不下,多有死伤,于是大汗责备下来,要不是那时候王爷为末将说话,大汗可真的要治我的罪了。」
拖雷道︰「潼关从来都是易守难攻,那时候正是以我军之短硬攻敌人之长,攻不下自然要改变策略。不过我看日后南下攻宋,重点应是围困重要城池,比如襄阳,把驰援的援军都吸引过来然后逐一歼灭。唯一令人头痛的便是孟珙,我和他共同作战过,亲眼见证此人的武勇绝不弱于蒙古任何一名猛将,而且不管是战略还是战术上,他的存在就像在防线外再围上一道会咬人的铁桶。」
速不台站起身来,邀请拖雷到帐中沙盘观看,手指着涉盘里几处位置︰「我研究过孟珙的用兵之法,就以他这次的进军路线为例,即使他不像我们拥有骑兵可以发起机动战,但他总是很擅长抢占战场要地,用阵法对敌人层层包围,再继而层层削弱,攻防一体,堪称完美。这次大汗派我过来,就是要防范孟珙攻占蔡州后突然偷袭王爷。王爷请看,我已在这几处要地设置埋伏,就算孟珙要突然发难,也无地起阵之地,还有我也派了几队斥候在宋国边境各地监视,保证孟珙只有班师回朝这唯一选择。」
拖雷想不到速不台思虑如此周全,每一细节都是合情合理,恰到好处。忽地又控制不住想起那份刺杀名单和星宿门、以至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此时速不台仍在分析战场,拖雷已经无心聆听,只是怔怔发呆,速不台以为拖雷疲惫,便道︰「王爷,不如我先派兵护送王爷回去休息。」
「我没事。」谜题一天不解,内心始终一直忐忑不安。又忽然想到速不台对蒙古一片赤诚,从来不为权力站边,在当前波云诡谲的阴谋下更显得难能可贵,不由感慨︰「这几年出征灭金,能与将军多番共同作战,一起破城杀敌,实在痛快。想起以前我们几兄弟还是黄毛小子的时候,将军便亲自教我们武艺,虽然很严厉,但足以令我在战场存活之今,那些日子真令人怀念啊!」
速不台仰天大笑,神情自豪得意︰「老夫这一辈子都是在战场上出身入死,攻占的城池和土地多不胜数,但这些成就都比不上培养过几位王爷。老夫活到这岁数,能亲眼看着王爷当今的成就和战功,足矣!足矣!」速不台贵为两朝元老,战功超卓,军中地位甚高,历史留名却从来不居功至伟,而且性情豪迈豁达,拖雷倍感佩服。
二人又禁不住细聊往事,直到过了两个时辰,速不台派出五百骑兵,护送拖雷和其五十轻骑回蔡州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