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得益于在自然界千百万年的进化。人类与植物，动物的区别明显而巨大。如果深究起这种区别，就会发现人与人的区别丝毫不会更小。而且人类的进化并不是朝着确定的方向进展，并不总是能被价值观评价。这种进化可以被很多因素影响，包括人类自己。甚至就在人们的呼吸之间，这种进化就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
　　天球，莺歌海。
　　莺歌海既是一座城，也是一个国。这座城比几十亿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城市要大，比地球上通常意义上的国家要小。这里的人们把这颗星球叫做天球，当然这是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达的。他们认为天球是宇宙里无与伦比的星球，甚至是独一无二的。
　　天球上有一百多个类似莺歌海的城邦国家。
　　第一章莺歌夕照
　　天元1830年秋，莺歌海市。
　　“多美的莺歌海啊！”William的声音被温热潮湿的海风远远送出去，他的感慨留在David耳中，让后者莫名地感到奇怪。
　　莺歌夕照是千百年来的著名景观，不过以前得从后面那座夕照峰上往西看。
　　现在不同了，脚下这座大楼比夕照峰高了几十米，像一个孤独的将军负手傲立在海边，身后的一片片低矮的楼房就像他的士兵，他的陪衬。将军看到的莺歌夕照自然就更加悠远，更加丰富。
　　夕阳在满山满海的金红中缓缓西坠，海面上的满载渔船留下剪影片片，就像是太阳辛苦一天划过天穹带给人类的礼物。猩红的晚霞渲染着它的满足，疲惫……
　　站在后面的David看着栏杆前，被夕阳衬托出的瘦高，僵硬的背影，这才是那个孤独的将军啊！William的剪影在金色的光环中转过身来，他用后背靠着栏杆，继续着他的感慨：“与这样的美丽，这样的力量相比，人类一直很渺小，不是吗？”
　　在William面前，David一直很有压力。虽然David身材更加健美，长得更白净，更帅，走起路来也显得更为儒雅，但是眼前这个同学无论是智力，学位还是地位都不是他可以比拟的。这是即兴感叹，还是意有所指呢？很难猜，于是David微笑着迎合：“可不是呢！”，眼神在William背光的脸上搜寻着他的视线，不确定他在看哪里，还是仅仅盯着自己斜长的影子。David心里还有更大的疑问。今天William把自己叫到研究所顶楼来看莺歌夕照，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William的情绪显然还没有抒发尽兴，他忽略了David的回应，继续说：“你说太阳的深处是不是也有一个高等的智力，美丽的灵魂呢？要不莺歌夕照怎么会这么美！”
　　人们说天才有时候就是疯子，看来并没有说错，这么离谱的想象，可不能继续迎合，要不就太谄媚了。David讪笑一下说：“就算曾经有过，也早该烧没了吧！”，顿了顿，又找补道：“不过，从哲学或者从文学角度来看，这样的思考本身也很有趣的哈！”
　　William这才把注意力真正转移到David身上，谅解似地笑了笑，毕竟这位David同学只是智力稍胜常人的普通人，感受不到自己孤独到极点的惊才绝艳。William掏出烟，扔给David。他自己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半仰起头呼出，看着青烟在金光中袅袅升起，飘散，缓缓地说道：“自然怎么会没有智力呢？人类的大脑就是自然的产物，而且不过是智力的载体之一，或许还是个糟糕的载体！”
　　David这时似乎想起了以前和William的一段对话，心中一动，难道……？
　　还没来得及询问，谈话的内容突然变了。
　　“老同学，你来研究所有三年了吧？”
　　听到这话，David心中竟然泛起一阵羞赧。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是不会来William手下找饭吃的。毕竟从小到大，David自己也是亲友们公认的聪明人，也是和自己的骄傲一起长大的。直到大学里遇到同专业的William，他才认识到人与人的智力差距可以大到什么程度。当然学校里也有很多其他不同程度的天才，但是没有人可以与William相比。按照Adam教授的说法，如果有人可以改写生物学，或者计算机科学的发展方向，那么就是William了。
　　“嗐！惭愧，惭愧！谁让我当时放弃了读研，鬼迷心窍地非得去继承家业，要不是……”David原本想说，要不是你帮我，我可能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了。由于产业环境变化，David家的原始零售企业没有躲过破产的命运。
　　可是William显然并不想听David说这些。他是个极其高傲的人，他把David弄到莺歌海生物研究所，不是发慈悲，更不是为了在同学们中间炫耀自己。他根本不屑于这么做。David知道他帮助自己主要是因为在大学期间David和他的友谊。上大学固然是愉快的精神之旅，可是再聪慧的大脑也需要物质的支持。家境窘迫的William没少得到David的慷慨解囊。可是David内心里一直认为William现在对自己的帮助显然重大得多。
　　William打断说：“David，我说过了，咱们之间不要有这些世俗的计算。迎来送往的背后不过是利益的存储，交换。”他挥挥夹着香烟的右手，阻止了试图接话的David，继续说：“我记得你说过，希望能够从行政转去作研究。”说这话时，William盯紧了David的眼睛，似乎很在意接下来他的反应。
　　难道有机会了？David有一点紧张，快速想了想说：“是啊，现在做行政当然很省心，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搞专业，在学术上做出些成绩。好歹我也是科班出身的，对吧？”其实David心里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虽然行政工作还算体面，采购实验物资也有不少好处，但是危机感却一直萦绕在他内心深处。继承家业的失败，在社会上打拼的经验都告诉他行政工作毕竟是外聘人员，没有什么价值含量，保不准哪天就被人取代了，只有学术研究才能进入国家编制，而且越老越值钱，越老越体面。
　　得到了确认，William接着说：“我理解，可你也知道，困难是显而易见的。”
　　David垂下眼光说：“唉，我只读了生物学专业的本科，本该像你一样继续深造的。即便不能达到你的学术地位，至少你帮我也不会太费劲。”实际上三年来，David一直在偷偷地自学研究生课程，有事没事就往实验室跑。虽然不能进入核心实验室，但是哪怕在实验室待一小会儿，自己也会觉得离梦想又近了一点。可是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脑力不比从前。时间更是紧张，白天没空学习，就只有挤占睡眠时间。可是自己现在熬夜也快熬不动了。
　　William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接着又问：“你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过什么吗？”
　　David立刻接口说：“嗯…你的原话是’只要时机合适，会有办法的。’，我一直记得，可我也一直没真的指望。要进入研究所正式研究编制，我的学历和经验是硬伤啊……”
　　William的眼光从David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后面的夕照峰。这时的夕照峰包裹在余晖中，就像宝像庄严的菩萨。这也是夕照峰一直在莺歌海人心中的印象吧！山上的夕照寺，寺里供养的东天大佛给千百年的莺歌海人带来了永远的慰藉和希望。
　　过了一会儿，William才开口道：“你看这夕照峰。以前人们只能去夕照峰上看夕阳，可是自从五年前，我们建起了这座莺歌海第一高楼，最佳的观景点就变成这儿了。”其实民众们还是去夕照峰看莺歌夕照，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的风光更好。可是William并不在意，原本人类成就的高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企及的。
　　天才的思路真是天马行空，不可捉摸。David只能顺着William的思路，用感佩的语气说道：“谁能想到呢，莺歌海的第一高楼居然是生物研究大楼！说起这事，同学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这句话David并没有拍马屁，而是心里话。只不过心里话说多了未免有谄谀之嫌。
　　William摇了摇头，似乎生怕这些没有营养的马屁玷污了自己纯粹的思想，“我的意思是，站在更高的位置就能看到更远的大海，看到更长时间的落日。如果有一个更好的大脑，你也能轻易取得我的成就。”
　　David有些疑惑地问：“更好的大脑？”
　　William忽然笑了，严肃的长脸忽然生动起来，两个大眼闪现出奇异的神采。他一边笑，一边走到David的身边，把手搭在David的肩头，使劲摇着，说：“五年前，我建了一座人工的夕照峰，现在我还要造一个东天大佛！”
　　David的身体被摇晃着，感觉脑袋也被摇成了浆糊，很难思考。他无法把William忽东忽西的语言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概念。
　　William好像完全理解David的懵懂，搂过他的肩膀，亲昵地说，“来，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