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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0年秋)
David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所谓熟悉,是因为那盏朴实无华的顶灯。破产以后,为了减少电费支出,他专门把耗电的吊灯换成了这盏普通的顶灯。
眼珠一转,看向了四周。没错,熟悉的桌子,柜子。还有身下熟悉的床,这特有的硬板床的感觉。这是自己家。
他开始快速搜寻自己的记忆。
那天在William的实验室,David在运转的机器里其实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William建议他先回家休息几天。根据那些猴子的实验数据,通常表现出智力提升需要大概一周左右,但也许更短,毕竟猴子不会说话。
William认真观察着David的脸色说:“你记得把这几天的情况记录一下,这很重要,很宝贵。”
David答应以后,就离开了,他有些头晕。他本来想问智力提升有什么表现,可是想到William也没有经验,就闭了嘴。回到家已经快一点了,梳洗之后,David像平时一样上床。入睡前,他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已经参与实验了吗?
想到这,David赶紧抬手看了看手表,1830年9月25日上午7:30分。自己并没有睡多久,看来不过是正常的一觉?!David很清楚记得昨天是9月24日,当然也是1830年。
David心里闪过一阵失落,该不会脑机对自己不起作用吧?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David迅速坐起身从枕边拿起手机,是William打来的,看来他也着急了。
果然,刚接通就听到William急切的声音:“David,David,你怎么样?”
David心里竟然有些温暖,自嘲地想,至少还有个人关心自己。脑机把自己和William紧紧地绑在一起了,“啊,我没事,刚睡醒。”
William有些不甘心,又问:“真的没事?”
David笑骂说:“你希望我有事啊?”口气随便了很多。
William也笑了,“哈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David似乎有些愧疚地说:“还没有,呃,感觉,……”他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感觉这个词。他实在想不出脑机会带来什么样的体验。
William倒很有信心地说:“不急,你先歇几天,不用到所里来,有感觉了再告诉我。”
David应了一声,突然又补充说:“那行政部龙部长那边?”
“你别管了。”
挂了电话,David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上班的紧迫性一消失,反而不知所措了。
David刻意放慢动作,从容地给自己做了顿早餐。
鸡蛋煎得很圆,两面金黄,微微发焦。这要归功于他熟练的颠勺技术。右手轻轻向前一送,手指向上轻扬,手腕向下一顿,鸡蛋就能整个地翻过来。今天似乎他把颠勺发挥得尤其好。培根是摆在鸡蛋液里一起煎好的,所以鸡蛋和培根的香味浑然天成。再把面包片放在煎过蛋的锅里,小火二十秒,就能达到表面酥脆的效果,比面包机还好用。
David坐在小公寓唯一的桌子边,开始把面包片和鸡蛋培根叠成三明治。他的动作仍然很认真,很慢,好像在执行重要的仪式。
房间确实小,凳子后面就抵着床,桌子前面和电视柜只隔了一人的通道。David不得不两腿略微分开,膝盖才不至于顶到桌子。这几年,David早已经习惯逼仄的环境,丝毫不以为意。
当牙齿切过酥脆的面包片,接触到绵软的煎蛋和筋道的培根时,麦香,蛋香,培根香味就充满了口腔。左手拿起牛奶杯,准备让奶香也加入这场派对。David心底似乎发出一声开心的叹息,这样的心境久违了。
突然,放在床上的手机又响了。
David正想得出神,下意识转身就去拿手机。可是转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右手拿着三明治,左手还端着牛奶杯。更困难的是,上半身已经朝向右手边,下半身还仍然卡在凳子和桌子之间。如果继续转动,桌子很可能会被踢到,自己会倒在床上,而牛奶多半会洒在床上。
可是不可思议的情形发生了。
David的右腿发力让自己臀部离开了凳子,向后移到了床上,左腿同时蜷起,避开了撞到桌子的后果。由于失去平衡,身体向右边倒去。这时左腿快速和右腿并拢,两条腿都已经蜷到胸前,身体已经成为一个弧形,避免了硬倒在床上的局面。所以与其说身体是倒在床上的,不如说是身体右侧滚在了床上的。David发现左手的牛奶杯竟然稳稳地高举起来,而右手迅速地把三明治塞到嘴里,又快速伸出去。就在右手接触到床的瞬间,已经把手机稳稳地握在了手上,接通了。
“David,听说你生病了?”龙部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David赶紧用肩头把手机夹在耳边,右手把三明治从嘴里取出来,“啊,龙部长你好,一点小病……”David这才意识到牛奶杯已经自然地收回到胸前。
龙部长照例很殷勤,很体贴下属的样子“没事吧,需要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其实龙部长早就知道David是William的同学,所以一直很关照他,甚至有点巴结。
David说:“龙部长,我真的没事,有需要我一定麻烦您。您放心吧。”David小心地在声音里注入一丝丝疲惫。
打发了龙部长,David起身坐在床上,呆呆地回想着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
右腿支撑后移,左腿缩起,两腿并拢,右滚,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精确无比,只要差一点点,就会打翻桌子。更难得是双手居然还能同时完成保护牛奶杯,放好三明治,拿起电话接听一连串动作。好像自己的大脑在极短时间并行处理了六七个任务,而且精准地指挥了自己的身体。昨天以前的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些动作。
David有些兴奋,这是脑机在发挥作用了。看来脑机能够让自己大脑的反应加快。如果再配合上身体素质的提升,自己说不定能成为功夫高手,可以在动作电影圈里混得不错。当然David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说到身体素质,David揉了揉左腰,刚才的动作太大好像拉伤了腰。
除了大脑反应变快了,还有什么变化?从计算机的角度来看,反应快意味着大脑运算速度快,算力增强了。除了算力增强,计算机还有个性能指标,存储容量大。那么自己除了反应快,是不是记忆力也变强了呢?
好像为了验证这一点,David脑袋里忽然出现了昨天在咖啡馆里隔窗看到的女子的形象。不过不是全身,而是特写,她的脖子的特写。
脖子修长,从下巴往下到锁骨微微划出向前的一弯弧线,光洁白皙的弧线。当她扭头说话或者左右顾盼时,那道弧线仿佛在跳芭蕾的舞者,又仿佛在树林间穿梭嬉戏的鹿,弯腰,挺身,旋转,跳跃。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让人想捧在手中,把玩拥有。夕阳和街灯不停在她脖子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又让人觉得她是遥不可及的神秘尤物。
David很惊讶自己居然观察如此地细致,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意识到。
女郎美丽的脖颈忽然在David的脑海中又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对了,那是几十年前著名女星赫丽的照片。赫丽是念大学时,David和William共同倾慕的对象,当然这位赫丽也是过去五十多年男大学生们共同的梦中情人。
David在William借给他的《病毒学》里看到了这张很旧的赫丽的照片。为了搞好关系,David特意打印了一张十寸的赫丽照片送给William。这应该是两人友谊的开始吧。那天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女人的美主要体现在脖子和膝盖。这两处长得修长,光洁,皮肤有弹性的女人一定是尤物。好像这是他们为鉴别美女这个物种所制定的标准,很符合生物专业的特点。
自己应该早已把这一幕忘记了,从来没有想起来,可是现在却清晰地回想起了当时的细节,自己和David的穿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那张照片在《病毒学》里的页码都记得非常清楚,247页。
看来,脑机开始发挥作用了。它把自己过去观察到,但是没有意识到,或者遗忘了的一切都能够回忆起来。
记忆力,反应力提高了当然都重要,然而还不够。研究工作需要强大的推理能力和计算能力。怎么检验这两项能力有没有提高呢?
David想到了还没有被数学界证明的四色定理。根据David有限的数学知识,四色定理是极其困难的数学命题,还没有被证明。要想证明四色定理需要极强的推理能力和计算能力。自己要不要试试证明四色定理?David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然如此大胆。
David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郑重其事地坐在桌子边。他还准备了一支铅笔和很多白纸,准备开始挑战四色定理。
就在他拿起笔,俯身准备书写的时候,眼前的纸却开始变得模糊,继而变成一片黑暗。各种各样的二着色地图闪着光开始出现在黑暗中。很快所有可能的二着色地图像听话的小孩子排成了很多条纵队。每一条纵队就意味着二着色地图的一种构造类型。逐一看过每一条纵队,David知道自己已经轻松地穷举了二着色地图的所有类型。
只要证明存在一种方法能够从至少一种构型的二着色地图构造出三着色地图,再证明能够从这些三着色地图构造出四着色地图,最后再证明不能从四着色地图构造出五着色地图,那么四色定理的证明就完成了。
于是各种着色,各种构型的地图同时在David眼前的黑暗中快速地运动,变形。David有种奇妙的体验,他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些变化的每一个步骤和逻辑,但很明显不是通过正常的视觉。David想到了修佛打坐的人常说的内视。
David发现自己在紧张证明的同时,还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恶趣味地,慢速的思考,这不就是电脑的并行计算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黑暗区域里的图形静止了下来,证明的最后一步完成了。所有构型的四着色地图都已经被证明不能用任何一种方法构造出五着色地图。
David看到黑暗区域慢慢散去,眼前又恢复了明亮。一看表,时间刚刚过去了70分钟。
70分钟,只用了70分钟就证明了四色定理!如果没记错的话,根据以前报纸的报道,莺歌海计算科学研究所过去曾经尝试了用两台计算机,花了几千个小时才验证了一部分。
David浑身一激灵,一股热血从脊背直冲上后脑,不由得兴奋地跳了起来,完全不理会被撞到的桌子。他的心脏也在激烈地跳动,他突然想大喊一声,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无限可能,他要创造属于自己的生物学时代!
忽然,他好像被兴奋抽空了力气,像漏了气的气球,慢慢地瘫软坐在地上,蒙着脸痛哭起来,如果今天可以早一点到来,他是不是可以挽回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还有自尊和骄傲?
当然不可能。如果不到山穷水尽,自己怎么会接受William的提议,成为他的实验对象呢?他的眼泪中是不是也有屈辱的成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