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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坐在桌前,无精打采的望着半敞的纸拉门,等待着同事们的归来。旅馆里的人不多,因此四周显得静悄悄。
我住的房间,被重重曲折的走廊隔开了,加之旅馆内本就只有寥寥数人,因此基本没有声音干扰我的思考,而现在更是格外安静。明子小姐和小玉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留下我一人离开了。
我想,倘若明子小姐真要离开,也不会是撤离到普通地方。
八成是到了雾气氤氲的蓬莱岛、百年如一日的烂柯山吧;或者,尚未发觉自己是几时误入,郁郁葱葱、远离人烟的古老森林,未知的力量呼唤着明子小姐,最后连疲惫也忘却——然后得道升天、开悟成佛,在我心里明子小姐似乎就是遁入了如此遥远的地方;再不然就是猝然消逝于凄怆的秋宵,在秋蝉羡慕的悲鸣中成为肉眼不可见的灵气,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享受着永恒的自由,超脱红尘的欢乐,即使借助昆仑镜也无法窥得其痕迹;亦或者,她已化为镜中花、水中月,在虚幻朦胧中去往暮色苍茫紫霭朦朦之处;倘若以上这般都不是,那么她便是同萎落坠地的茶蘼花,芬芳的长眠于世。总之不动声色,非常安静。
萧瑟的秋风空洞地穿过了墨色的天地。这风,并非是对于生者的抚慰,也不是对于死者的祈祷。它自来,亦自去,只是皆因世人的喜怒哀乐给予了它独有的韵味,托腮支颐的我,如果心灵也像这风一样,不受外界控制,该有多好?
显然,我那时陷入了一种百无聊奈的心绪。说到底,还是因为明子小姐吧?
身处洞穴之囚,尘世之徒。我在这间被注入风声的房间独自面对世界的阴影。
秋日的徬晚常有一种奇怪的现象,那是春夏冬所不能及极的悲寂:一片云从夕阳前面飘过又飘走,于是自己的影子又从阴影艳澄澄的跃了出来,但是凄冷的微风又骤然响动;浮云渐浓,暮色苍茫,阳光骤然熄灭,寒意肃杀,使人容易联想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
这时候我是谁?我又能干什么——除了残留在指尖的残影、以及霎那间捕捉到的那个难以捉摸的刹那。
如果顺着这个刹那一直过去,我就能找到我自己;如果我试着去理解、去领略这股泄露了天机的幽香,我就可以在这个宇宙的最深处找到我自己。我自己,亦即此得以让我从表象世界解放出来的极度感动,再过一会儿,别的人和事物就又要将我掳走了,就让我在此将时间暂停,同神明散个步。
人生苦短,浪费时间是一种罪过。今天,是该歇一下,我的心就要去找到它自己,然而……我不能因此清醒。
我不能明知自己让自己活了,从而抛弃现有的东西。人生的篇章,翻到了我现今这一页,实在是索然无味、凄苦惆怅!
我可以说,我接下来一定会说。
这可爱的沉寂时刻。听不到一点人语响动,只有世界的天籁在回荡,而我,这个被铁链锁在地牢深处,在开始渴望之前,我首先感受到的是:贪得无厌。自我就在那儿,而我,我期盼却又害怕它的到来。
可是,几年过去了,亲爱的朋友,现在,我可以发言了。
我不知道除了能够像这样自我一直面对着自我,我还能希翼什么更好的。现在我才明了,当时我渴望的并非幸福,而是但求自己不要后悔。
我们总以为自己同这个世界是隔离的,但只要她的一抹浅笑,或者月光下的哭泣,也许就能让我们察觉到内心的抗拒正在消解,我意识到了哪些可能性只能由自己做主;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蕴藏了奇迹,都有它任人妄加猜测的缘由。
*
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昼偏长。
风怜雨熄又蹉跎,误将新词旧复惑。
*
不知怎的。我脑海中蓦然浮现这般毫无缘由的诗句,这诗我从未见过,我试着吟诵,却发现它的平仄并不押韵。我傻傻的苦笑了起来,这笑并没有什么缘由,只是一种无意义的消遣。
奇怪了?在我不经意间,等我眼角的余光发现一个美丽的身影,从半敞的纸门宽约一米的空间翩然闪过。
等我转移视线到门口时,那抹倩影已经被拉开的纸门阴影遮去一半,而且那个影子似乎就在我还没看见她之前就已悄无声息的移动,当我瞥见她时早已走远。我索性丢下落入虚无缥缈的妄想,紧紧的盯着门口。
不到一分钟,她的影子又从反方向出现了。穿着宽袖和服的窈窕女子,无声无息,寂然的走在对面二楼的檐廊。我不禁为之屏息。
秋日艳丽的天空,分分秒秒的笼罩而来,在随时会熄灭的暮色中,明子小姐那款款而来,又蹁跹而去的和服身影,与我的房间隔着五米左右的中庭,在凝重的空气中看似寂寥,忽隐忽现。
她始终没有开口,而且目不斜视。甚至连走过檐廊时衣摆拖地的声音都置若罔闻,只是极为安静的行走。她似乎在笑,但是隔的太远我看不清,只觉她的脸庞沐浴在光芒中,闪着微光,那光就像白昼与黑夜的界限,亦或者可以这样说:明子小姐本就行走在了白昼与黑夜的界限中。
拖着那般长的衣袖,她到底要在长廊里来来回回走多久?我不懂。也不知她是几时这不可思议的装扮,持续这不可思议的步行;就连这个主意本身,从一开始都令人费解。本就是这样难以理解的事,她却如此肃穆、端庄,还一再重复,当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时,我感觉恍恍惚惚、怅然若失。如果她是为了倾诉对于秋蝉逝去的愁思,为何又表现得满不在乎?若是满不在乎的作为,为何又要穿上参加庙会的和服?
即将逝去的秋色梦幻美好,暂时在幽冥的入口装点了虚幻朦胧是色彩,其中最醒目的是明子小姐那含泪的眼眸和苦涩的微笑吗?形单影只的少女往返与苍茫暮色中,逐渐消失在幽静的彼方,如同寒夜的灿烂星斗在黎明将至时坠落墨色天空底层的悲伤。
当群星闪耀,黑暗来临之际。无风的夜晚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吸入冥界河畔的曼珠华沙时,我忽然心有所感。她这身装扮本应伴着深沉而悠远的钟声背靠青烟飘渺的佛香,面对虔诚祈福的信徒,过着与世无争、自在逍遥,超脱红尘的淡泊生活,如今却愁思难遣、强颜欢笑,逐渐脱离现实世界。
借着摇曳的烛光,远眺那逐渐逼近的黑影,只见她态度漠然,不急不慢、不慌不忙,保持着同样的步调,似乎一直在同一处悠然的徘徊。如果她不知即将来临的灾难,那她未免太过天真;倘若她知道却不当做灾难,那更是了不起。或许黑暗本来就是她的居所,只不过是将短暂的幻影收在了本来的幽暗朦胧中,所以才能以如此沉静的态度,彳亍与有无之间。她的脸庞潜入阴影不容分说流入黑暗中,看不清了,我不知她是否还在笑。我觉得这薄纱般的夜晚,隐约的暴露了她的本性。
“秋日来时,吾亦如芒草上的露珠,飘渺消逝。”我喃喃的念出这首哀歌。
我心想,如果她下次又在门口出现,那我就叫住她,将明子小姐从黑暗中解救出来吧。但是一看到那如梦翩然经过的倩影,我就忽然如鲠在喉开不了口。当我决心下次一定要喊她之际,她又轻飘飘的走过。为何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呢?这么想时,她又像个幽灵似的缓缓走过。
夜色愈浓,犹如灰色的潮水,涌了上来,淹没了每件物品,而所有物品在幽暗中仿佛又复活了,低声讲述各自的往事。我又看见了明子小姐——她似乎发现我一直在偷看她,现在,她脸转向了我,我瞧见她脸红了。我们俩都默默无语。
这时,小玉拉开了纸门,端来了油灯和晚餐。
与此同时,明子小姐移开了视线,朝后走了一步,就像乏力似的,她靠在了栏杆上,双手捂住了脸,我觉得她应该是又哭了。
想来,那天竟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此后的日子,虽仍有幸福的光点,但却蒙上了一层难以消弭的阴影。
……
亲爱的阿廖沙,我的朋友。
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的一个问题吗?
“是否值得为一场痛快淋漓的抱负,葬送掉自己的人生?”
如今,我在此回答你。
“曾在他人膝下受辱的记忆,会让你想要把对方狠狠地踩在脚下,而复杂的人性又会将这份屈辱变为仇恨。”
阿廖沙。我想你隐约猜到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了吧?相泽岛内!罪大恶极的乡绅,贪婪无耻的混蛋,人模狗样的恶徒!
虽这般说它。但不是拿破仑,也不是白起,更不是皮萨罗的我,真的有资格随意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