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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邯郸,寒意渐浓。但作为北方通商重镇,此时邯郸城的大街上仍然十分热闹。
在通向城南的大街上,人们突然听到从宫城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即两个衣甲鲜明的骑兵疾驰而来。骑兵一边催马狂奔,一边高声喝喊:“闪开!赶快闪开!”
街上的行人急忙向大街两侧躲去,惊魂未定之时,骑兵已从身旁飞驰而过。骑兵后面紧跟着大队人马,当中一人身着华衣、神情凝重,一看就是贵胄重臣。此人正是赵国丞相平原君赵胜。
自从赵军主力在上党被秦军围困,近两个月来,邯郸城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他们的确切消息。赵国也曾派出援军去上党,可刚走到半路就被秦军截住。这让身为丞相的平原君忧心如焚、夜不能眠。今日相府收到来自边境的加急驿报,得知有赵军突破秦军重围,正日夜兼程赶回邯郸。平原君二话不说,立即带着属吏、门客出城去迎接上党归来的赵军。
平原君的队伍出了邯郸城,又向南走了不到五十里,看见前方烟尘大作。旋即,一队赵国骑兵从滚滚尘埃中奔驰而出。
为首的将领看见是平原君亲自来迎,急忙勒住战马,躬身施礼说道:“末将庞援参见丞相。丞相亲自出城来迎,肃毅营将士感激涕零。”
平原君看了一下庞援身后的队伍,大惊失色地问道:“回来的就这些人?其他人呢?马服子赵括在哪里?”
此时庞援已控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声泪俱下地说道:“回丞相!就这些人了。上将军和众多同袍都在长平为国捐躯了。”
听到噩耗,平原君感觉如五雷轰顶,他以手遮面、绝望地说道:“四十万大军,只有区区几百人生还。叫我如何向大王交代啊!”
嚎啕许久,平原君才平静下来,随后命庞援随同自己一起进宫面见赵王。
队伍回到邯郸时,南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此次秦赵大决,赵国大部分精壮男丁都被征召入伍,邯郸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亲人在上党军中效命。听说有赵军从上党归来,大家纷纷出城迎候,盼望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庞援和手下骑兵默默地来到城门前,在人群中寻找着亲人。除了少数因亲人相聚喜极而泣外,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人们已是哀号一片。
在哭天喊地的人群中,庞援焦急地寻找着,终于发现了妻子的身影。他滚鞍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将妻子搂入怀中。
庞援充满感激地对妻子说道:“黄土岭突围时,幸亏有绝尘相救。否则庞援就不能活着回来见到娘子。”
与妻子相拥许久,庞援这才察觉丞相平原君还在一旁默默地等着自己。庞援连忙嘱咐妻子几句,就跟随平原君进宫去了。
此时王宫大殿上已挤满了赵国重臣,庞援叩见赵王后,将赵军兵困黄土岭,突围时主将赵括战死,四十万大军最终全军覆没的经过,一一讲述给赵国君臣。
庞援讲完后,大殿中一片寂静。众大臣一个个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赵王更是如木鸡般呆坐在王位上。
还是平原君打破沉默,上前对赵王说道:“秦军在上党大胜,赵国的门户大开,下一步必然会兵犯邯郸。还请大王早做安排。”
“臣早就说过,不能接收上党归附,不能与秦军硬拼。如今举国精锐尽失,还能做何安排?”平阳君一向反对与秦国为敌,他接着向赵王献策:“当今形势,只能加大割地筹码,向秦国求和。”
平原君立刻反驳道:“两月前已派郑朱为使,向秦国求和,结果徒被秦王使诡计迷惑、无功而返。反倒因为向秦国示弱,动摇了诸国出兵上党的决心……”
如此,二位赵国宗室重臣你来我往,在大殿上争辩不休,这让赵王更加地不知所措。
这时,赵王注意到满身征尘的庞援一直垂头肃立在大殿一侧,于是他说道:“庞援,你多日鞍马劳顿,辛苦了!对上党归来的将士,本王会好好安置。你暂且回去歇息,与家人团聚吧!”
庞援躬身向赵王称谢,然后退出大殿。
从王宫出来后,赵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马服君府。
在赵府大堂中,赵括拜见过赵括的母亲,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只玉笛,说:“在长平突围时,上将军特别嘱咐末将一定要将这只玉笛交给老夫人。说这是赵家的传家之宝。”
说完,庞援双手捧起玉笛,举过头顶呈给赵母。
赵母接过玉笛,但见绿色的笛子上还有斑斑血迹。赵母痛苦地闭上双眼,一切都明白了。
过了许久,赵母按奈住满心悲痛,平静地问道:“括儿去时,可安详?”
庞援眼中含泪躬身回道:“上将军战死前从容不迫、威风凛凛,天神在世不过如此!”
赵母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这时,从大堂后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隐隐还能听到婴儿的啼哭。一个侍女匆匆走进厅堂,向赵母说道:“恭喜老夫人!少夫人生产了,是一个男孩。”
听到喜讯,赵母眼中闪着泪光,高举双手面向天空说道:“苍天有眼!夫君、括儿你们的在天之灵可听到,我们赵家有后了,二十年后又是一员上将!”
王宫中赵国君臣的争论一直持续到晚上,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平原君回到相府后,由于心中郁闷竟然茶饭不思,一个人不停地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相府长史李同是平原君的重要门客,见主公如此忧心忡忡,他进到书房向平原君建议:“前几日名士苏代游历到赵国,现就在相府客居。主公何不与苏先生一会,看他有无退秦之策。”
说起洛阳人士苏代可大有来头,他的族兄就是在诸国中大名鼎鼎的策士苏秦。苏秦出自纵横术大家鬼谷子门下,学成后以合纵抗秦之策游说诸侯,深得各国国君的信服。苏秦曾任从约长、佩六国相印,一时间纵横捭阖、权倾天下。
论学识谋略,苏代不在苏秦之下。只是苏代不愿出仕而为人臣,仅以为诸国国君游说获取赠金。近日听到赵国主力在长平全军覆没的消息,苏代特地赶到赵国等待机会。平原君一向礼遇天下名士,因此把苏代安排在相府客舍暂居。
听李同提到苏代,平原君顿时眼睛一亮,心中暗想:苏代以能言善辩著称,而且不是赵国大臣,的确是游说秦国的合适人选。于是平原君命李同即刻将苏代请来面谈。
此时苏代就住在相府,很快被李同请入平原君的书房。只见苏代一身高冠博带的装束,走路的姿态潇洒飘逸,神情从容自若,一看就是久经大场面的人物。
平原君见到苏代,立刻满脸带笑,拱手说道:“赵胜久仰苏先生,只是近日来公务缠身,无暇向先生请教,望先生见谅!”
苏代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说:“时辰这么晚,平原君还急于召见在下,恐怕与秦军即将兵临邯郸有关吧?”
平原君不再客套,苦笑着说:“赵胜正是为此事,想请教先生。”
“以当前的局面,在下以为赵国只有向秦国割地求和一条路可走。”
平原君叹口气,说:“两个月前,赵国有四十万大军在长平与秦军对峙。那时秦王尚要使计不与赵国议和,如今赵国几无能战之兵,秦国如何肯善罢甘休。”
苏代微笑着,说道:“秦王和白起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可秦国丞相范睢却未必如此。他们君臣不同心,正可以计间之。范睢在魏国为臣时,曾与在下有一面之交。在下愿以故人身份,前往秦营劝说范睢议和收兵。”
听苏代所言,平原君喜出望外,他害怕苏代反悔,连忙说道:“如此再好不过!不知先生成行有何条件?”
“秦军乃虎狼之师。苏代只身前往,难免有刀斧之险。所以这酬金……”
平原君连连摆手说道:“这个先生不必多虑!如能说服范睢同意议和,除上党外赵国愿再割六城与秦,并赠万金以谢先生。”
“如此我们一言为定。明日在下就启程去野王,劝说范睢议和罢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