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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有一面非常奇怪的小镜子。
这镜子只有奶奶的手掌心那么大,是桃木做的,上面还雕刻了一朵牡丹,只有一朵而已。奶奶手上老茧丛生,镜子在她手心显得愈发小巧玲珑,奶奶经常坐在廊下,托它在掌心里,理一理她花白的头发。
我是个孤僻的孩子,从小就没什么话。村里的孩子们孤立我,会站在我家门口叫我的名字,还给我起难听的绰号来侮辱我,奶奶总会让周姨去把他们撵走。现在想来他们该感谢奶奶金盆洗手的早,更应该感谢我没切下他们的头。
周姨是我们家的老保姆,奶奶也不说她的苦难给我听。她们不说我也不问,只是周姨的儿女会经常来看她,然后要钱,奶奶会来到周姨的房间里,静静的不发一言,这些混儿女就会马上就离开我家。这时奶奶会把我支出去,周姨哭一场,奶奶的眼眶也通红。
我无父无母,奶奶照顾我长大,我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每次过年都回来看奶奶。叔叔姑姑不说,三婶儿很喜欢我,会给我带很多很多衣服和零食,这些都是在这个小镇子上看不见的东西。三婶儿会带我出去放鞭炮,赶大集,还会在灯光下教我写字念书,叫我的小名江江,说我一定要记住这些东西。意外的,二婶儿却从来不靠近我,不止她,她还让她的儿子我的堂弟也不要靠近我。我虽然只有七岁,但我也知道——
二婶儿是有点怕我。
一个成年人怕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这本身就不正常。我小时候拧的很,非要去亲近她。我和堂弟出去买东西,手牵着手一起回来,二婶控制不住的大叫,拼命地推开我:“你这个墓里出来的怪物,不要靠近我的孩子!”
墓里出来的怪物?
三婶儿知道我的拧劲儿,所以把我抱起来交给了三叔。三叔轻轻拍着我让我不要怕。奶奶冷冷地看着她:“你和季儿,以后不用回来了。”
堂弟害怕地缩在二叔身边,我问三叔:“什么是墓里出来的怪物?”
……我承认我在火上浇油。
三叔皱起了眉头,小姑姑说:“那是你二婶儿信口胡说的,不知道你二婶儿做了什么梦了。”
“妹妹,带着江江和季儿去睡觉吧,你今晚睡在江江房间里。”妹妹是姑姑的小名,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了,姑姑把我们两个带出来,先把季儿安顿好,又带着我回卧室。我知道奶奶是怕我去偷听,才安排姑姑来看着我,终于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姑,什么叫从墓里出来的怪物?”
“你这小崽儿,别问了。”姑姑拆了一包牛肉干给我,“乖乖吃,吃完睡觉。”
我那时还是太小了,只记得听奶奶的话,姑姑拍着我,我很快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到姑姑用力地亲了我一口:“这是个你承受不住的秘密,小江江。”
第二天二叔一家就回市里去了,季儿似乎是很害怕,不想走。二叔强硬地把他抱上车,季儿和我挥手再见,我也和他告别。
很快我就上小学了。
我开蒙的早,能认识很多字,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同学们还是老样子孤立我,只有楚楚愿意和我一起玩儿。她家住在村东头,门前有一条小河,周六周日她带着我去摸小鱼,上山去采蘑菇,我会和她分享一些零食和文具。她的父母都在外边打工,楚楚跟着爷爷奶奶过活,奶奶经常让周姨去送些饭菜,两家竟也成了好朋友。杜奶奶会带着些野菜来我家里,一边择一边说着些村里的八卦,奶奶帮她择菜,身上的旗袍落满了草叶。
只可惜,我的岁月静好结束于那个夏日的夜晚。
那天晚上我和楚楚去摘西瓜,回来的晚了,就见奶奶坐在她的老床边照镜子,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看着镜子突然做了个理鬓的动作,不住地在她的发间摸索,像是在整理一些看不见的首饰,随后她竟和镜子里的自己说起了话。她就这样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踮着脚去看镜子,镜子外的奶奶在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可镜子里的奶奶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我被吓了一跳。
“贺祁珩,你该去睡觉了。”
是镜子里的奶奶发出的声音。
奶奶和周姨从来不叫我的大名,奶奶总说我的大名太文雅,怕我被阎王爷收了去,自家人还是不要叫的好。季儿的大名是贺启嘉,他的妹妹叫贺祈安,三婶的女儿叫贺祈舟,奶奶他们经常叫,所以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奶奶轻轻摸摸我的头:“周姨,送江江去楚楚家。”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了一声奶奶再见,就跟着周姨走了。据周姨回忆,我的表情了然带着可惜,怜悯又带着冷漠,根本就不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脸上该出现的,她说我好像有预感,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第二天我回到家,奶奶就去世了。
奶奶很早就立下了遗嘱,将她名下的财产分成了几等份,分给我的叔叔和小姑姑,当然我后来才知道我们家的产业远不止几个铺子和两个工厂那么简单。奶奶把老宅留给我了,周姨回家养老,让我守着老宅。叔叔们和姑姑都没有异议,二婶儿在奶奶棺前狠狠一跺脚:“她根本不是贺家人,凭什么可以分到老宅?!”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给奶奶上香,二叔脸色微变:“你说什么呢,江江是大哥的骨血,怎么就不是贺家人了?你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八道!”
“你大哥?你大哥是爸妈栓的泥娃娃!泥娃娃生孩子?她根本就不是人……”
没等她说完,我摔了手里的碗,瓷片甚至崩到了二婶脸上,我冷冷地盯着她:“我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了?你怎么不当着奶奶的面,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呢?”
我其实已经厌烦了她的一惊一乍,二婶愣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浮现出深深恐惧和忌惮,然后她离开了灵堂。直到奶奶下葬,我都没有再见过她。三婶儿和舟舟很舍不得我,舟舟说要带姐姐走,但我选择自己守着老宅。
我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爷爷奶奶要迁坟了。
那时二叔二婶已经离了婚,季儿和安安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亲近我。楚楚已经搬走两年了,我又回复到了以前的孤独和寂寞,所以季儿安安和舟舟的到来给我那空白的暑假生活添了不少色彩。迁坟那天我跪在最前面,二叔和三叔去起棺。他们的动作很熟练,很快就撬开了棺材捡骨。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紧接着我清楚地听见三叔骂了一声娘。
我刚开始以为棺材里是空的,所以二叔三叔才会那么惊异,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棺材里两具骸骨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裹着宽大的衣衫纠缠在一起,他们用的力气太大,指骨都卡在了彼此的锁骨里。更可怕的是这两具骸骨都不满一米高,一看就是小孩子的尸体,可他们穿的是成人的衣服,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们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