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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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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安逸平生所见,最离奇,最扭曲,最畸形,最恐怖的形象。他所联想到的各种画面,也不及那种恐怖的十分之一。
  那是一群灰绿色皮肤的生物,但有着白色的肚皮,全身光滑,分泌着某种绿色的恶心的黏液,稀拉拉的流到地上。背部有着怪异的长着鳍的脊,覆盖着形状不规则的鳞片。他们有着一颗巨大的鱼头,眼睛鼓胀而向外凸出,从不闭合。嘴边长着不断触动的腮,有些还有着几根细长的须,在空中扭动着。四肢短小,指头间有不透明的蹼相连。
  他们聒噪着,狂吠着,跃动着,从安逸身边一个一个经过。他们用四肢走路,像某种低矮的猿类。乔伊曾说,大衮密教信仰着半人半鱼的怪物,不过在安逸看来,这种生物更应该说是半鱼半蛙。
  他们漫无目的地跳动着,无穷无尽,仿佛朝圣一般,向前涌去。咕哝声,吠叫声,这是一种拗口复杂的语言,却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Iä!Iä!Cthulhufhtagn!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ehwgah-naglfhtagn—”
  “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无数的声音都在如此喊着,月光变得惨白起来,那轮挂在天上的明月,似乎与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交融,向下睥睨着。而公路的前方,黑暗浓郁到几乎要凝固的地步,就像是通往星空中,某个不能直视的深渊中。
  安逸的精神濒临崩溃,如果可以,他很想直接昏过去。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他慢慢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要冲出去,追随着这些恐怖的生物,前往远处的深渊。
  仅有的理智让他拼命地克制这种冲动,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左手,想通过疼痛让自己恢复理性,但这并没有效果。
  “Iä!Iä!Cthulhufhtagn!Ph’ngluimglw’nafhCthulhuR’lyehwgah-naglfhtagn—”
  安逸的耳朵里回响着这句祷告词一样的言语,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没有得到过“语言大师”的称号,原本的咕哝声只让人悚然,而知晓了其中的含义后,就再也不能不去回想这一句话。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安逸脑中一片混乱,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Iä……”
  刚吐出一个音节,安逸就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但为时已晚,周围的几只怪物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向这边围了过来。
  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怪物吠叫着跳向自己,是何等的绝望?安逸痛苦地向后爬了两步,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被它们抓到会发生什么事,维金斯支离破碎的尸体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根撬棍,本来他只想用来防身,而现在,或许可以用它先一步刺破自己的喉咙。
  怪物已经围在安逸身侧,安逸手中撬棍尖锐的末端,也已经抵上了他自己的脖子。
  两道刺目的光线突然从公路那头射来,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一辆汽车朝安逸飞驰而来。车头处画着一个大大的符号,一个倾斜的五芒星,中心有一个被环绕的瓶状标志。
  怪物们似乎很畏惧这个符号,纷纷避开,原本密集涌动的群体,硬是为汽车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嗤——”汽车停在安逸身前不远处,车门打开,一道白光向利剑一样刺向安逸面前的怪物。被击中的怪物哀嚎一声,往旁边逃走了。安逸立刻把握住这个机会,从几个怪物之间冲了过去,跳上了汽车。
  “彭”车门关闭,汽车提起速度,冲上公路,朝着罗利的方向疾驰而去。车前的怪物急忙避开,有几个想要从车后跳上车顶,但汽车速度太快,它们全都失败了。
  不久,汽车就彻底冲出了怪物群。安逸惊魂未定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印斯茅斯,和不远处如同潮水一样翻涌的怪物群,终于松了一口气。
  “希望我没有来晚,我亲爱的朋友。”
  驾驶座上是乔伊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安逸从没有觉得这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如此的亲切,他甚至想抱着这张脸狠狠地亲上一口,不过理智还是让他控制住了自己。
  “你再晚来一秒,我可能就死了,混蛋!”安逸自然不会对救命恩人有半点的责怪,这只是他死里逃生后,过于激动导致的情绪宣泄罢了,“你小子去哪儿了!”
  “抱歉,抱歉。我可能错误估计了目的地的距离,这才回来晚了。”乔伊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器物,扔给了安逸,“不过收获还是很丰富的,能救下你全靠它们。”
  这是一个护符。
  护符上刻着和车头相同的符号,在没有什么光亮的车内熠熠发着微光。护符本身的材料似乎很一般,看起来制作者做这个护符时,只是随便选用了手边的材料。
  但其上的神秘符号,让安逸产生了一种莫测的感觉。这是种难以言说的秩序感,就像是在观赏某个精密的仪器。符号上每一个笔触的排列,都恰到好处,但并非浑然天成,而是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叮”许久没有听到的机械音突然出现在安逸耳边,系统发来了一个弹窗,安逸大喜过望,急忙用意识点了进去。
  “检测到本次任务重要道具”
  “获得道具即可返回主世界”
  “在确定道具归属权后,宿主可主动选择是否回归”
  “在子世界停留时间超过一定时间,将自动回归”
  “本次留在子世界的时间还有:20小时”
  终于可以回去了!
  在这短短的一天中,安逸深刻地体悟到了这个世界的恐怖和危险,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身后早已看不到印斯茅斯的影子,但安逸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怪物一蹦一跳的啪嗒声,低哑的咕哝声和聒噪的吠叫声,以及那句诡谲无比的祈祷词。
  他已经逃离了印斯茅斯,但印斯茅斯的阴影好像还在笼罩着他。
  夜间在荒芜的海滨行车,多多少少有些压抑。车灯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不远处的道路,而这之外的周围,皆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乔伊向安逸讲述了印斯茅斯的故事。
  在最初时,印斯茅斯只是一个普通的海边小镇,有着不算大的港口,居民乘船出海捕鱼为生,大家生活得都很贫苦。
  一个叫做奥贝德的船长改变了这一切。他在一次出海时,遇到了一座奇怪的小岛。
  岛上的居民用着极为简陋的渔具,却能捕到异常丰富的鱼获。而岛上的一些神秘遗迹里,放置着大量由黄金制作而成的物件。
  奥贝德慢慢调查到这个岛屿的秘密:他们通过一个特殊的仪式召唤海里半鱼半蛙的怪物,并通过活人献祭,向它们换取各种恩惠。
  岛民们将怪物视作神明。
  奥贝德认为自己找到了发达的好机会,他从岛民手中得到了大量的黄金。返回印斯茅斯后,他用这些黄金,开了一家精炼厂。他确实因此获得了财富和地位。
  但在出海后,奥贝德惊奇地发现那座岛屿和附近的怪物全被消灭了。据他所知,那些怪物是不老不死的,除非被用暴力杀死。
  而它们唯一怕的东西,是一种被称为上古者的古老群体所所留下的记号。
  奥贝德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的生意也因为失去了黄金来源而一蹶不振。但他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用了那个仪式,召唤来了那些怪物。
  这之后,奥贝德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带动了整个印斯茅斯的发展。印斯茅斯变成了一座冉冉升起的新兴城镇。
  随着镇上失踪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政府好像察觉到奥贝德的异常,将他和他的同党都关了起来,这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再也没有失踪事件的发生。
  但有一天晚上,无数的怪物从海洋深处,涌入了印斯茅斯,敲打着每一位居民的门。不服从奥贝德的人,被悉数杀死。而选择妥协的人,被迫与那些怪物通婚。
  有几乎一半的人死在了那天晚上,奥贝德掌管了这座小镇,他对外宣称这是一场大瘟疫。而大衮密教就此成立,他们信奉着父神大衮和母神海德拉,他们宣称神明会带给他们不死之身和无尽的财富。
  时至今日,印斯茅斯已经都是那些怪物的后裔了。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会慢慢向那些怪物演化,最后消失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里。
  “那座岛屿还留有很多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就是我给你那个,这上面的符号或许就是所谓上古者的记号吧。”嘴上娓娓讲述故事,丝毫没有影响乔伊开车。
  “我从纽伯里波特的老酒鬼口中得知了这些故事,哦,据说他是从印斯茅斯逃出来的,从此就疯了,没人相信他的故事。
  “于是我就乘船去那座岛屿,找到并学会了这种符号的画法。这并不容易,真的。不过对我来说,也不过如此罢了。”
  乔伊款款而谈,不时对自己赞美两句。安逸没有搭话,他看向了窗外。
  天边已经泛起了些许红光,黑暗不知何时悄然退却。汽车向着东方前进,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奔驰向光。
  壮丽的黎明。
  中午时分,汽车赶到了罗利。安逸和乔伊一起吃了一顿午饭,之后便相互告别。
  当然,两个穷光蛋最后还是用乔伊的怀表付了钱。
  “认识你很高兴,我的朋友。”乔伊正了正礼帽,然后轻轻拥了一下安逸,“我们还会再遇到的,我相信。”
  “能够遇到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安逸真诚地说,隐隐有些不舍。虽然二人并没有结识很久,但乔伊的热情和可靠,让安逸难以忘怀,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一命。
  当然,下次还是不要遇到了,听起来挺危险的。
  目送乔伊离去,安逸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在心中默念。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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