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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震惊天下的战争结束了,曾经雄踞一方的强韩战败,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天下人在感慨曾经威震天下一时的劲韩黯淡离场的同时,也对青庐阁的手段以及江湖地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韩国离场,七雄争霸的局面瞬间发生了改变,这令几国的君主对接下来自己国家的走势及发展,也有了新的规划和忧虑。
唯一不变的是此刻仍是独魏恒强,齐楚争霸。
而此刻的魏国都城安邑却传出了负面传闻,魏国重臣、现任老丞相公叔痤病入膏肓了。
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朝堂巨变,安邑民众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
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人弹冠相庆。
惶惶者言,公叔痤是魏国德政典范和楷模,他一死,魏国人没有了主心骨,未来的走向让人担忧。
弹冠者说,公叔痤是行将就木,已然成为阻碍魏国发展的绊脚石,他一死,大魏国朝堂上的新鲜血液将引领新的时代风尚,助大魏国称霸之路更进一步。
其实这两种传闻都无可厚非,因为近百年来,安邑人早已养成了谈论时政秘闻的习俗。
大街小巷,坊间邻里,但凡有人的地方,便会有宫廷秘闻在口舌间流淌。
而在像酒肆春楼这些高雅之士所汇聚的地方,高谈阔论就更是处处可以闻得。
这些人凭借自己还不错的学识,加之对时政要闻独到的见解和真知,争相对时下最火热的要闻发表自己的观点。
谈论过程中若有语惊四座之高论,便会引来众人一片喝彩之声。
若一人屡屡发表高论,那此人便成为了风雅场所的名士,身价便陡然增加不少。
这种承载高人的大雅之所,其华丽名贵之程度自不必赘述。
安邑人共同的口碑便是:大雅之所,安邑只有一个,魏国只有一个,天下也只有一个!
你道是哪?
就是坐落在安邑最幽静天街之上的洞香春酒肆。
这条街是南北走向,北口是王宫,南口是丞相府和上将军府,东西两侧各有两条小巷通往繁华的中心街市。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这条街上没有民户和店铺,只有三十多座大小诸侯国的驿馆在这里。
街边绿树成荫,街中石板铺地,行人衣饰华贵,馆所富丽堂皇。
安邑人称这条小街为天街,是说她没有尘世的俗务和喧嚣,处处透着如天堂般的富贵宁静和风雅。
就在天街的中段,有一座绿树环绕、流水潺潺的庭院,院中有一座古色古香、气韵不凡的二层红色木楼,这便是名满天下的洞香春酒肆。
说到洞香春,安邑人如数家珍,它是魏文侯时期的大商人白圭的产业。
如果是纯粹商贾也还罢了,偏这白圭不但是名满天下的大商,而且在魏武侯时期做过十多年的丞相。
在魏国人心目中,白圭是与陶朱公范蠡相齐名的跨时代政商。
三家分晋后,魏文侯推行的变法名震天下,列国士子商贾纷纷涌入安邑。
平素交往之时,这些列国士子和官员士绅们便向白氏抱怨,偌大的安邑城竟没个谈天饮酒的好去处。
白氏心思机敏,立即拿出自己一半的家财兴办了这座洞香春酒肆。
幽静的院落、精美的器皿、诱人的珍馐、名贵的老酒、还有雅致的侍女,每一样都是天下难觅的精品。
一时间,名士吏员及列国使臣趋之若骛的齐聚洞香春。
彼时的上卿李悝经常在洞香春和名士们论战变法利弊,上将军吴起也曾多次在洞香春论及用兵之道。
更有儒家名士孟子、自成一家的墨子、魏国奇士鬼谷子,都曾在洞香春一鸣惊人,后拂袖飘然而去。
后来白圭子承父业,又对洞香春加以修葺,进一步改进了格局,遍列奇巧玩物,雅室秘室酒室茶室棋室采室,错落隐秘。
更有论战堂宽阔舒适,专供客人们聚议重大国事。
曾有楚国猗顿、赵国卓氏等著名巨商愿以十万金为底价竞买洞香春,白圭对此都选择了一笑了之。
后来白圭做了魏国丞相,将白氏历代聚集的财富大部分都捐给了国家公用,惟独留下了洞香春。
谁想他在魏武侯末年郁郁病逝,洞香春也一时之间荒于料理。
后来,坊间传闻说白圭的小女儿后来执掌了洞香春,这使得名流士子们更增添了几分好奇之心。
虽传闻这个女孩儿靓丽多才、文武兼备,但从没有客人在洞香春一睹其尊容。
今日因为公叔老丞相的病危消息传出,洞香春又开始热闹起来。
宽敞奢华的论战堂原本设有一百张绿玉长案,一人一案,可坐百人。
寻常时日,这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多数情况下,名流士子们也只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雅室秘室尽兴饮谈。
纵然是大事,也未必人人都有兴趣,所以论战堂很少有人满为患的时候。
近日却一反常态,政事堂人满为患,倒是雅室秘室这些地方人员稀落,连那些酷爱豪赌的富商大贾们最钟爱的采室,竟也是空空如也。
显然,到洞香春的客人们都聚集到了论战堂。
尽管如此,洞香春依然井然有序。
侍女们动作轻柔的抬来精美的短案,又将平日里摆成马蹄形且有疏落间隔的长案前移接紧,在空阔的地毡上摆出一个中空的环形,外围又将短案摆成两层环形座位,只在四角留出侍女们上酒上菜的小道。
如此一来,摆设显得更加错落有致,足足可容纳三百人左右。
这里没有等级定规,先来者都坐在中央一层的长案前,后来者则都在外围短案前就座。
满座的锦绣华丽让人眼晕目眩,铜鼎玉盘中更是酒香四溢,加之侍女光彩夺目,当真是满室熠熠生辉啊。
天下名士大商们口碑相传,“不到洞香春,不知钱袋小!”说的就是这样豪华侈糜的氛围之下,贫寒士子也会倾囊挥霍的诱人处。
华灯初上,大厅门口走进两个年轻英俊的红衣人。
一人肤色黧黑,坚刚英挺。
一人却面白如玉,丰神俊朗。
座后站立的侍女们见此,眼中瞬时大放光彩,立即有两名侍女飘然到达客人身前,轻柔的解下他们的大红金丝斗篷,款软有致的将两人扶进短案前就坐。
转瞬间,又有两名侍女捧上了铜鼎玉爵,向爵中斟满了客人指定的天下名酒。
两名客人对雅致的侍女仿佛视而不见,只是目光炯炯的环视着场四周。
“诸位,我乃楚国游学之士。今闻魏国丞相公叔痤病危身艰,不知座中列位对此有何见教,可使在下解惑?”后座中一位绿衣士子拱手高声道。
“我且问你,惑从何来?”前座长案一中年高冠者矜持发问。
绿衣士子笑道:“公叔痤三世名臣,出将入相,多有德政,且门生故吏遍及国中,对当今魏王有左右之力。
顿了顿接着道:“若柱石骤然摧折,魏国内事外事安得不变?我之所惑,乃魏国当变向何方?霸中原?王天下?抑或安守一隅?”
红衣中年人矜持笑道:“君自远方而来,如何祥知魏国之事?且听我为足下慢慢道来。”
“魏国所历三世以来,富国强兵已成既定国策。”
“公叔痤虽为三世名臣,然主持国政也只是二十多年的事。”
“此人为政持重,恪守李悝之法与文侯之制,对内富民胜于对外用兵。”
“当今魏王即位只八年,无改丞相一策。”
“即或丞相一朝崩逝,魏国依然安如泰山。此所谓人去政留,千古不朽,足下有何疑惑哉?”
“哈哈哈哈哈”后座一位紫衫士子站起大笑,“人言安邑多有识之士,偏足下何出此荒谬之辞也?”
“魏王即位八年,魏国日益变化,足下竟视而不见么?”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稍事停顿之后接着道:“变化之一,称王明志。变化之二,用兵图霸。变化之三,重武黜文。变化之四,会盟诸侯。”
“有此四者,公叔旧政何在?魏国安得不变?”
“好——!采——!”厅中顿时一片喝彩叫好之声。
不容红衣中年人开口,便又有人高声道:“足下之言貌似有理,实则差矣!”
他起身微微拜拜道:“魏国之变,变在其表。魏国根本,坚如磐石。”
“魏国为政之根本何在?民富国强,天下太平也。”
“之前的称王图霸,会盟诸侯,其意也是在息兵罢战安定天下耳!”
“此变与先君之道殊途同归,却是变末不变本,有何不好?疑惑何在?”
“变末不变本。好!”又有人带头一片喊好,却毕竟没有刚才的那般热烈,也没有加“彩”字。
这是安邑酒肆论战场所的通常习俗。
辞美理正者为上乘,听者一齐喊好喝彩。
辞巧理曲为中乘,喊好不喝彩。
辞理皆平,不与理睬。
这种评判方式简短热烈,凭直觉不凭理论,往往反倒惊人的一致。
如方才一回合,前者准确概括出了魏国新君即位以来的变化,令国内外名流刹那间警觉,又兼简洁锋利,自是上乘。
后者虽说剖析名实颇见功力,然距离人们对魏国的直觉判断总有游离之感,所以只有“好”而没有“采”。
这时,最后进来的黧黑年轻人微笑道:“敢问方才‘四变’之士,这第三变重武黜文,却是何意?魏国可是领天下文风之先呢。”
紫衫士子爽朗笑道,“足下之说何其皮毛耳?重武黜文者,非重山野之武,亦非黜市井之文也。”
“重武轻文,是重庙堂之武,轻宫廷之文。
细致来说,公叔痤之文治日见消退,上将军之武功日见崛起,文衰武长,福也祸也?此当为魏国国策变化之前兆,安得小视?”
“好——!彩——!”政事堂瞬间又是一片哗然,厅中不时传来嗡嗡的议论之声。
“那么,敢问变化之走向如何?”黧黑年轻人继续严肃道。
这一问,大厅中顿时肃然无声,众人一齐看向那位紫衫士子。
紫衫士子也是一个没留胡须的青年人,相貌平庸却是气度不凡。
他向黧黑青年目光一闪笑道:“足下穷追不舍,非散论之道。然则洞香春乃文华之地,直抒块垒谅也无妨。”
“以在下之远观诸端,魏国雄霸之志已定,三年内将谋求荡平天下之大策矣!”
“若论契机,就在眼下。公叔痤病逝之日,就是上将军铁骑纵横之时!”
话音落点,大厅中竟是出人意料的安静,人们竟然忘记了即时评判的惯例。
黧黑青年向紫衫士子遥遥拱手后,平静入座,又和身旁的白面青年低语了几句。
“足下何方人士?竟如此危言耸听?”静场中站起一位红衣带剑的士子,面色红涨,亢声问道:“听足下之言,似乎魏国该当无所作为,方衬足下之心?”
“然我大魏之国人真是这样么?非也!”
“公叔痤主政二十年,文治不图富民,武功连遭败绩。若不是上将军庞涓力挽狂澜,三战皆捷,魏国以何面目立于诸侯之列?”
“今公叔痤行将谢世,正是魏王摆脱牵绊,大展宏图之时。天下虽大,唯有道者居之。”
“难道战国争雄夺地,我大魏国统一天下,就值得如此惊怪么?”
“好——!采——!”骤然间,大厅中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喊好声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黧黑青年也兴奋的鼓掌叫好。紫衫士子闻听此语,却气恼的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