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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庄周洗了一个澡,剃掉了三天未刮的胡子,穿上了干净的睡衣,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三天的异地风沙,把他吹黑了不少。人一黑,就显得分外沧桑。虽然刚过三十岁,但他发现自己的确是老了,他拨弄了一下湿头发,瞅到几根白发藏在黑发中间,庄周凑近镜子,用手指绕住,把那几根无辜的白发拔掉了。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庄周轻轻念了一句,默默地看着指尖的白发飘落入垃圾桶,如同黄叶告别树枝,流水送走落花。
如果林晚镜还活着,此刻是否也已老去?庄周想着,四年前的那天傍晚,晚镜走向登机口的场景,那一刻,夕阳照进来,她就站在橙色的夕阳中转过身来,遍地的阳光似乎飘动起来,林晚镜就那样冲着庄周莞尔一笑。她一笑,庄周总是觉得有蝴蝶从她的眼⻆翩然飞出。
林晚镜再也没有回来,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逝去了,仿佛一朵刚盛开的花朵永远落在了庄周的肩头,从此,她再也没有了老去的一天,人们有关她的记忆都停留在了阳光饱满,清风明月的时刻。
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保持永生的最好方式。
第二天一早,手机震动了一下。庄周拿起来看了一下,是南南发过来的微信语音。
庄周是被手机震醒的。他不喜欢光亮,所以窗帘都是非常深厚的颜色,只要拉上,什么光都透不进来,躺在床上的庄周,时常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今天醒过来的他,看见了一丝垂直的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中悄悄透进来,庄周坐了起来,没有起身拉窗帘,他认真地看着这一丝光,光中有翻动的灰尘,一颗一颗,细小又闪着光。这些尘埃,如果不是此刻这一丝意外跑进来的阳光,大概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吧。
他缓缓伸出手,去触摸着这一缕阳光,他感受到了一丝温热,他还仿佛感受到尘埃施施然,正落入他的掌心,它们好像有分量,又无分量。他的眼里翻涌着阳光,也翻涌着这些尘,他忽然觉得,有些人,就如同这些灰尘,在这浩大的世间翻动飘飞着,明媚阳光下的它们,永远无法被人看见,只有此刻,在成片黑暗的衬托下,它们才可以,如此快乐地,无忧无虑地,上下翻飞。
庄周起身,一把拉开了窗帘,“哗啦”一声,阳光全部涌了进来,射得庄周一下子睁不来眼,几秒钟后,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刚才那些快乐的尘埃们全都不见了。
他转身,看见放在床头柜上那块黑色的挂坠,他走过去拿起那金属石头,它看起来十分简单,却又十分舒服,似乎是由一个完美比例。庄周把挂坠放在手心里,用大拇指上下摸着它,光滑又细腻无比的手感,像瓷器,又不像;像玉佩,又不像;像打磨过的不锈钢,还是不像。
庄周把它放在阳光下仔细一瞧,明明是纯黑色的,可是此刻表面却折射出太阳中五彩的光。
“你真的是外来时空的东西吗?”庄周对着金属石头,喃喃问了一句。随后,他把挂坠戴在了脖子上。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庄周透过猫眼往外看,门外的人正透过猫眼往里看,脸显得又大又滑稽。
是王南南和张伯明来了。
庄周打开门,还没开始说话,南南已经呱呱呱说开了。
小跳蛙,庄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冒出这个词,他淡淡笑了一下。
“庄老师,我买了生菜、香菇、洋葱,还让肉摊老板亲自片好的五花肉和牛雪花,花了好多钱呢,庄老师,钱等会儿你给报销一下呗,我学生党可没那么多钱哦,对了,我还买了一箱啤酒,张伯明,你快搬进来。”
站在门后的张伯明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捧着一箱百威啤酒走了进来。
“您好,庄老师。”
“你好,伯明。”
“庄老师,你冰箱里还真是空空如也诶,”南南关上了冰箱门,发出了一声感慨,“那个烤肉酱和调味粉总还在吧?”
“在上面柜子里。”庄周回答了一声。
“OK!烤炉呢?”南南在厨房里上翻下找着。
“在下面柜子里。”庄周又回答了一声。
“张伯明——”南南大叫了一声,“过来把生菜洋葱洗一下,土豆皮削一下。快点。”
张伯明立马跑进了厨房,听从指挥。
“庄老师,你也别闲着,把酒拿出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庄周看着指点江山的南南,想着这几年来,这个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相同血液的妹妹,总是会抽空过来陪他,眼看着她从一个戴着眼镜埋头读书的高三孩子,变成了大四的学生。
“庄老师,空调开一下,你看我后背都是汗。”南南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她的大号黄色皮卡丘体恤背面是一大团汗渍。
“天这么热,你还选择吃烤肉?”庄周一边打开了客厅的空调,一边把箱子里的啤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去冰箱速冻里拿出事先冰好的冰块。
“没办法,谁叫我爱吃肉呢,我可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说完,南南冲着庄周俏皮地笑了一下。
客厅的天猫精灵单曲循环放起了福禄寿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这是这个夏天庄周突然喜欢上的一个乐队,那富有故事感的嗓音能令庄周静下心来。约莫十分钟后,肉和蔬菜,还有酱料,都摆上了餐桌。餐桌面是打磨过的汉白玉,衬得菜肴颜色悦人。
烤肉放到滚烫的烤炉面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再撒上一些洋葱丁,顿时就能喷出激发食欲的香味来。
“哇——好香啊——”南南由衷赞叹了一声,“不过庄老师,下次我们还是去店里吃吧,总把餐厅弄得满是油烟气也不好。”
在这几句闲聊间,第一波下炉的肉片已经熟了,南南用筷子先夹了一片肉给庄周,又夹了一片给张伯明,最后夹了一片给自己,她放在烤肉酱里蘸了蘸,麻利地塞进了嘴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在张伯明说谢谢的时候,庄周往南南和张伯明的玻璃杯里放了两块冰块,然后打开了一听百威啤酒,倒进了他们的玻璃杯里。庄周没有吃肉,而是带着啤酒瓶一连喝了好几口,咕咚咕咚咕咚,他能听到自己酒过喉咙的声音。就这样,一听啤酒很快没了。
庄周放下啤酒瓶,看着南南,有一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南南——”庄周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南南又吃了一片烤肉,还喝了一大口啤酒。
“你,有没有双胞胎妹妹,或者姐姐什么的?”庄周微微凑近南南,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南南好像被啤酒呛到了似的,咳了两声,反问:“庄老师,不是,哥,你觉得我有?”
南南带着一脸问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也是,庄周微微尴尬地笑了一下。如果王南南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庄周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王北北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吗?难道这两天听到的事情都是真的吗?难道林晚镜真的没有死去,而是可能去了另一个世界吗?
庄周陷入了沉思。
“嗨!哥!”南南叫了一声。
庄周回过了神来。
“你没事吧?怎么感觉心事重重的?”
“南南,那你相信平行时空吗?”庄周交叉着双手,既郑重其事,又想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平行时空?哦,电影里看过。干嘛突然问这个?”南南用生菜包住了一大片肉,把生菜对折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蔬菜破碎,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嗯,电影是电影,现实生活中,你相信平行时空,或是平行世界这个事吗?”
“当然不信呀!就好像虽然我从小看《西游记》,但我现在也不会真的以为有只猴子可以七十二变好嘛,电影是电影,演得再真也是想象。庄老师你干嘛突然问这个?怎么,最近对科幻电影感兴趣了?”
庄周被南南的一通话辩得无法反驳,他自嘲式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失落,他喝了一口冰啤酒,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也不能那么说吧······”张伯明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话,虽说是小心翼翼,但他脸颊的一抹绯红证明他此刻其实很兴奋,该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怎么,你有观点?”南南转头,挑眉问了一句,“我猜你要说爱因斯坦的量子力学了吧?电视剧我看多了,反正就是,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庄周也看向张伯明,张伯明此刻倒是不害羞了:“其实,多重平行世界理论是艾弗莱特提出来的。爱因斯坦是旧量子力学的创始人之一,如果要解释平行时空或平行宇宙,还要在旧量子力学的基础上去看新量子力学。在薛定谔方程的······”
“停停停,小张,这些话我从百度上也能了解到,我不想听,你说点我能听得懂的话。”南南直接伸手打断了张伯明的话。
“其实我也不懂,但你们应该听过'薛定谔的猫'吧?”张伯明问。
南南和庄周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这就是,有个叫薛定谔地科学家提出,假定把一只猫放进一个密闭容器里,里面还放着少量的镭,镭是一种放射性物质,还放着有毒物质。”
“然后呢?”庄周问道。
“镭要么衰变,要么不衰变,如果衰变了,就会触发机关,使得有毒物质释放,猫就死了;如果没有衰变,猫就活着。因为镭处于衰变和没有衰变两种状态,所以猫就处于活猫和死猫两种状态。”
“哦,然后呢,跟平行时空有什么关系?”南南一本正经地问,与此同时,庄周也十分认真地听着。
“接下来是我自己的理解,不是科学的解释,因为量子力学太难懂了,我认为,平行世界可能可以这么理解:你不打开箱子的时候,这只猫既生又死。你只有打开了箱子,才知道猫是死是活,但有没有可能,打开的一刹那,就分裂成了两个世界,你要是看到猫活着,就进入了活猫的世界;你要是看到猫死了,就进入了死猫的世界。而活猫与死猫又分别影响着各自的世界。”
南南听完,想了三秒钟:“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这是一个诡辩吧,明明打开箱子后就只有一种结果呀,活着或是死了。”
“可是你都用了'或是',你能否定另一种情况的存在吗?”张伯明反问道。
南南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这真的很扯好嘛,存在才是合理,我们根本没见过平行时空,没见过的东西要说它存在,真的很难令人相信。”南南回复道。
“可是宇宙本身不就是一个最难以置信的东西吗?就好比我们科学书上说世界万物遵循质量守恒原理,可是一开始的宇宙物质从哪里来?地球上的一切来源于太阳,太阳来源于宇宙,那宇宙又来源于哪里?宇宙如果没有边界,那违背哲学;宇宙如果有边界,那宇宙外面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有更大更高维度的生物在观察着我们呢?这一切,不都是难以置信的吗?”
南南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抡圆了假笑道:“老弟,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你懂那么多物理,干啥要过来兼职写作老师哦!”
张伯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里轻声嘀咕着:“还不是因为你······”
这时候南南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算了,这些是物理学家考虑的事情,我还是当一个普通老百姓吃我的烤肉吧。智者思考为了什么而说,而我这种愚人,只要思考说什么就行了。”
但庄周却没有停止思考。
“伯明,那按照你的说法,人类在任何一种选择面前,或者在任何一种多重结果面前,都会分裂出不同的世界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就像是一棵树的树枝,它不停地分叉,你去放大那些树杈,又会发现它们不停地进行分叉,无穷无尽,所以理论上来说,平行世界也是无穷多个的,这无穷多个的世界里,有的可能与我们的世界很接近,有的也可能大不相同。”
庄周此刻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不知道在聚焦什么,他似乎在想很多事情。
“庄老师,你没事吧?”张伯明问了一句。
“没事,吃吧。”庄周回过神来,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这个笑容,此刻就像是枯木上长出的白色木耳,死气中又带着一点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