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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们希望从梦中醒来,有时候,又希望永远醒不过来。”
夏天总是温暖又明亮的。六月份的路边,是野蛮生长的栀子花,它们像白色的蝴蝶,点缀其间,总有小孩子会忍不住停下脚步,蹲下来去找一朵最洁白的栀子花,摘下来细细凝望,花瓣中间有细小惊恐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
这个时候,庄周身边的她,就会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总是这样,容易对细小而美好的事物倾心,她的眼睛非常美丽,眼神里总带着一种天真、纯净,还有孤独,仿佛一只春日里独自飞翔的风筝。此刻她笑了,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像是风中的花香,让人听到,心里陡然升出一阵芬芳来。
她叫林晚镜。
阳光像是一层金黄的淡纱,披在了林荫道上的林晚镜身上,她有一双细长的腿,像是流连叶间的白色蝴蝶。此刻,她正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每走一步,那阳光做成的轻盈的纱布,就会和长裙一起,随风飘扬起来。
庄周看着这样子的她,心里便会有一种想要哭的感动。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一个旅行者毕生都在游历山川大河,终于在某个披星戴月、翻山越岭之后的清晨,看到了一处绝美的竹林或者山涧。
庄周就这样,目视着她走过去,蹲在那个小孩子的身边,小孩子看着她说:“姐姐,你的眼睛好好看呀!”
她笑了,眼睛里似乎飞出了许多白色蝴蝶,她转头向庄周招招手,喊道:“庄周,你快来!”庄周笑了一下,准备走过去,忽然一大群白色蝴蝶涌出来,直接向庄周扑来,它们扇动翅膀,发出许多扑腾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来,逐渐形成一种令人焦躁不安的噪音。由于蝴蝶的数量太多,庄周只能一只手护住脸,另一手挥舞着驱赶蝴蝶。可是这群蝴蝶越赶越多,多到令人窒息。
“晚镜!”庄周大声呼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是林晚镜并没有过来。
等蝴蝶散去的时候,庄周忽然醒了,他正躺在上海国际机场的乘客休息区的长椅上。他惊醒的时候,发现林晚镜正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正看着一位马来西亚女作家写的《告别的年代》,她看书的时候总是非常安静,似乎周身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这次去马来西亚交流学习,你应该很开心吧?”庄周温柔地问道,他看着林晚镜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一种江南烟雨的湿润。
“如果可以,我还想去拜访一下这本书的作者,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觉得她真的是个写作诡才,不停在自己的小说里变换着身份性别,转换着时空和背景,炫耀着自己的写作技巧,而且她最狡黠的就是,读者永远无法在她的书里找到她这个作者的影子。”她带着一点点激动说着,声音轻灵得仿佛山间的清晨。
“那何必看到她呢,或许她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与旁人无异,穿着拖鞋在逛菜市场呢。”庄周看了一下封面后作者的简介,算算年龄,作者是40多岁的人了,“又或许她就是想做一个有秘密的,带着神秘感的人呢。”
“哈,可是,去发现秘密,探求神秘,不就是一件令人心驰神往的事吗?”她总是这样,天真顽皮,又让人无法反驳。
庄周只能温柔地笑了一下。
“噔~噔~噔!各位旅客请注意,请乘坐MH380航班的旅客,请到7号检票口···”
“我要走了。”听到提示音,林晚镜起身。
“下了飞机给我发消息。”庄周就这样一边嘱咐着,一边送她到了检票口。
他抬头,看到机场外面的天空烫出了一片壮烈又刺目的红色,像是有人往云上泼了一桶鲜红黏稠的血。气氛变得妖异起来,庄周似乎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你看什么呢?”林晚镜顺着庄周的目光往外看去,外面的飞机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肃穆的机械鸟,它们的翅膀上都镀上了一层红色。
“外面的天空,怎么忽然就红了?”庄周觉得不安。
“哎,多难得的火烧云呀,成了临行前一首绝美的诗。”林晚镜看着红云说道,此刻天边的火光,已经烧到了她那像瓷娃娃一样的脸庞上,她那如牛奶般的皮肤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惨烈的祭祀与重生。
庄周忽然发觉一只红色的蝴蝶从遥远的天际飞来,悠然从容,却又冷漠,庄周伸出了一只手,蝴蝶落在他的指尖,收拢红色的翅膀。
此刻,它正注视着,正在注视它的庄周。
飞机起飞后,是庄周开车回去的时候,从机场往市区开的马路,整洁而寂静,两旁有沉睡的树木,奇怪的是,这条路上此刻没有其他的车。庄周就这样开着车,这条路长而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让人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于是他播放起了手机里的一首歌,这是一首庄周很喜欢,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歌。对,庄周不知道自己的手机里曾经有这首歌,但觉得十分熟悉。不管了,还是播放吧,于是,车载音响开始播放起这首歌,庄周看了一下车载屏幕,是福禄寿乐队的歌。这个乐队名字可真是有趣,难不成是老年人的歌?
前奏是竖琴的声音。一开口,却是一口沧桑又带着独特质感的女声。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
想不想看燕子归来
如果都回不来
那么我该为了谁而存在
因为享受着
它的灿烂
因为忍受着它的腐烂
你说别爱啊
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
它苦涩如歌”
庄周听着这个歌,忽然悲从中来,他连忙用手机微信给林晚镜发了一条消息,内容是问她有没有到马来西亚。可是他忘了,飞机要过好几个小时才会马来西亚,而且处于飞行模式的林晚镜,根本收不到这条担心的消息。
生活里的许多事物都有隐喻,而悲伤的隐喻总是特别得深刻。比如看到秋天里落下的最后一片树叶;雨天里在站台看到前一秒刚开走的公交车;半夜醒来时看到恰好进入云翳的月亮······心里就会明白,悲伤和逝去,原来像尘埃一样,散落在生活的每一个⻆落。
大约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庄周到了市区,上海多得是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庄周看着这座繁华城市的上空,积累着成吨成吨的黑色云朵,它们翻滚着,似乎带着生命,暗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正睁着巨大而空洞的眼睛,看着这些摩天大楼,看着摩天大楼下面来来往往的蝼蚁。
这一大片的云,令人感到恐怖和压抑。
庄周看着外面的云,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忽然减慢了车速,因为前面的路发生了拥堵。下了车,以渺小的身躯纵观这条路,这条路宽大而绵长,直通城市的心脏。人们纷纷下了车,马路开始喧嚣起来,耳畔传来忽近忽远的声音,是咒骂和痛哭的声音。
此刻,天边黑色的云朵开始喷涌出狂风和纷乱的雨点。
前面发生了九辆车追尾的事件,最严重的车辆冒出了巨大的黑烟,这带着机油味的浓烟,似乎要加入城市上空的怪兽怀里。
庄周也下了车,突然胃里翻涌,他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了喉咙,他干呕了一声。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一则实时推送的热点新闻——【悲痛!今日从上海飞往马来西亚的MH380班飞机失事!】
庄周的瞳孔,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剧烈地收缩,后又喷张的。他转身剧烈呕吐了一声,这次,他吐出了极其酸涩苦腥的胃液!他觉得四肢无力,这个时候,他觉得他的脑子嗡嗡地直响,但他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他靠着车门瘫软下去,他转头,发现天边乌黑翻滚的云朵此刻化作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蝴蝶,黄浦江都笼罩在它巨大的阴影里。这只蝴蝶扇动着鲲鹏似的巨翅,极速地向庄周飞来,似乎要撕裂他的身体,这个场面既壮观,又恐怖。
一场大雨就这样,在几秒钟之内落了下来,带着一种刺⻣的寒冷。雨过了一分钟就停了。
浑身湿漉漉的庄周发着呆,忽然发现手机又响了。
屏幕上是一串不认识的奇怪号码。他用不自觉颤抖的手接了电话。
“你是庄周吗?”手机那头传来冷漠的声音。
“是。”
“飞机失事了,飞机上所有人遇难。但我们找到了失事飞机的黑匣子,奇怪的是,其他信息都没有了,里面只有一句呼救声,你要听一下吗?”
悲伤到大脑空白的庄周,带着极度匪夷所思的表情回道:“什么话?”
手机那端传来“呲呲呲”的电磁波动的声音,像是心脏害怕时的抖动,令人不由自主地竖起了汗毛。
“庄周,我是晚镜,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