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壁灯亮着，看得见软枕上慕哲圆圆的脸，浓密的睫毛偶尔扇动两下，不知在做什么梦。
　　洗了澡，封语换了丝质睡衣。出来，却见床上的小人儿睁着大眼，紧揪着被子。
　　“怎么还不睡？”她掀被进去，搂他入怀，落下一吻，动作轻柔。
　　“妈咪，”慕哲刻意沉着奶音，低声问，“daddy没有让我跟他和新妈咪一起住，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说错话了对不对？”
　　其实这离楼上的书房很远，他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爷爷和daddy听到。
　　“没有，阿哲关心daddy和新妈咪，你daddy很高兴呢。”封语抚摸他的头，越发心疼。
　　“妈咪，是真的吗？”慕哲面露悦色，眨眨眼。
　　“嗯，你知道的，你daddy很少把情绪表现出来。”
　　慕哲歪着头想了想，确实很少见到daddy笑，觉得妈咪说得有理，于是问道：“那奶奶呢？为什么奶奶回来后一直不出来？”
　　“这——”
　　有些事情，她无从知道。
　　刚有阿哲的时候，邹凝音霸占孩子不肯松手，她想抱抱孩子简直难如登天，凭她苦苦哀求，慕沉修父子都纵容着邹凝音，从不考虑她的感受，在他们眼里，她只是生了阿哲，只是阿哲的生母而已，抛开这个身份，她，淡如空气。
　　可突然间，慕沉修“下令”，孩子以后跟着她。
　　不仅如此，邹凝音的待遇也从太后跌入冷宫，一向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开始对她这个不受宠的孩子妈妈，好言好语。
　　封语知道，慕家再奇怪的事，自己都没资格过问，也不能问。
　　慕沉修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了。
　　但也幸亏邹凝音被冷落，她才有机会陪伴她的阿哲成长。
　　如此，她把慕哲搂得更紧了，闻着他身上的馨香，更心安。
　　“不想了，我们睡觉好不好？”封语亲了亲他的额头，哄他入睡。
　　慕哲小孩子心性，很快睡着了。封语却一夜难寝。
　　——孩子你带和爸带，你们自己和孩子商量。
　　慕沉修的话一直在耳畔响彻。
　　他肯把孩子留在她身边，她当然欣喜。
　　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慕沉修会马上和程颜有孩子，不在乎阿哲了？
　　这——比把阿哲从她身边抢走还要难过！
　　小奶包对他daddy这般在意，可他的daddy却……宁愿他从来都没来过这世界。
　　如果有一天小奶包知道真相，他会有多难过？他那么爱他的daddy，会不会受不了？她好怕好怕那一天会突然来临。
　　她已经经历过被亲人抛弃的滋味儿，那种孤单和凄凉，彻入骨髓，心痛欲死，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再承受一番那样的痛苦？
　　不觉中，柔滑的面容，已滑落了数道泪痕。
　　夜色宁静，深蓝的夜幕中，星星点点布着亮晶晶，些微的流光映着泪痕，悲凉，黯伤。
　　离她最近的东西，实则远在天边，甚至遥不可及，不管是身处的这座偌大巧夺天工的豪宅，还是儿子，还是他……
　　…………
　　深夜，书房阳台。
　　慕瀚和慕沉修父子，通身带着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华和英敛，无论品貌和能力，皆是人中之龙，世间翘楚，二人坐在一起，比夜空幽远的夜星还要魅眼。
　　俩人谈了许久，关于公司，关于程颜，还有……
　　望向同一片夜空，二人无比沉静，慕瀚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清楚他淡定的外表下，心绪有多繁乱，他再严肃，在儿子面前，也还是慈祥的老父形象。
　　“你的结婚大礼，你妈若不到场，别人会以为程颜没有被婆婆接受，面子上说不过去，将来在这个圈子里，总会落人口舌。”
　　“还是爸思虑周全。”慕沉修嘴角淡然，不过今天和邹凝音没有相见。
　　“关于妈，您怎么打算？她习惯了被宠，大概受不了冷落。”
　　“受不了也得受，她自己的选择。”慕瀚语气淡淡，毫无温度。
　　结发之妻又如何？耍弄了他近乎大半辈子。
　　自从三年前知道当年老家父母去世的真相，他就不可能再原谅邹凝音。
　　这次带她回国，也是为了程颜，为了弥补邹凝音过去对程颜的亏欠。
　　“爸，您真的决定好了？”慕沉修以己度人，也能理解爸的心情，对邹凝音本性驱使的所作所为，更多的是不满。
　　“嗯。”
　　“爸，有件事我毫无办法——”
　　“和‘毒毒’有关？”他话音刚落，慕瀚便主动提及。
　　“……！”一道惊喜的流光划过，慕沉修立刻转头对着慕瀚，“爸，您知道她的下落？”
　　慕瀚摇头，苦笑：“下落不知，倒是送她出国的人，有点眉目。”
　　“是谁？在哪儿？”他还真是小瞧了邹凝音，以爸爸的能力，居然只是“有点眉目”，可见她心思细到什么程度。
　　“一直查不到毒毒这个人，得怪程颜自己。她的身份证，除了你拿过，她还丢过，并且没有挂失！她人在国内，却有一条出境记录，无入境记录。
　　“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相关证件被带出国，然后通过国际快递寄回，或由旁人带回，被神不知鬼不觉送回程颜身边。我想，这些你应该都查过，想到过。”
　　慕沉修的心猛沉，体温近乎降到冰点，眸色，深过此时的天际。
　　“是，儿子查过。”
　　“有出境却无入境记录”，而且程颜人在国内，没有出境。
　　他抓住这一点，请求警方通缉冒充程颜之人。
　　但因毒毒出境那个时间，程颜宅在家里，没有在国内的切实证据，无法排除偷渡回国的可能，不能证明世上有“两个程颜”，通缉申请未获批准。
　　慕沉修不由得冷笑：“直接用私人飞机出国不就可以了？值得绕这么大圈子？”
　　“没有航空公司的出境记录，在国内又找不到人，你一定会去查私人飞机出境记录，我国获准出入境的私人飞机可不多，只要查到机主……”慕瀚提醒道。
　　慕沉修眸色微沉。
　　“你妈做这件事，花了不少心思。安排毒毒这个身份的，是一批人，指使毒毒做事的是另外一批，送她出国的又是一批，当时机场的监控的确能看到毒毒，和程颜一模一样，但到了外面，毒毒用回自己的身份就完全自由了。”
　　好缜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