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馄饨铺子（下篇）
　　“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多少钱？还是多少量？”
　　“啊对对对……”章旗风的脑子已经开始不转弯儿了，“对不住哈，我想起来了，我是想问多少量。”
　　仍旧尴尬。
　　“就那么大一盘子，”小男孩指着两个桌子外的一个直径得有二十厘米的盘子，“反正，大约是两个人的量吧，你要一份？”
　　“对，给我来一份儿这个，”点完这个之后，章旗风接着看起了主食，“饺子还有吗？猪肉白菜的……或者什么其他的都行。”
　　“大厨走了，没人会做。”
　　点儿背真实赶吃得都赶不着，章旗风心里埋怨着自己的运气
　　“面条呢，随便儿宽条细条的来两碗打包带走。”
　　“没剩下了。”
　　“……那你们这儿还剩啥？随便来点儿什么玩意儿都行。”
　　紧接着小男孩朝着内场喊了两嗓子章旗风完全听不懂的话，不一会儿内场也喊了回来。
　　“剩了点馄饨。”
　　“不是饺子都没了，还能把早上的馄饨剩下？”章旗风有点上头了，他现在开始觉得这小孩儿是在针对他了。
　　“大厨中午跑的路，早上的东西还有。”
　　“不是，真挺有意思的哈，你们大厨，怎么着不过了是吧，跑什么路啊，一厨子……”一边儿生气，一边儿想不出为什么生气，一边儿还想怼回去，但是不知道怎么怼比较好的章旗风只能阴阳怪气这个无辜的厨子，“馄饨也行，给我来两碗，就你们卖早点用的那个碗就行。”
　　小男孩喊给了内场，这回内场没在喊回来。章旗风坐在店里一边儿等着，一边看着小男孩收拾凳子。
　　他怕伤了和气，还是主动去找小男孩聊了起来。
　　“小伙儿，你也别生气，带着气干活儿不好。”章旗风特意站起来走了过去，一边帮他把凳子翻到桌子上面去一边问道。
　　结果小男孩把他拦了下来：“您误会了，我没生气。”
　　但是章旗风怎么看他都生着气呢。
　　“成，没生气，那你给我说说你们家这厨子是真跑路了啊，”章旗风还是拗不过这个厨子，又坐回来原来的地方“他真跑路了明儿你们咋办啊，再招一个厨子？”
　　“招也招不到”小男孩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眼看还剩最后几个凳子了，“咋可能会招得来嘛。”
　　“怎么就找不来呢？你们出钱他出力啊。”
　　小男孩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身看着章旗风说道：“你愿意给维莉安娜尔干活吗？”
　　小孩转过来的一瞬间，定睛一看才看到穿着军装的章旗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但章旗风丝毫没有察觉。
　　“怎么不愿意？反正给钱就能活，能活不就成了嘛。”
　　“……你是，当兵的？”
　　“看你这表情，怎么着当兵的不能吃馄饨啊？”
　　“但是他们说当兵的不吃我家的馄饨……”
　　放下了工作的小男孩，双手扭捏在一起，章旗风也才正经注意到：这孩子的左脸上有一片红，一个和他的脸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大手印，拓在他的面颊上。
　　他招呼小男孩过来。
　　小男孩不情愿的走了过来。
　　他拿出自己的钱包，里面一分钱都没少，章旗风笑笑：“拉萨特这傻玩意儿...”
　　“虽然不多，这些够了吧？”他把钱包里的所有钱拿了出来，约莫得有二三百维币——应该能买二三十碗馄饨。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和人类眼皮一样的结构突然展开吓了章旗风一跳，但他并没有特别夸张地表现出来。
　　他们眼睛能睁这么大啊原来……他自言自语着。
　　“这钱，我不能拿。”小男孩磕巴着说道，“妈妈告诉过我，拿一分钱，办一分事。没办过的事，不能拿这钱。”
　　章旗风心里想着她妈妈还挺有操守——虽然这是另一种种族偏见，但是维莉安娜尔人确实少有这么有操守的人。
　　“但是今天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了不好的事呀，”章旗风弯下食指刮了刮小男孩的脸颊，“这些事情怎么算啊。”
　　“......”小男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拿着吧孩子。”章旗风又把钱往前递了一下。
　　就在小男孩刚想接的时候，后厨方向突然的一声：
　　“不许接！”
　　把小男孩的思绪拉回来现实，连忙退了两步，背着手，低着头，似乎是在等待谁的责骂。
　　章旗风把头转过去，他的世界观再次被震撼了一下——
　　那是一位人类女性。
　　她快步走过来，隔在章旗风和小男孩面前，看着小男孩说道：
　　“妈妈跟你说什么来着？！两碗馄饨，该收多少钱！”
　　“二十四块钱...”小男孩的眼泪在眼中含着。
　　哭泣着的维莉安娜尔的眼睛，如同星河一般浩瀚。
　　“……去给客人找钱。”沉默了片刻，女人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低声说道。
　　小男孩擦了擦眼泪，走向了后厨。
　　“姐，何必呢，”章旗风低声说着，“孩子太……”
　　“他是可怜，但可怜也不需要施舍。”
　　“这不是施舍，这就是...呃...定金，您懂吗？以后这附近的伤病可能都来这儿吃饭，所以我就......”
　　女人回过头看着章旗风，战场下来的人不惧什么刀枪剑戟火矢流弹，但是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更不同的气质。
　　“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女人随便坐了下来，“军队不会从我们这种地方下订单的，这是一个维莉安娜尔人的财产。”
　　章旗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这家的女主人不光知书达理，还通晓很多事情。
　　女人看章旗风没再说话，正好她也不想就这件事情再说下去。
　　“好了小兄弟，馄饨快好了，一会儿我儿子给您找下钱，您就回去吧。谢谢你一片苦心了。”女人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后厨。
　　章旗风看着在远处找钱的小男孩，心里窜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不爽，但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感，从小自己就标榜自己不想让别人受欺负，参军也是如此。但是今天他似乎才发现，自己力不能及的地方，还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