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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释
上阕照澜院
列王府的小年一向是在腊月二十二过。
列荣回到列州以后第一个年的临近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期待,每天例行的与曾祖父,无比慈祥的列王陛下的共处令他不太习惯,而孔大人的离开让他既有些顽童般的窃喜,又有些无所适从。
身边的人倒是很快都熟谙了,王府贵族所例行享有的七人组也算是一种标配:两个侍奉起居的大丫鬟,两个跑前跑后的小厮,两个武艺不俗的侍卫长和一个负责打理涉外杂务的师爷。
这个七人组构成一个贵族身边最亲近的下人,无时不可或缺。之所以是七个而不是八个,据说最初源于人类短时记忆的容量是七,因此为了被侍奉的贵族可以迅速记住身边人的名字,七个是一个上限。所以七人组是标配也是高配。当然,这七个人以下还可以管理更多的人,其数量取决于贵族自己的需要和满足自己需要的能力。这是一个金字塔般的管理结构,每个管理者只管理最接近自己的六、七个人,并通过被管理者去间接管理被管理者所管理的人,以此类推,以致无穷,如果真有无穷的话。
知非和疑是是列荣屋内的两个大丫鬟,她们下面还各分管七个小丫鬟,这个大和小自然不在于个头,甚至也不在于年龄,是丫鬟们的一种最简洁的职称。十六个大小贴身丫鬟是曾祖父列王陛下为这个十年未曾谋面、刚从万里之外归来的嫡曾孙准备的服侍规格,在整个王府里仅次于自己的三十六个。
德仁和德义两个随从都是王府的家生奴,不同于因欠债而被迫的债奴和求荫庇的愿奴,他们生来就把自己视为王府的一部分。列荣在归来这短短一个月,因为住在王府里,又几乎天天到曾祖父面前聆训,除了到同样十年未见的母亲大人的侯爵府去过一次,没有任何出门的机会。两个随从在除了领引小爵爷在王府中穿行,其余时间就在偏殿里等待,颇为清闲。
但比他们更为清闲的还是侍卫长,淳于昭和卫丁。淳于昭是个从厢军退役的军官,卫丁就是那个随崔公公不远万里去罗赛国把列荣接回列州的骑奴。说是侍卫长,其实手下没有可以指挥的侍卫,而且在王府里作为武人的侍卫不能随意走动,只是去侯爵府的那趟差事他们跟着走了一趟,只手空拳,和随从真没有什么大的分别。
相对事情多些的是刘师爷,一个清癯而淡漠的老头,他在列荣不去列王驾前的时候,讲解一些王府乃至帝国的规矩,对于一个出生不久就背井离乡十载的孩子,这些讲解远远不够,但又很有必要。
谁也不知道在这十年里,列荣知道了什么,不知道什么,尤其是那位少詹事大人想让他知道什么和不知道什么。
照澜院是王府内围绕列王所居的永勋殿的诸多院落之一,也是最近的一个,几乎一墙之隔。列王陛下恩准列荣作为一名十岁的小伯爵,在成年开府之前可以居住在王府中这个三进的院落中,和他的丫鬟,随从,侍卫和师爷一起。
在两个大丫鬟之中,列荣更喜欢疑是,尽管她其实不是人类,而是一个高阶的副人类。如果不是知非多嘴,列荣是看不出人类和人类所制造的副人类有什么区别。在罗赛,人们把这种人造的智能设备叫做机械人,他们根据所需被塑造成不同的形制,不会仅仅因为要和人类相似而像帝国人这般花费太多的功夫,这种功夫的耗费让列荣有些困惑。
疑是不仅外观是一个十岁男孩无法区分的,她的言谈话语也是非常逼真,只是不像知非的话那么多,而这也许正是列荣更喜欢她的原因。副人类另一个好处是不知疲倦,因此知非和疑是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合理的分工,知非说得多,疑是做得多。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斜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之上,列荣问着他不止一次问过的问题。
“我是疑是。”疑是又一次回答道。
“你从哪里来?”列荣很好奇一个机械人的知识有没有底线。
“列州永乐坊银胜街甲卯巷和记副人营造所。”疑是的声音抑扬顿挫,仿佛说着一句情话。
“你从哪里来?”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语气。
“从来处来。”疑是露着标准的温柔微笑,说。
“你从哪里来?”
“列州永乐坊银胜街甲卯巷和记副人营造所。”疑是依然笑容可掬。
“小主子,您大早上问了疑是多少遍了?她也就这两句。”听不下去的知非打断了他们的仪式般的晨起对话。
“前几天她答过一句不同的,但我忘记了。”列荣讪讪地说。
“以后您慢慢问吧,今天别忘了您还要去东宫拜见侯爵殿下呢。你们母子可是十年不见,真该多亲近亲近啊,”知非说。
又被知非提到母亲,列荣有些黯然。
只有在一个月前刚回到列王府,被匆匆带到王府正殿华仪殿初见曾祖父的那个场景中,列荣才在记忆中有生第一次见到母亲并被她抱在怀里。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列荣感到了微微的战栗,然后他和母亲的距离就没有在一丈之内过。
列荣的亲生母亲,同样也是他的嫡母,列琦。
年近百岁的列王陛下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就是列琦,太孙女,承继其父,也是列王已经过世的长子兰若公列宁的爵名,被封为兰若侯。兰若侯列琦开府的侯爵府就是当年兰若公的公爵府,在紧邻列王府的珏山东北麓,与王府相距不足三里,本也算在一望之内,不过由于山势曲折,从王府这边却是看不到侯府的。
前一天列王陛下终于发话让列荣出王府去兰若侯府给自己的母亲请安,尽管对于母亲列荣没有任何记忆,在罗赛长大得十年里面,孔大人也几乎没有谈起过她,列荣还是觉得高兴,尽管由此产生的期待还不如去见孔大人得强烈,假如可以见的话。
“什么时候出发?”列荣问知非。
“再过一个时辰吧,从侯爵府出来可以直接去陛下那里吃午饭。”知非答道。“刘先生待会儿还会过来的。”
“好。”列荣应了一声,从床上直起身,抓住知非的手,把她的衣袖向上一推,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臂。
“做什么?好痒。”有些耐不住小爵爷的手在自己的小臂上轻轻抚来抚去,知非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晕。却不敢把手抽回来。
“疑是,你也过来。”列荣望向一直站立在一旁默默无言的疑是,示意她近前来。疑是向床边迈了两步,腿已经抵到床沿。
“把手给我!”列荣抓住疑是顺从地伸过来的手臂,细细地端详。
两个同样白皙娇嫩的小臂在列荣的把握中被审视了许久,“我看不出来啊。”列荣叹了一口气,“我分辨不出疑是是副人类,是不是疑是就可以算是人类了?”
知非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你说算就算吧,嘻嘻。”瞟了身边的疑是一眼。
疑是也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没有吭声,脸上似乎也泛起一丝红晕。
门外一声咳嗽,刘师爷来了,“小爵爷。”他在门外的院子里说。
列荣和刘师爷一般都是在书房里说话。
刘师爷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落到在王府给一个刚刚十岁的小贵族做师爷即使在列州这等边远州府,也算是有些委屈的。一般说来,师爷本是帝国贵族身边最重要的角色,但对于列荣这个未成年人来说有所不同。归来才一个月,进学的事还没有被提上日程,刘师爷便暂时扮演起教书先生的角色。不过教得不是学问,而是各种规矩,这本是内府执事们该干的事情。
所以刘师爷一直淡淡的。
“爵爷,您待会儿去侯爵府给太孙女请安,可备了什么礼?”刘师爷说。
“倒是准备了一件,”列荣从书桌一角抽出一页宣纸,“我昨夜口占了一首五绝,并抄录了,作为礼物送给母亲大人,您看是否合乎礼数?”
刘师爷接过尺方左右的宣纸,看上边用工整的行楷书写了一首五言绝句,诗题是“小年”:
问年何以量,嗟尔悲欢数。秋水不足吟,足时春已驻。
“过几日就是小年,倒也不失题中之意。”刘师爷对眼前这个孩子了解不深,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列荣偶尔显露的诗才倒是识得的。只是刘师爷素来不擅此道,否则也不会如此蹉跎了,便也不敢妄议。“只是来不及装裱,干干一张纸有些唐突。”
“无妨,我用一幅扬州丝蕴坊的薄绢夹着一卷,也过得去吧?”列荣对于照澜院中的陈设物事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但这主意还是昨天知非出的。
“也好。”
正随口聊着,知非掀帘走了进来,“爵爷,侯府不用去了,陛下刚派了一个执事传王旨让您早点直接去永勋殿,太孙女殿下也过去。”
“哦?”列荣没有说什么,刘师爷倒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