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显谦卑礼数，清衣瑞极是乖巧，提水桶听女剑仙答复。
　　秋收嫣然一笑。
　　“公子想要同行那便同行。”
　　出了酒楼，酒楼外细雨已经停住，秋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缓步走到那尾躺在青石板地上翻着白肚皮气息奄奄的二指长黑鲫前。
　　“劳烦公子将这尾黑鲫放入水桶中。”
　　看着已是沾满泥水的黑鲫，清衣瑞未有半分迟疑，弯腰小心翼翼地捧起黑鲫后将之放入水桶之中。
　　黑鲫鱼鳞不似其它鱼类，腥味不浓甚至还有股芦苇干草的清新之味，但污泥着实太多，清衣瑞那双算得上洁白的手一下便变得脏污难看。
　　女剑仙秋收从青白大麈拖背的行囊中取出一块由大周工巧坊制作而成的肥皂团递给清衣瑞。
　　“洗洗吧。”
　　青衣年轻人想要摆手谢绝，却不知怎的肥皂团就已入手心，再想拒绝美意显然是不可能。
　　手攥肥皂团到酒楼口用来净手的浴缸前，就水洗去污垢后回身见红袍女子又重骑上青白大麈，忙提起水桶与之并道而行。
　　酒楼上，汉子崔疯啸坐回原来的位置，顺木窗目送那一男一女出洵安县城后端起一碗霸王醉夹起一个大肉包，先大口喝酒再大口吃包。
　　这时一个穿紫色肥袍身形瘦高面有病态的男子捧木盒走来，恭敬站立不说话。
　　“那个店小二呢？”
　　崔疯啸嚼了一粒花生米，语气懒散似只是有意无意的一问。
　　“走了。”
　　男子也不问是哪个店小二，就这么缓缓吐岀两个字。
　　“他是拿着夜明珠去了洵安县城以外的县城，还是…去了阴间？”
　　崔疯啸面无表情，饮酒倒酒再饮酒，酒壶中酒已尽只剩下如桶般的酒葫芦里尚满酒。
　　元真一笑了笑，“我们又不是黑店，怎么会做杀人的买卖？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拿了他不该拿的东西，我只是剁了他的双手，并向崔大侠赔个礼，道个歉。”
　　说着将手中木盒放在饭桌上，垂手等汉子开盒。
　　“我给的赏钱，有何不该拿？”，崔疯啸扫了眼摆在眼前的木盒子，冷冷出声。
　　病怏怏让人觉得没几年好活的酒楼东家露出一丝认真神情，“崔大侠给赏钱自然是给了我们‘客迎’的脸面，但若传开岂不是让其它客官觉得我们酒楼是那种自摆贵态的奢侈场f所？在这小小洵安县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阐述了利弊过后元真一仔细去看崔疯啸的表情，见他不为f所动只得无奈低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
　　“再说这夜明珠也不是崔大侠的。”
　　崔疯啸豁然站起直视这个个头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的酒楼东家，心中堪比杀意的怒意与不安直上眉梢。
　　在元真一身后，那两个奕棋过后喝茶的老人放下茶杯，气息一凝直直锁定住了崔疯啸。
　　“南水城享朝庭贡制，每年送来的金银珠宝堆于泽底足数米，那个人愿让你任意取拿只是想让你护之在闭关修炼时免受打扰，现在那人已出关，这笔交易自然作废，这夜明珠也不能算是你的了。”
　　元真一似是对这怡然高手的愤怒无一丝一毫畏惧，拍了拍崔疯啸宽大肩膀转身离去。
　　汉子缓缓坐回椅子，听楼外屋檐上滑落到青石地上的嘀嗒水声，今日有雨，雨中下黑鲫止战，很显然是南水城中那人的手笔。
　　只是没想到那人对江湖的影响力这么高，高到大周武榜第五亲自赶来、高到有人愿花百金与十年来等她出关。
　　用木筷挑开木盒，木盒内放的并非是想象中的血腥东西，只是安静的躺着一颗珠，那颗夜明珠。
　　洵安北城外是条绿荫长道，顺绿荫长道北走十里有岔口，一头朝正北一头朝东北。
　　北路宽广平坦是大周官道，而东北路则显得荒凉僻静杂草丛生，应该是本地人自行修建的小路。
　　不走官道，秋收御麈走小路，一路上她与青衣年轻人未曾多说过一句话。
　　这不是两人生熟到不愿去交流，着实是女剑仙秋收不是个健谈人物，清衣瑞顾及到长幼尊卑也不敢先行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只是心底青衣清衣瑞对女剑仙秋收有些莫名好感，“一个成名已久的剑仙，不似其它那些倚老卖老、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物拒人千里自作高人，这般亲切倒让人敬佩。”
　　每每闻到指尖那肥皂团残留下的兰香香味，清衣瑞都不禁会感慨一二，又想起临行时父亲的一再叮嘱，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父亲让我求南水中的那位隐世高人收小妹为徒，先不说那高人肯不肯收，其性格脾气与本事都还是个未知数，若将来小妹拜入师门后整日受苦受累还学不到半点真本事，那企不弄巧成拙？”
　　“要是让论武艺与人品都是上上乘的秋收前辈收小妹为徒，最好不过。”
　　这般想法不生岀来还好，一经生出便如那入云巨树的错杂根茎攀附于心，怎么都剔除不了。
　　小路走出十里又十里，泥泞土路成了野草坪，耳畔闻涛涛大江之声，这是江淮以南有名的江河，“沧澜江”的声音。
　　沧澜江起源于以西的昆仑大雪山，横贯中原西东与西南，西东为主流、西南为支流。
　　西东这一流顺流而下其势如滚雷，裹沿岸木石怒汇于东海海口，像是个不甘寂寥的人杰誓要在融归于海之前向天下证明自己存在过。
　　而西南这一流，相比于水患成灾的西东主流要温和许多，与“嘉陵”、“洞庭”等五江水扶养中原南人世世代代。
　　水声愈来愈大，起先并未留意四周，现在再看发现自身竟已是处于浓如白纱的水雾之中。
　　虽还没有夸张到抬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视线受阻到五十步外难分情形还是有的。
　　不知在白纱水雾中又走了多少里路，那头泛青大麈终于是停步驻足。
　　清衣瑞一时不慎差点头撞麈臀来个面部亲吻，忙稳住身形抬头去瞧御麈的女子。秋收下麈，目光平静向白茫茫雾中望，许久方道：
　　“南水，南水城到了。”
　　“什么城，在哪？不对，南水不应该是一片大野泽吗？”
　　清衣瑞自小练过些目力功夫，但在这种大雾中不论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超出四十步的地方。
　　“清公家的家父没告诉清公子，南水其实是座城，是座无人水城？”。
　　秋收笑了笑，盈盈红色履鞋轻点草面身影霎时出现于二十步开外。
　　客来纵红云，还望主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