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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李娜不时从后视镜瞄一眼脸色凝重的倩倩,倩倩一言不发,脸色依旧憔悴,呆呆地望着车外。
李娜不知道倩倩的心情是否跟自己一样是复杂的,刚才的追逐大戏显然击碎眼前病弱少女此前的冷静,倩倩虽然一言不发,但能够感受到少女眼神里的迷茫、甚至带着一丝惊恐,少女的认知就如同此前的李娜一样在崩塌。
李娜有幸遇到棒球女,勉强接受了正在发生的变化,李娜不清楚倩倩能否清醒,能否认清发生的改变,倩倩的沉默让李娜担心,少女的心是否在挣扎,是否在现实与虚幻中徘徊,李娜不得而知,也害怕面对少女的质疑,更害怕面对潜意识里清醒的自己,目前来看,倩倩比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宽敞的公路没有其他车辆,李娜得以平稳的行驶,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渐渐放松了下来,刚才的惊险时刻犹如电影里的画面,李娜倒车甩飞从药店冲出的黑衣壮硕男,黑衣男重重的砸在墙上,似乎这些红眼病魔都丧失了痛觉,完全无视身体遭受的重创,一跃而起,继续朝自己的爱车扑来,李娜一脚油门踩到底,黑衣男扑空,仍旧没有放弃,紧随着李娜车后狂奔。
李娜发动汽车的声音似乎惊醒了周围昏睡的红眼人,跟着黑衣男出现的是药店的短发女孩,一瘸一拐的冲了出来,双脚血肉模糊,布料的碎片夹杂着干涩的血迹,黑衣男嘴角的红色暴露了他的罪行。
随着李娜开车逃离,周围店铺陆续冲出更多红眼病魔,此起彼伏的碎玻璃声,像极了一场交响乐演奏的高潮,似乎这些店铺孕育着一个个恶魔幼小的卵。
车子的后面紧跟着一众人,黑衣男奔跑的速度极快,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摸到车尾,李娜瞧见马路口的倩倩,狂按喇叭,倩倩听到喇叭的轰鸣,迅速站起身往后躲,似乎认为急速驶来的汽车失了控。
李娜急忙踩了刹车,车子向前漂移了一段距离,好在李娜执行了教练的嘱咐,上车就系上了安全带,李娜开了车门,急忙叫倩倩上车,倩倩看见李娜身后追来的众人,丝毫不敢怠慢,立即上了车,立马锁上车门。
李娜还是在发动汽车上慌了神,越是焦急越容易犯错,李娜扭动钥匙重新点火,倩倩盯着后窗,看着逐渐靠近的众人,黑衣男跑在最前面,狰狞的面容让倩倩意识到情况的紧急,突然‘咚’的一声巨响,倩倩惊恐的转过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同样是红色眼睛的男人,击打着侧面的玻璃。
倩倩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看着红眼的病人,没有一丝智慧的光,空洞的眼珠几乎扩大了一倍,倩倩能够看清自己惊恐的身影,车外的男人一拳一拳砸向车子的玻璃,倩倩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哆嗦。
倩倩此前在宿舍里昏睡中醒来,听见舍友李娜和陌生女孩的争执,不一会的功夫两人扭打在一起,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外的敲门声,在倩倩的提醒下,李娜和陌生女孩停止扭打,李娜爬上梯子伸长脖子瞧了瞧,示意不要出声。
倩倩醒来的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再次被李娜和陌生女孩的争吵声惊醒,倩倩不知道李娜和陌生女孩是什么关系,不知道她们争吵的原因,但刚才两人扭打的结果历历在目,李娜完全不是陌生女孩的对手。
陌生女孩蹲在倩倩身前,倩倩仰着头看清陌生女孩的长相,漂亮的脸蛋,有些突兀的是微微发肿的右边脸和发紫的眼眶附近,倩倩思考着这些伤痕的由来,显然不是李娜所为,以陌生女孩展现出来的力量,就算自己和李娜都抱不动陌生女孩。
突然是一阵嘶吼,再次睁开眼睛,陌生女孩躺在跟前,上面是另一张陌生的人脸,似乎又不像是一张人脸,倩倩认为自己在做梦,梦到伤害陌生女孩的罪魁祸首,倩倩想要帮陌生女孩做点什么,但又连胳膊都举不起来。
倩倩再次清醒的时候,门外的敲门声移到了浴室里,李娜和陌生女孩的争执还在继续,倩倩不清楚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多大的怨恨,扶着上床的梯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的听着这场延续多时的争执。
李娜多次提到自己,语气中尽显对陌生女孩的不满,陌生女孩也很生气,不经意间瞟见坐在椅子上的自己,说话的语气明显放低了很多,也松开了李娜的衣领,李娜依旧咄咄逼人,李娜的言语越发刻薄,明显是刺痛了陌生女孩。
结果不出预料,李娜和陌生女孩不欢而散,倩倩疑惑的盯着舍友李娜,平时沉默寡言的舍友在争吵中完全是另一个人,倩倩听的云里雾里,虽然多次提到自己,李娜似乎是在维护自己,但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倩倩不好分辨谁对谁错。
陌生女孩摔门而出后李娜陷入一阵沉默,但很快询问倩倩的身体情况,倩倩感受到李娜心里带着焦急,浴室门的破碎,一个陌生的人脸卡在洞里,倩倩感到不安,尤其是见到浴室门那颗浸满鲜血的头。
倩倩跟着有些神经兮兮的李娜出了校园,坐在路口等独自离开的李娜,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没有拿手机,望着不远处的学校,犹豫不决,李娜的行为很谨慎,再三叮嘱自己不要乱跑,宿舍里还关着不知遭受何种变故的女孩,倩倩打消了回去取手机的主意。
一阵吵杂的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倩倩慌了神,急忙躲远,黑色轿车停下的瞬间看清车里的人是李娜,急忙躲进车里,因为早已瞧见后面飞奔而来的众人,尤其是他们通红的眼睛,在清晨显得尤为亮眼。
倩倩强忍着尖叫的冲动,玻璃随时都有可能被击碎,倩倩担心自己的尖叫让焦急点火的李娜变得手忙脚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李娜添乱,祈祷李娜这次能够发动汽车,汽车的玻璃能够再坚持几回合的冲撞。
玻璃破碎的同时车子驶了出去,男子胳膊挂在车里,想要爬进来,李娜一脚油门紧接着踩死刹车,惯性下男子飞了出去,倩倩撞在前座的后背。
倩倩的肋骨撞得很痛,就是这些真实的刺激,真实的疼痛让倩倩本就迷糊的神情变得清醒,倩倩心里产生了真实的惊恐,不是自己身体虚弱,精神迷离的幻觉,外面正在发生改变,宿舍里的陌生女孩是真的,打碎轿车玻璃的男子是真的。
倩倩害怕,望着车外寂静的城市,大脑空白,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这个点,倩倩本该打扮的干练,乘坐第一班次的公交赶往城市的另一边,她是脱颖而出的那一个,她得到了工作,她早已列好了计划,写好了剧本,本该顺利进行的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倩倩看着李娜的侧脸,心中感激,甚至佩服李娜,重新认识了相处一年的舍友,倩倩佩服李娜的清醒,佩服李娜身上的勇气,李娜知道该怎么做,李娜有自己的计划,李娜能够面对外面发生的事情,虽然倩倩心里依然抱着一丝魔幻的麻痹,但近距离、亲眼见到失去灵魂的红眼病人是不争的事实。
倩倩欣慰有李娜在身边,这让目睹残忍的眼睛能够睁的大一些,停留的久一些,不至于惊恐的尖叫,崩溃的哭泣。
倩倩的身体脱离皮质的垫子,再次撞在坚硬的座椅后背,掉进前后座椅之间的空隙,撑起身子,好奇的打量李娜突然刹车的原因,一辆大巴车横躺在道路中间,成了隧道铁面无私的拦路虎,一堆用钢铁铸造的障碍。
李娜些许恼火,下了车,好在侧着身子能够穿过大巴的阻拦,大巴车司机还在车里,李娜悄悄的经过,不想打扰大巴车司机安静的睡眠,打扰他人睡觉是一个极其不好的习惯,李娜本就喜欢贪睡,厌恶他人打搅自己的睡眠,更不会无礼的破坏他人奇妙的睡梦。
李娜穿过大巴,等着倩倩照着故技重施,倩倩虽然盯着车里的司机看了看,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是按着李娜的路子绕过大巴。
隧道不是很长,能够看见隧道的出口的光,李娜希望能够再次遇见代步的工具,只是行驶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离城里的家还有很长的距离,李娜一是急于回去见到母亲,二是不知道身体虚弱的倩倩是否能坚持走路。
李娜回头看了看,确认倩倩手里出现的黑色方块,确认是一部手机,一部屏幕有裂痕的手机,一部与倩倩没有任何联系的手机,倩倩带着俏皮粉色手机壳的手机在车架上,是李娜把它放在了书架,离开宿舍前它留在了书架上。
李娜的第一反应是倩倩碰了睡眠中的大巴车司机,是在自己小心翼翼绕过大巴车的时候倩倩捡起了司机身边掉落的手机。
倩倩拿走大巴车司机的手机是李娜能够理解的,倩倩跟自己一样,说不定倩倩想要联系家人,倩倩也担心家人的情况,倩倩想要通过手机了解这些周围荒谬的原因,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李娜也经历过同样的阶段,不停的刷新闻,直到累的昏睡,醒来发现还是原来的内容,亲眼目睹的远比手机的消息真实,但不知道是不是内心仍旧保留美好的倔强,寄托手机收到打破幻象的魔咒。
倩倩是否在捡手机的时候打搅了大巴司机的睡眠是李娜关心的唯一问题,有些人醒来带着严重的起床气,更可怕的是现在醒来后急眼的、愤怒的红眼人。
李娜不安的回头看了看,隧道里依然很安静,大巴车没有奇怪的动静传来,李娜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倩倩紧握在手里的手机,手机很可能更加伤害到身体虚弱的少女。
李娜其实自己也很矛盾,是自己太过谨慎还是太过冷漠,看到昏迷在楼梯间女孩身上发生的变化,李娜收起了自己陌生涌现的善意,其实李娜与倩倩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只是一层普通舍友的关系。
李娜套在了一个强烈的驱使下,李娜想要照顾走在身后的虚弱少女,李娜不知道原因,是不是一种自我的自责,是不是想要补偿离开独自伤心的母亲,尤其是在尝试联系母亲无果后,在知道发生的改变后,李娜受到驱使的束缚越来越强,所有李娜要一直带着倩倩。
李娜其实害怕回到家,害怕脑中蠢蠢欲动的画面成真,李娜需要倩倩,需要在倩倩面前装出冷漠的自己,如果身边没有倩倩,李娜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转动家里的门把,李娜不敢想象敲门无人答应,不敢面对里面同样传来敲门的画面。
隧道的出口就在眼前,阳光很亮,今天的天气说不定很好,说不定是个大晴天,马上就能离开略显昏暗的隧道,沐浴温柔的晨光下,身子也会变得暖和,能够满足地舒展疲倦的身子。
李娜希望眼前照亮的路不仅仅是隧道的出口,希望几小时前经历的一切是一场参与主演的电影,希望听到一声兴奋的“卡”,希望出了隧道,助理和工作人员递来美味的早餐,能够回到房车里美美的睡一觉。
面对一排记着的追问,面对不停闪烁的灯光,李娜从容大方的微笑,镇定自若的回答,告诉记着,告诉所有影迷,这部惊恐电影的成功源于里面的演员精湛的演技,所有演员完全沉浸在电影的剧本里,精确的做到了编剧、导演索要的情感变化,情绪的释放恰到其份。
李娜讥笑,确认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矛盾,还是迟迟不愿接受事实,还是想要逃避,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切没有准确的定义。
李娜在迈出隧道前闭上了眼睛,她想拥抱亮光,美好的幻想被汽车喇叭短促的嘟嘟声湮灭,睁开眼睛回头望着隧道里,一把抓住倩倩的手。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