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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关外的大漠几乎是安静的。烈风与黄沙的应答,寥寥的几处沙喜鹊的叫声,或往来商队的驼铃声,就成了漠地的一切。
只是今日漠地的清闲被打碎了。
这片从未行经过黄河水、更是与海相距万里的土地,第一次被大河与海水淹没了。
将大水带来的是柯焉华和烟华剑。
焉华肆意发泄着,将李落棠的大河剑法与自己的沧海剑法打了一遍又一遍,沙海翻涌,风云搅动,竟好像真的有了雨意。
大水冲垮沙丘,淹没戈壁,似乎只有在这人迹罕至的大漠中,才能见到烟华剑真正的破坏力。
他饮酒、舞剑、大笑,继以饮酒、舞剑、大笑……天地在此时仿佛都属于他,又好像不是。
天岁城那夜绝情的风雨,或转而温柔却彻骨的大雪,一遍遍在他心中铺展又揉乱。手中剑招又一次加快,寒意也从剑锋出透出来,在空中随剑气结成一道又一道霜花。
他用念力随意创造了一个小世界,其间顿时野火横亘,大水纵流,天崩地坏,丘峦崩摧。
“你生命中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色,或许也是某个世界的主宰。”
焉华觉得自己此时就是天地的主宰,一念间,狂风大作。
他竟真的可以凭心驭风,飞沙走石。
大风中,紫衣狂舞,剑气纵横,霜雪漫飞。
忽然,黄沙中窜出一团黑影,飞速朝焉华扑来。他驭风而起,一道剑光落在原地,那影也是一跃,焉华才看清,原来是只大狸。
烈风止息,他飞身躲过那扑来的雪豹,寒气一抖,大狸弓起背后撤一步,直直瞪着焉华。
“老柯?快住手!”远远听到一声呼喊,焉华再退一步,向声源处望去,却不是沈南桉又是谁?
“老白?你怎么在这?”
南桉是魔道阁沈阁主与墨家墨夫人夫妻领养的孩子。少时随养父母同住天岁,与梨公主自小便是玩伴;曾化名白眉,故焉华一直叫他老白。南桉虽父母都是远近闻名的大学士,却并不对魔道或机关术感兴趣,相反,甚喜山海学,通读山海二经,熟谙异兽习性,老夫妻放任自流,任他拜在杨尔文杨学究座下,研习山海学识。
二十二岁时,南桉加入了科研队,同年,沈阁主与墨夫人相继离世,由沈阁主的关门弟子方灵暂代魔道阁阁主一职。去年,与科研队一同赴西北,公主或焉华也再没收到他的消息了,再相见就是在漠地了。
南桉用猫条安抚住了雪豹,并告诉焉华这是他们最近的研究对象。大狸名字叫阿尔忒弥斯,因为名字太长,被大家简称阿尔,甚至是阿。阿尔忒弥斯是西戎神话中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被西戎民间传为月亮女神。
可大狸是公的。因为在南桉在春末第一次见到阿尔时,他挺着大肚子慵懒地躺在岩石上,这让南桉以为他怀孕了……
其实只是吃多了。
焉华有些想烟华县家中母亲赵苍茫养的那两只朏朏(音翡。注1)了,只是自己不敢回去。
“和她最近怎么样了?”他指的一定是公主。
哪壶不开提哪壶。焉华眼中的悲戚与方才漫天飞舞的剑气,也让他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我又出走了。”
“做得好绝。”他挠着大狸的下巴。
“就这么着吧,好聚好散了。”焉华叹了口气,喃喃着。
“也行,就这样吧。”南桉一副“我太懂你俩了”的样子,“回头想开了再回去也来得及。”
“别了。就是想开了才走的。”他用剑杵着地上的霜花。
“那就好,不后悔就行。”
“不知道后不后悔……”焉华抬头望向长天,“随便吧,我要去江湖了。”
“可以难过,但是请放过自己,”阿尔将猫条吃完后扭头就走了,南桉也站起身来,“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
……
……
注1:朏朏:《山海经·中山经》曰:……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音古)。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音翡),养之可以已忧。
饮水居士注曰:狮子猫。
……
……
贰
焉华路过问天剑宫时,又去找南宫厌打了一架。
问天剑宫立于雍州城,在西武林,是武都之下,与同在雍州的藏锋殿齐名的第二大势力。而现任宫主,则是西盟公认的剑神,南宫厌。
武都是西盟的核心。这横秦陇、扼巴蜀的城市,汇聚了西武林绝大多数高手,老少习武,武馆漫街。而武都出身的武者王涛,便是踢遍武都九十九家馆,凭一柄单锋剑,大胜藏锋殿八长老,芦花楼四天王,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西武林盟主。
在整个西盟,王涛只有一个对手——南宫厌。
南宫的剑法,暗含八百里秦川的一沟一壑,天高地广,无所不至。
西盟剑神当之无愧。
王涛与南宫有过三次比武,两次平手,一次险胜。问天剑宫势力不及武都,南宫比武由输与王涛,自然争不得这盟主的位置;所幸关西之地地广人稀,各势力也鲜有往来,只是口头上奉其为主,许多年也不曾再见。
焉华初入江湖时就来挑战过南宫厌,在剑神手下走了百余招,便大败而归。
南宫剑神还剑入鞘,捡起烟华剑递给柯少侠:“再练两天,再来找我吧。”
然后过了过了两天,柯少侠就又来挑战了。
刚到而立之年的剑神也是气盛,当即又揍了他一顿。
又过了两天,门童又来报,柯少侠又来了。
倒不是焉华死缠烂打,这都是李落棠教给他的。
“一次你打不过他,你就回去想他的剑招,一遍遍想,想破解之法,然后再去打,打不过再打,直到打过为止。除非是你暂时无法触及的绝顶高手,像我这种,你可以先沉淀沉淀,但是一定要把他的剑招都看透。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这样进步会很快。”
第三次的时候,南宫厌就已经开始感觉吃力了。他十分惊异面前这个未冠的少年为何进步如此之快,并且能将自己的剑招尽数寻出应对之法。
当然,柯少侠还是败了。
剑神将自己半生习剑心得倾囊相授,但未教剑法,因为他知道少年已经看会了。
柯少侠回到烟华县后,依着李落棠与南宫厌所教的格物之法,抱剑观澜三载,剑法大成;又因有于陈子寻处所练就杀伐的底子,自成一派,剑法逍遥而不飘逸,果决而不肃杀。十七岁,再来挑战南宫厌时,剑神已经隐隐感到不敌,甚至几招还险些叫他占到上风;只是欠些火候,假以时日,少年必然胜过自己。
五年后焉华又来过一次。剑神本以为这个来自东面的少年剑客,将要击败西盟剑神时,却失望地发现,柯少侠的剑法竟退步许多。
走到五百余招,剑神停手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剑法不进反退?”
焉华半晌不语,抬头看向他,剑神却被吓到了。
少年的眼中,无半分曾经的意气,满目空洞与蹉跎。
“你他妈怎么了!”南宫厌一拳打向他的右肩,将他击倒在地。
“你他妈醒醒!”剑神拔出六合剑,立在焉华面前,剑中映出他的镜像,“你看看,这是烟华剑客柯焉华吗?”
“柯焉华是他妈十四岁就敢来打南宫厌的风流剑侠!你看看你现在,怎么怂了?”剑神揪着焉华的长发,把他拉起来,“发生了什么,能让你这么作践自己?”
焉华锁着眉,看向歇斯底里的剑神。
南宫厌一脚挑飞地上的烟华剑,撇掉六合剑,抓住烟华剑,揪着他头发怼到他脸上:“废物。”
少年的意气被点燃了,劈手夺过剑,将被他抓住的头发一剑斩断。
六合剑也回到主人手中:“这就对了,再同我过百招。”
柯少侠最终还是没有打赢剑神,不过他打败了他自己。
三年后,柯少侠又来了。
他的剑招中多了烈风和寒霜,不同与剑招中的大水高山仅是由剑意而成,而是实实在在有形的风霜。
“你学了仙术?”剑神格住驭风跃下的柯少侠问道。
“未曾学习仙术,只是顿悟了一些剑道。”
剑神明白他又经历了什么,但不好问,只是继续与他拆招:“无论怎样,不要再失去自我了,好么?”
二人又拆了两千招,焉华认输了。
“我还是打不赢你的。”烟华剑客执剑行礼。
“算平手吧。”问天剑神还了一揖,“我今年四十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你才二十五……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总归是你们的。”
……
……
叁
焉华信马由缰,一路游山玩水,逢胜景作赋,遇古迹怀古。
听闻江南多美女,他便顺江而下,访遍天幕与杨城的烟花巷陌,一夜一篇诗,二月有余,歌诗八十成集,名曰《花柳》。
船到靖江城。柯少侠准备去泡这里最美的女人,风月之夜赋满九九八十一篇,以了花柳集。
他真的找到了那个最美的女人,可却不敢动半分邪念。
焉华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师梓荀的女人,是在一个明媚的午后的街上。温软的阳光穿过吴地微湿的空气,斜照在她的脸上,眼中映出光。
好干净的女人。
柯少侠上前与之攀谈,聊得倒是投机,只是没再敢起别的心思了。
自我放逐、醉生梦死的自己,是不配玷染这样的女子的。
师小姐在靖江城经营一家书坊,取名“百花深处”,买些香药花草与闲书,在后院的屋舍里养了五只狗。
师小姐善鼓瑟。焉华通音律,且于昱江畔陈子寻处听过冯梨的《尘心》与《明溪》,将之变奏,赠予师小姐。师小姐鼓之,焉华曰善,又教之陈子寻的《醉清风》,取琵琶洞箫以和。
入夜,烛火依依,推换过三杯两盏,焉华有些动心了。
西窗月隐,月光长留,照亮了她的模样。
焉华知道自己心里还装着那个人,是没资格爱上别人的。
想通后倒是痛快多了,小住在靖江,常与师小姐夜饮宿醉,发发疯,写诗唱歌,不想别的,倒是过得快活。
师小姐总是不自量力地要跟焉华过几招,即使她根本不会武功。焉华会还手,但也只是随便用拳头碰碰她。
“我太强啦!你根本打不过我,活着就要被我揍死了。”师小姐得意极了。
焉华给她两拳:“明明是我揍你!”
师小姐不甘示弱,于是两人打作一团。
“快滚!”
“你才快滚!一会就打哭你!”
“你个狗!”
“爷是狐狐!”
行人侧目,暗想黄发小儿也不这般厮打了。
师小姐总说自己是狐狸,焉华开始没有在意,以为她只是说自己会勾人罢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喝酒,酒到酣处,焉华欲拔剑赋诗,却抓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然后听到师小姐“嗷”了一声,才知道是抓到她尾巴了。
等会,尾巴?
原来师小姐,真的是狐妖。
她修为并不低,已经有了三条尾巴。而焉华所知道当世尾数最多的狐狸,是李落棠的那只,名唤七世的七尾狐。
师小姐知道焉华是不会抓自己的,就告诉他,自己是靖江城附近孤山上的小狐狸,因有灵根,才有机会修炼。年幼时,寄居在一个柳树树妖的树洞里,以躲避猎人与天师的追捕,修炼百年,得以化形。柳树因是树妖,纵使修为再高寿命再长,也无法化形,无法离开土地。她本想留下陪他,却被柳树赶下了山。
二十余年后再说起,师小姐不禁掩泣。焉华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说些安慰的话,拍拍她。
师小姐看得出他也有忘不掉的人,便借酒意问他往事。焉华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击凳痛哭。酒醒后,二人很少再提起,避而不谈,还如同往日一般嬉笑胡闹。
……
……
肆
住在靖江时,焉华有时会去勾栏听些唱曲或是说书。
台上先生说得起劲:“仓啷啷啷屠刀坠地,白衣闪动,李大侠剑指那伪神咽喉,大喝一声:‘正道在此!’……”
台下看客稀稀拉拉的,大多也兴致不高,一人打断:“能不能换一段说啊,李落棠诛神这段我都能背下来了。”
有几人跟着附和,余下的也大多默许,先生试探着问:“那讲李落棠只剑破仙门、斩百魔?”
“有什么区别呀,都是老段子了,给点新书听!”
先生犯难:“新书说什么啊……我倒是还会子安归的书,主要那个现在不让说了……”
“讲近来的呗,柯少侠、孙秋飏孙少侠……讲谁不是讲?”
焉华听到自己的名字,倒也不奇怪,毕竟自己走江湖这许多年,也算闯出了个名号。
“那讲柯少侠破沙州,擒国贼?”先生拧着眉,想来是不太熟练。
“那也没意思,换着花样讲讲,柯少侠那么风流的人,没什么风月之事可讲嘛?讲个柯少侠的嬉皮文吧,大伙肯定爱听这个。”说话那人露出不可言传的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跟着起哄:“讲一个!讲一个!”
“这怎么讲啊,我从来没说过这种文,况且,柯少侠与谁人组那嬉皮呢?”
一位小姐摇扇道:“没说过,现编就是了,只是说得有趣,我们就爱听。”
焉华也想听他们会把自己与谁组嬉皮,慢慢倒了杯茶。
“柳女侠如何?单刀踏天山、万军取敌首,大陈第一女侠!”后排的茶客提议。
“不行的,柳女侠为人严肃,柯焉华太轻浮了。”前排一个小姑娘反驳。
“唐门的茫茫姑娘啊,古灵精怪,绝对与柯少侠合得来!”
“这也不行,茫茫姑娘太小了,去年才刚及笄……”
众人沉吟半晌,终于又有人提议:“天岁杨家的女儿!柯少侠不是还与她写过许多情诗么?”
“可她并非江湖人啊……而且此事再无后续了,想来柯焉华也就是玩玩吧……”
就坐在焉华身边的那个公子突然合扇,一拍脑门:“天岁城!天岁城!还有谁人更配柯少侠?”
一阵寒意袭上身,柯少侠一番颤栗,最终还是听到了她的名字。
“梨公主啊!天赋异禀的风流剑客,大陈王朝最尊贵的公主;也许一个就是东武林未来的盟主,另一个就是帝国的女皇。这还不成吗?而且听说二人也私交甚好,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众人醒悟:“这个好!这个好!”
焉华质疑:“可是,公主殿下不是有男友了么?”
有消息不通者,还在询问公主何时有了男友。
却更有消息灵通者:“你多久没出过门了?公主不是半年前就分手了么?”
焉华一惊,只听那人继续道:“不过说来……柯少侠不就是那段时间离开的天岁嘛……”
众人惊叫:“卧槽,是真的!柯少侠是不是因为吃醋才走的,然后公主就分手了?!”
他头皮有些发麻,茶客们的声音如一个个闷雷,砸到他心上,震得他有些昏。
他问刚才那人,公主分手之事是否为真,那人鄙夷地看着他:“自然真,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不是全江湖都知道了么?”
勾栏里大风翻动,一瞬间,焉华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
……
伍
“所以当时你突然走了,是回天岁找她去了?”师小姐将米饭最后也端上桌,坐在了桌边。
“确实……”焉华微微叹气,抓起筷子,对甄圆道:“吃吧,咱得在她这蹭几天饭呢。”
甄圆悄悄戳了戳焉华:“这个小姐姐好好看……”
焉华大笑,师小姐不解:“你在笑什么?”
“她夸你长得好看。”焉华笑道。
“嘿嘿……被帅哥夸了嘿嘿……”师小姐露出她的特色傻笑,扭着肩朝自己比划“别管了!我就是美女!”
甄圆突然凑近:“小姐姐,我喜欢你。”
师小姐手足无措起来:“啊……别这样……我们才刚认识……”
柯少侠伸手扯掉了甄圆的假发:“你莫逗她了。”
师小姐对着眼前的光头有些发愣,甄圆当场就急了,转身给焉华一顿捶。
焉华不理她,与师小姐解释道:“她是个尼姑,女扮男装。”
“所以你为什么在身边带个扮男装的尼姑?”师小姐一脸鄙夷的神色,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是无月和尚的徒弟,在路上捡到的,不知道是叛出师门,还是走丢了。碰见的时候在街上要饭……”焉华接过师小姐递来的酒杯,“先帮他带两天,碰见无月了再送她回去。”
“什么要饭,那叫化缘!”甄圆不服,反驳道。
“那我们应当是没缘。”焉华夺过小尼姑手里的饭碗。
甄圆见抢不过他,便向师小姐求助:“狮子狗!他欺负我!”
“虽然但是,我叫师梓荀,不是狮子狗……”她还是一拍焉华的手背,接过碗来,夹了两块红烧肉到碗中递与甄圆,“好不要脸,还跟孩子抢吃的,让她吃!”
“谢谢姐姐~”小尼姑抱着碗开心得吃了起来,看来她已经明白了顿顿饱的重要性。
晚饭后,师小姐将客房收拾出来给甄圆住,叫焉华睡厅里。
焉华倒是没什么脾气,小尼姑却先不乐意了:“我要跟狮子狗睡!”
“她屋里还五个狗呢,哪搁得下你?”
“我不管,我个小!”
焉华拎着小尼姑的领子,将她扔进了客房,顺手销上了门。
师小姐逗得直笑:“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住不下。”
他轻车熟路地翻出柜台下的梅兰春,轻笑:“这么久不见,不得再陪我喝几杯么?”
师小姐一进后院,一只黑白色的狗就扑到她身上,舔着她的手和腿。
“涩涩,别舔我了!傻杯柯三儿来了。”
她挨个抚过了院里的另外三只狗,转进屋里,从被窝里又抱出一只,嗲声道:“布鲁托,又来给我暖被窝啦,真乖!亲亲!”
逗狗毕,五只狗儿也都有些倦了,卧在一边的狗窝上歇下了。
二人碰杯,师小姐正欲开口,房门却被推开了,不是甄圆又是谁?
“小姐姐,我来啦!”她正想扑向师梓荀,却看到了旁边的焉华。
“嗯……不知道您们还有活动……您们继续,打扰了哈!”她说着退出去并带上了房门,回到客房,甚至把自己锁了起来。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酒意上脸,焉华歪着头:“管她呢?”
“所以,这两年,你们怎么样了?这次来住多久?”
“不知道住多久……再看看吧……”焉华苦笑一声,开始了讲述。
……
……
陆
一个寻常的孟夏夜,公主哼着小曲坐在案边写写画画。
不寻常的是许久不曾听到的敲窗户声。
“哥。”
“嗯?你回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清脆,焉华心神发颤。
她推开窗子,看到他坐在窗台上。
“你瘦了。”她笑着看着他,“没给我带什么礼物嘛?”
“坏了,没想到……”焉华驭风而起,“我去买,你想要什么?”
“嗯……你去给我折个小树枝吧。”
他的女孩总会给他惊喜,折个小树枝,还挺浪漫的。焉华边飞边想。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梨树枝。只是宫中梨树并不多,直到御花园,才折罢而返。
女孩开窗,笑着接过梨枝,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
“你……分手了啊……”一番寒暄后,焉华问出了他的问题。
“昂,早分了。”女孩的语气中,没有半分难过或失落。
“为什么?”
“就是……没什么感觉呗。”焉华发现,她这般说,自己竟有些窃喜。
他乘胜追击:“那怎么没有再找?”
“找什么啊,你又该不乐意了……而且,我感觉我现在就是,没有那个世俗的欲望。感觉好像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兴趣……”小梨轻笑,“情话都叫你说尽了,我都快对这些免疫了。”
焉华倚着窗子:“我想我的情话应该说不尽。”
公主叹气:“唉,有时候就感觉好像你才是我男朋友一样……真怪。”
焉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未想过自己在她心中会是这样的身份,但又不敢确认,只能模糊地应着:“嗯……是吧。”
“打电话打到后半夜、一直说爱你……有时候腻歪得不行,有时候还会吵架……跟别人都没有这种真实感……”她抬头看看夜空,又看看他,“你觉得呢,我们这算什么关系啊?”
焉华没再像以前一样,用“肝胆相照的兄弟关系”“神秘的金钱关系”或“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去搪塞她,而是舒了口气,缓缓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什么都不算?”
“我觉得……我就是很爱你,很爱很爱,想把命都给你的那种;但我好像又不急于占有你,你是海,而大河不可能成为海的全部。只要你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小梨沉吟:“其实,我对你也是这样吧……”
“所以……说你爱我。”
“我爱你。”
焉华跨着窗子抱住她,贴了贴她的侧脸,低声道:“我也爱你。”
临走前,焉华还想说两句笑话,他回头看向正要关窗的公主:“要不我们结婚吧,因为……”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他的笑话,就听公主答道:“好啊。”
“因为我娘说,男女之间保持长久纯洁的友谊的方法就是结婚,结了婚都是战友情……”
“好啊。”小梨笑吟吟的答。
他踏风而去,心下满是欣喜,在空中翻了许多个跟头,留下一片紫霞。
……
……
柒
自上次互诉心意后,两人没再发生什么大的争吵,有事忙时就各自去忙,无事时就一起说说话。相安一年多,眼见年关将至。
“话说,我们多久没回烟华了……我有点想家了……”繁星初上,东四牌楼街上,焉华摆弄着街边摊位上的小玩意问公主。
“好多年了啊……”小梨望望月亮,“要不我们回去过年吧,真的好怀念小时候。”
“好啊,只是,你父亲那边呢?”
“没事,带着我爸妈和我弟一块回去呗,正好歇两天假,反正朝里有张叔隐和陈书平,半月不上朝也不要紧的。”
“跟大家都说一声吧,如果大家都回去就好了,热热闹闹过个年。”
“好啊,我回去就写信。”
“孙秋飏在横漳;敷敷和莫桑在卫城;老白夏天就跟着杨学究走了,不知道去哪了;黎庆麟在湖广一带,不知道具体在哪;李向晚被外族困在关外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也就李掌柜和老刘应该还在烟华吧……我们各自去联系。”
实际上,除了陈药师和莫桑与小梨回信说会回去,李向晚说回不去外,没有联系上其他人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除南桉和李向晚,众人竟都在年前回到了烟华县。
众人相邀,焉华与秋飏在醉仙阁设宴。焉华从家里偷了赵苍茫酿的杏花酒,秋飏携来横漳的烧白,众人渐次入席,寒暄一阵,酒过三巡,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酒到酣处,阿霂从李掌柜袖中扯出一沓红包,在上面写了字,向席上一抛:“玩个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抽到什么做什么。”
孙秋飏顺手捡起一只大冒险,阿霂指道:去一楼做十个深蹲。
他推开雅间的门,众人紧随其后,看他飞身下楼,落在一楼柜台前,双手抱头,连做十个深蹲,掩着面俯仰大笑而返。
莫桑也抽了一张大冒险,秋飏提议:“呼‘我和姐夫是真心相爱的’。”
因某年夏,焉华秋飏与陈药师莫桑在城西的大夏楼饮酒时,隔壁有女醉呼“姐姐,我与姐夫是真心相爱”云云,被莫桑模仿,竟九分相像,故以焉华为首的众人时而直接称她为姐夫。
姐夫有些微醉,也不顾众人取出录像的溯影珠,便呼了一遍,众人大笑。
焉华摸到了一张真心话,拆了包顺手把银票递给小梨。药师与姐夫合计一阵,坏笑着问:“你选师小姐还是杨小姐?”
他不知二人为什么这么问,见公主也盯着自己,便佯醉问曰:“选什么?”
“那唐茫茫和安玉衡你选一个。”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当恋人,你选谁?”
“我自然谁也不会选。”真有趣,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么,“少胡说,别听个名字就开始胡诌。”
公主那边也拆了一个,阿霂问她:“初吻还在吗?”
“不啊。”她随意答道。
阿霂惊讶地看向闺蜜,并追问:“什么时候?”
“在澜城的时候就不在了啊。”
焉华其实并不意外,但孙秋飏还是捂住了他的嘴——焉华嘱咐过他,如果自己喝了酒说胡话,要他拦一拦。
席上的女儿们见此都欢呼着起哄。焉华示意好友自己没事,并摆摆手离席如厕。
他舀了些水洗了洗手,顺便抹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没什么表情。
回到屋里,先前坐在小梨旁边的李掌柜已经离席,去楼下招呼客人了,焉华未及落座,公主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秋飏也错了一位,拍了拍他的肩,凑在他耳边跟他说:“刚才李小梨说喜欢你来着。”
他轻笑:“怎么说的?”
“刘亦霂问她上一个有好感的男人,她说柯焉华。”
“嗐,她就跟我熟,能随便说。”他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窃喜的。
……
……
捌
每年的大年夜,烟华县都会有一场烟火盛宴。
在醉仙阁下东区的广场上,摆上了成百上千的起火花筒,全军列阵,只待一声号令,便冲上夜空放出流火与光焰,将人们的喜悦与期盼送往天地各处。
戌时中,华灯满城,各家几乎都吃过了年夜饭,不急包饺子,便上街去转一转,看看烟火表演,自己放些炮仗与爆竹,往天上或宣惠河里放些天灯与河灯,倒是乐得有趣。
钟鼓声起,丝竹声嚣,烟火表演开始了。焉华与友人们随人群拥在广场上,看着天上的火树银花。
他挪到小梨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有许愿么?”
爆竹与锣鼓声太吵,小梨没有听清,凑近问:“你说什么?”
“我问你,许愿没有?”
“昂。”
“许的什么?”
小梨笑嗔:“你许的什么?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嘛。”
“我许的,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又胡说……”公主瞥他一眼,便转过去看烟火,“我也许的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丝竹渐歇,只剩最后几道金色起火蜿蜒着蹿上夜空,伴着终止的鼓声消弭,醉仙楼今夜的烟火表演就此落幕。人群欢呼着拊掌,向街巷各处奔散去。
“咱现在干嘛去?”黎庆麟问道。
焉华与秋飏对视一眼:“烤红薯!”
儿时的冬夜,尤其是年夜,焉华秋飏庆麟等,总会在荒地里点上一堆火,烤些红薯与土豆,烧过的热土一盖,还能再烤些花生。实际上大多时候是烤不熟的,生火也要兵荒马乱半天多次灭了再生。倒也不为吃,只是为了点火玩罢了。每每弄得一脸是灰,衣裳怕是也要烧个破洞,回家被大人一顿教训。
重温儿时的活动,众人说做就做:秋飏回去拿红薯;凯哥与杨东在荒地中掘个浅坑,并除去附近荒草;女儿们去附近捡些落叶与枯枝;庆麟与焉华去找些柴草。
火镰敲过火石,火星跌落到干草上,渐渐引燃割来的宣惠河畔的苇子,火团跳跃着,众人欢呼,一群二十六七、小三十岁的人如孩童般雀跃着,清风徐来,混着淡淡的烟火气,焉华感到无比放松。
只是小梨有些怕火,开始便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被姐夫与药师架着,才走近了几步。秋飏往其间添柴,并将裹了杭州锡箔的红薯丢进火中,火光一闪,吓得公主惊叫着藏到焉华身后。
“怎么,怕火?”焉华回头看向缩在身后的人儿,笑道。
公主边点头边退步撤远:“太可怕了……”
“这怕什么?”焉华走到火堆边,把手靠在火焰上方,“你看,不要紧的。”
小梨还是表示拒绝,拉着好友去边上玩了。
火焰几次将灭,焉华都驭风抢救过来了,最终,也是有惊无险地烤熟。
剥开锡箔,热气溢出,起初没有人敢尝,众人逼着焉华吃了一口,发现确乎是熟了,才开始分赃。
焉华取了一个,拿给公主去吃。他顺手将上半个皮剥去,递到正在舞树枝的小梨面前,未想公主没有用手接过去,而是直接凑上来咬。
“甜么?”焉华继续剥皮。
小梨咬着红薯,笑答:“挺甜的。”
只比手指大的板栗地瓜几口就被她吃完了:“还有嘛?”
“没,剩下的还在烤。我回去帮忙。”
焉华转身向人群去,却发现小梨也跟了过来。
他笑笑,等了等她:“怎么,不怕了?”
她瞥了一眼坏笑着的莫桑和药师:“嗯……那边有点冷……过来热闹热闹……”
又玩了一阵,东风吹去了先前烟火为的烟尘,露出疏疏的星。
焉华看了一会夜空,转头发现小梨也在看,公主叹道:“真好,现在的烟华能看到星星呢。”
他其实没太懂,想想可能是说刚才的烟雾遮住了吧,只是附和道:“是啊,真好看。”
亥时末,众人灭了火,各自回家。
焉华与小梨并排走着,同行的只剩了家在小梨隔壁的陈药师。走到巷子口,焉华不能再送了,公主怕他被父皇或母妃看到。
“抱我一下。”
小梨张开双臂,任由他拥入怀。片刻,小梨便起身想走,焉华却搂着她不让她离开,并吻了吻她的发梢。
“说你爱我。”
“爱你,行了吧……”公主推开他挣脱。
“好,我也爱你。”
陈药师骂骂咧咧地自己走了。
焉华想,这应该是近十年,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了吧。
……
……
玖
焉华真的很开心。
县城下了一场大雪,落得房檐上青砖上水面上尽是白色,各家各户挂灯笼贴福字,张灯结彩,又给天地间添上了许多抹红。大年初一醒来后,都要去门口放一挂鞭,俗话讲:“放了开门炮,财神要来到。”便是百姓对来年福运的最质朴的期待。
住在故乡,吃上赵苍茫做的饭,逗逗猫儿,与儿时的玩伴重逢,依着家乡的习俗过年,看着街上往来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仿佛一切都还像小时一样,温馨而唯美。以及,有她在身边。
只是这个“以及”,并不稳定。
焉华总是有些不安。
因为公主真的有些冷淡。无论是派家仆送信,还是打电话,她几乎都不回。
“或许她只是有事在忙吧。”焉华这样想。可事实上,他在醉仙阁闲坐的时候,又看到了她与阿霂和李掌柜回信,且不止一次。焉华再差人送信去,依旧是再无回音。
焉华有些失落,他开始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并且试图为她辩解。
他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无力感。
辗转反侧了一夜,初二才收到公主的回信,说晚上大夏楼有新戏,叫大家去看。
一路上她也没同焉华说几句话,看戏时也没有坐在他身边;可看完戏后,众人用溯影珠合影时,她又故意把手举到焉华面前,焉华握住她的手,她也不抗拒,临别时,也照旧与他拥抱。
但她拒绝说“爱你”了。
这令焉华有些不喜,不过互动都是良性的,他也没有多想。
又是几日不见,公主的信也只回了寥寥几封,一如夜,他心中的风雨就开始翻涌。
为什么,她明明没什么事做,却不回自己的信与传讯?
真的很不安……
真的很不安……
心里很乱。
所幸,初五的晚上,她又约了焉华和陈药师去打手毽儿。只是原本约了戌时中,她却提前了一刻先拉着药师跑了。不过毕竟焉华能乘风,绕了小路最终还是跑到了她们之前,站在球馆门口拦下她。
“怎么自己跑了?”
公主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然后岔开话题:“你怎么这么快啊……”
不过一整晚,二人都十分亲密:打毽儿时,一起针对陈药师;歇着的时候,一起窝在角落里看别的场;甚至返程的时候,全程挂着焉华,独留陈药师在风中凌乱。
要知道,平时出门,小梨都是挂着陈药师的。
只是,临别的时候,她多次拒绝抱抱,被焉华强行搂住了,但全程在挣扎。
“跑什么?”焉华看着怀里的人儿,语气不容质疑,“说你爱我。”
“就不说!”公主挣脱。
“为什么不。”
“就不!没有为什么!”
“嘁,那就不说。”他转过去,“赶紧回家吧。”
……
……
拾
初七夜里,柯家主来信,叫他尽快回天岁,有业务要跑。
焉华不敢违,只是还未与她告别,如何也是不愿走的。
他遣家仆去众友人家送信,相约明日去烟华海畔看日出。
到的人很多,只是他最想见的那个人没出现。
公主说被母后扣下了,因为临时出门,叫她在家看弟弟。
那天天气很晴,几乎是没什么海雾的,所以日出也很美。从地平线探出一点头的红日并不亮,只是半个小红球,她将冷夜融化,又把金辉撒在宣惠河河口两岸岸边的渔船上,洒在焉华的脸上。
可他还是冷得打了个寒颤,回去的路上没说什么话,跑了趟城西,去金隆街给公主买了杯奶茶。
他想再拖一天,因为他还没跟她告别。
入夜,焉华与友人在华春楼打牌,全程也是闷闷的。
直到家仆来报,说公主来了。
他下楼去迎,笑容就化开了。
小梨说她是偷跑出来的,来金隆街买个冰棍吃,顺便来看看他。
焉华笑笑,给她搬了椅子。
闲扯了一会,焉华惊觉已经过了亥时中,赵苍茫叫他早些回去,明日要出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焉华敬了杯酒,辞过众人,踏风而去。
就快要拐进巷子时,焉华阴差阳错地回头向西望了一眼,却正看到骑着电驴飞驰而来的小梨。
“怎么跑这么快?我还想送送你呢,爷今天可是有车的女人!”小梨刹住车,“刘达和安安还都想坐我车,都被我拒绝了。”
焉华大笑:“你这车,还真快。”
她向北瞥了一眼,装作不经意:“你明天……就要走了?”
“嗯……是啊,你会想我吧。”焉华有些不舍,“明天早上……来陪我再看个日出?今天天气不太好……什么都没看到。”
“其实可以,早点回去就行。”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说你爱我。”
小梨想到什么,还是不情愿地答:“爱你爱你,行了吧。”
“我也爱你。”
初九晨,二人都起得很早,在醉仙阁下的巷口相见,向东进军。
焉华数了漏声,算着时间尚早,就带着她绕了绕路——一是走动起来还能抵些寒冷;二是想在这座自己最爱的县城,与自己最爱的人多留些足迹。
可惜今天真的有些海雾,东天半明了,也不见日。二人都有些失落,想到小梨要早些回去,焉华便欲叫她返程了。
可小梨却答:“再等等嘛。”
焉华搓搓手,想帮她焐一下耳朵,却收住了手。
这时,日头真的爬过了云雾,将半个天空照得红彤彤的,金色的晨曦铺满海面,又挂在她的发上与肩上,好看极了。
焉华盯了一会太阳,他知道一天中能直视神明,只有这一点时间。
但他更愿意与看他的女孩,从她的眼中去看太阳。
那更美。
他看得痴了,沉醉于两处浪漫相逢,却忘记了时间。他也顾不上浪费与否,赶紧给赵苍茫发了一张仙门的传讯符,让她骑快马来把小梨接回去。
赵苍茫很快就骑着她去年新买来的那匹银色宝驹奔来,接上小梨后,留给儿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踏着尘烟跑去了。
……
……
煞
回到天岁城以后,落寞感一直在他心里盘桓。
天岁城枯燥的生活,与烟华县的落差有些太大。
而且给她写去的信,她几乎都没有回;甚至给她发过三次传讯符,她一个也没接。他不安,便要向她求证,可无论怎么问,也等不来她那句“我爱你”。
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加上生意上与江湖上的一堆破事,令他心里的无力感与不安感更加深重。
正月十二,她也回天岁了。
可她没来找他,也没有与他回信。
但跟别人游街,有说有笑。
焉华要求不高,也不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她在闲暇时,给他回个信,让他能确定,她还是爱他的,就足够了。
焉华也知道,她只是有些迟钝,她心里是有他的,只是心思没那么细罢了。
可他真的很不安,他得去找她。
十四日的夜里,天岁城又开始下雪了,虽然不大,也在地面上落了一层。
焉华在凤阳阁的楼下空地上写了六个大字:李鵷梨大傻X
他敲开她的窗子,叫她看。
“下雪了,我在雪地里写你的名字。”他柔声。
“我谢谢你。”
闲聊几句,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为什么,一直拒绝说爱我。”他还是问了,“我真的会胡思乱想……”
她沉吟一会:“她们说得对……咱们俩这关系……说爱确实不好。”
焉华知道一定是她的闺密们说了些什么,但没想到她会介意。
年前,就在此地,他们还互相约定,只要最纯粹的爱,爱彼此,就够了。
那个晴朗的夜里,他问她:“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说什么。所以,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我知道。就是其他人,会理解成,那种意思……”小梨眼中映着月亮,“我其实心理上没什么变化……只是他们觉得,单纯的喜欢和爱不存在……”
“我觉得我们的感情还是很纯粹的吧,不需要附加什么或定义什么,我爱你就是我爱你。”
“我觉得是这样。只有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感动我一百八十年。”
他笑笑:“也只有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可此刻,今夜,她却说:“她们说得对。”
焉华有些失措:“可你以前不是这样想的。你答应过我,不管别人怎么说的。”
“我没有管别人怎么说啊,”她银铃一样的声音却像一声响雷,劈在他的心上,“我只是自己想法变了。”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舌头在嘴里打结,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好,我尊重你。”
“而且……我真的不想一直被这么说……”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他提起剑,起身:“我这就走。”
小梨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至于。”
或许在她心里,他们的关系其实什么都没变,可是焉华知道了,她不能免俗的无法和自己一起坚持下去了,坚持这份,与世人不同的感情。
“我想了两天怎么委婉地让你知道我真的会难过。”他阖眸,清光滑落,“不说了,不要紧……”
“不啊,因为咱俩现在的行为,跟情侣没什么区别。”
“嗯?”他回头,“可你连爱我都不肯说,似乎,与情人还差得远吧。”
“我以为真的会有纯粹的爱,是我一厢情愿了。”大风翻动,把主人托起,“对不起,打扰到你……再见了,祝你幸福。以及,祝你明天节日快乐。”
天岁城的上元节真的很美,可他到底是没等到可以与她同过的那个火树银花的佳节。
大风将满城的花灯吹得歪歪斜斜的,焉华提着他的剑,别去了羁绊了他十年的天岁城,以及他一生所爱的那个女人。
……
……
儿女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