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魔并非来自地底之下，而是穹顶之上。
　　伊莱站在我面前，她就只是站在那。她的眼神中充斥着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悲伤。
　　我好想你，命运和我开了无数玩笑，它带走了你，带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只给我留下了残破不堪的躯体和无数的迷团。但你还活着，不管是怎么样的原因，我终于能在深渊中窥探到一丝光芒。我再也克制不住我的情绪，眼泪从我的眼眶中涌出。她冲过来抱住我。三年来所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我靠在她肩上哭的像个孩子。她只是轻抚我的头发，任由泪水浸湿她的上衣。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稳定了情绪。我与她那双美丽的蓝紫色眼睛对视。
　　“都结束了，对吗？”我问到。
　　她半跪在我的轮椅前，点了点头，在我耳边轻声的说了对不起。随即便站了起来，重新装备上了护甲和外骨骼。她将头盔封闭，我无法再看到她的表情。
　　在那阵歇斯底里的哭泣之后，伊莱推着轮椅把我送上了前来抓捕我的陆叄型轮式步战车。这种本是十年前的军用装备退役后转为“清算人”的专用载具。不过只是为了抓捕我也太过兴师动众了，也许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异常的赛欧兹吧。
　　进入步战车座舱前我看到伊莱和奥斯汀有短暂的交流。
　　之后由伊莱及三名“清算人”护送我先行离开。伊莱将我的轮椅固定好，便坐在了我左侧座位，对面三人我虽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他们在扳机附近的手一直在提醒着我不要轻举妄动。
　　“请原谅他们如此紧张，奥斯汀大尉在做任务简报时可是向他们介绍了您不少光荣事迹。如同沙漠猫一般可爱的掠食者，大尉是这样形容的。”声音从伊莱的头盔喇叭传出。
　　我冷笑到“我现在不过是病猫罢了。让你们揽着宪兵的工作来做也是上面的意思？你可是和遗体告别时的样子别无二致，难道这就是教国所说的奇迹吗？我一边讽刺着伊莱一边试图理解现在的状况。
　　她将头盔缓缓摘下，微笑着看着我。“您也不像刚才那样可爱了，我能回答您的是我即那个已经阵亡的伊莱。还有禁止谈论有关教国的事，即使是天天待在图书馆的您现在也知道我们两国交恶吧。对了，大尉还有一项特殊命令，就是在运输途中您说的话超过十句就允许现在坐在您对面的约翰下士使用非致命的电击枪，我劝您还是少说话为好。毕竟他们现在也非常紧张。而且被电击器枪中造成失禁的可能性也很大，还请您自己权衡。”
　　显然，以前的伊莱是不会对我这样说话的，但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我撇了眼对面的约翰，他的手微微颤抖，看来不想被电击的话我还是闭上嘴为好。随着一阵轻微的晃动，轮式步战车启动。我开始在脑中整理事情的经过。
　　三年前的4月19日，时任07区211哨所连长的我刚与一众新兵完成他们到哨所的第一次巡逻任务。一支由塞欧兹和人类组成所谓的“共同战线”的武装组装，当地治安官手下的“镇暴者”已经无力面对这种情况随即向07区罗尔里斯军事基地求援。我便是被派出增援的两个加强团共6323人中的一个。
　　在这道命令的影响下本是教官的我摇身一变成了173位新兵的连长。其中甚至排长及班长都是在新兵中选拔出的。武器装备的配给是按照机械化步兵连的配置，14辆柒贰式步战车，一台“狄刻”指挥官型机甲及2台装备声波武器的“欧诺弥亚”轻型支援机甲。这样的装备对于一支新兵部队来说过于豪华。也侧面说明了此次任务的严峻。
　　他们不是简单的新兵，他们是恒星风暴后建立的第一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装甲兵部队。也是基因改造技术遗失后的第一批从培养皿中诞生出的人类。上面的意思我也明白，执行镇压行动是测试他们的机能的最好机会。但这群新兵中有一人不同，那便是我在贫民窟收养的孩子--伊莱，一次普通的人道主义救援让我和这个14岁的女孩有了交集。她的父母在我们赶到之前在她面前倒下，她也被手枪击中腹部血流不止，我擅自违反规定给她注射了纳米针剂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事后我被停职并写了长篇检讨。但好在我们小队任务较为成功，停职4年后就可以恢复之前的军衔，期间在“清算人”部队将功补过。这样事情才总算告一段落。
　　在去“清算人”部队之前，我去了伊莱所在的医院，医生告知我她因为惊吓过度记忆基本丧失，但她非常懂事，从未给医护人员添麻烦。即使是这样，在复健结束后她也会被送去工厂。医生恳求我帮助她，我也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去了解她再做决定。
　　我轻轻叩响了病房门，房间里却传出一声闷响。我赶忙推开门。伊莱瘫坐在地上，手臂被破碎的输液瓶划伤。我赶忙走到她身边检查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一边呼叫医生。她气若游丝的说了声“不用…”便昏了过去。我轻轻将她抱起，宽大的病号服也掩盖不了她的骨瘦嶙峋。她太轻了，甚至比抱起一颗155毫米榴弹炮来的轻巧。我轻轻的将她放在病床上，焦急的等着医生来处理。
　　没过多久，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推着换药车走了进来，她并没有很惊讶，只是默默的坐在我旁边给伊莱包扎。
　　“她总是这样吗？”我先打开了话匣子。
　　“并不是，但…”护士嗫嗫嚅嚅，看了看角落的监视器，便继续埋头工作。
　　近日积攒的压力让我情绪很不稳定。“她甚至比我救出她时状况还要糟糕。”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探向腰间。我突然掏出匕首向监视器一掷。监视器便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我身旁的护士被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抽出护士胸前的笔在身旁的纸上快速写出了问题。她看了看，接过笔在纸上写着，写完后将纸递给了我，我把纸攥成一团。
　　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医院保卫科的人，冲进来之后发现并无异常，一边赔笑一边说他们看到监视器异常便来了解下情况。当然，他们都手持防爆盾和警棍。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们便慢慢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我试图安抚惊魂未定的护士，不过她比我想象中坚强，很快便调整了状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她说完后朝我浅鞠了一个躬，便推着换药车走出了病房。
　　我坐在伊莱的病床前等着她苏醒。她的手脚形如枯槁，白嫩的脸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蜡黄。嘴唇苍白不堪，那头亮白色的长发也变得开叉、黯淡。在我等她苏醒的期间，医院派人来修理了监视器。西昂上尉也带着战友来看望莱伊。在我与他简短的交流后，他同意协助我帮莱伊转院。
　　后来的故事就是我收养了她，并且她在4年后也加入了军队。如果我当时放下她不管我会愧疚一辈子。我也非常感谢西昂上尉的帮助。总的来说，伊莱成长为了一个性格稍有些拘束但依然有阳光般笑容的孩子。在进入军队后她的天赋展现了出来，特别是武器拆解、组装、维护和检修。第一年便获得了技术标兵的称号。后来因为解决了四足机甲试做机体“俄斯”的出力功率问题，被特别提拔为了三级专业军士。
　　也许是之前身体太过虚弱，她的身体强度稍逊与正常人，但在枪械操作这一块上，很少有新兵能出其右。我想这是她对装备了解而产生的力量吧。
　　在这次行动中，由她代理我们连队二排三班的班长。她所在的是九人班，每一个队员都是由我挑选重新分组的。火力配置和一般的机步班相同。但因她身体原因给她配备了电传动轻型外骨骼。
　　71年4月19日22时30分第一天的巡逻任务结束，我与副连长及正、副指导员整理完任务报告后就自己回到了宿舍。因性别原因，本来是我有一间单间的宿舍。但我主动同莱伊及其他4名女兵住在了一起。
　　今晚太过安静，据当地治安官的描述，每晚都会有“共同战线”的恐怖分子鸣枪挑衅。甚至在白天会明目张胆携带武器“游街”。但今天至始至终没有看到一个携带武器的人，甚至连塞欧兹都没有见到。我辗转难眠，竖起耳朵捕捉着细小的声音。宿舍里的其他新兵因为一天的训练已经疲惫不堪，呼呼大睡，但我仍然听到了伊莱那边传来敲打床框的声音。听起来像地球时期的摩斯密码。听不太清的我敲出了AYYLU，意思为代码不清楚请重复。我想伊莱是听到了，她翻身下床猫着腰走到了我身边小声的说“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是我和技术部门研发的新型瞬爆弹，按照您枪械的尺寸所定制的，只有五发，我觉得是时候给您了。”她将白色弹头茶绿色弹壳的瞬爆弹交给我后准备返回。
　　我拉住了她的手臂“和我出去走走吧。”她点点头，我和她穿好外套，蹑手蹑脚的推门走出了营房，身后的房间传来一阵阵鼾声。
　　我披上外套走向黑夜，伊莱跟在我身后，值班的士兵朝我们敬礼，我们也回敬，她也是我带出来的学员之一，一头金色的短发和积极的性格让我印象深刻。我记得她的名字是艾丽卡。值班任务不能闲聊，我也只问了她一句没有异常吧。
　　“报告长官，没有异常。”她高昂的性格和我身边沉默寡言的伊莱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与伊莱继续走着。
　　“很反常，今天巡逻甚至没发现任何塞欧兹，如果要发起叛乱必定要有大型武器，但从兄弟部队的消息得知07区没有发现任何除我们以外的军事载具和大型武器。但是安排此处的眼线却都人间蒸发了，长官，你懂我的意思吧。”伊莱面色凝重的说到。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能公开怀疑任何人，我们都忠于殖民地和总督。”我平静的回应，但内心早已翻腾。
　　一瞬间，在外骨骼的帮助下，伊莱举起手枪对准了我。我庆幸没人看见她的举动。
　　砰的一声巨响，一发榴弹炸在艾丽卡的岗亭附近。伊莱将手枪稍斜，开了枪。我身后的人应声倒地。是我们的军服，但不是我们连队的人。
　　“快去军械库拿武器装备，我去查看艾丽卡的情况。”我飞奔向岗亭，莱伊奔向相反的方向。我跑到了岗亭，周边炮火四起，听枪械的声音都是我们自己的制式装备。还好榴弹爆炸距离岗亭较远，艾丽卡只是受了轻伤被冲击波震晕了过去。我背起比我还高十厘米的艾丽卡，顺便拿走了她的“灰熊”突击步枪。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炮击声和枪声中夹杂着数量中多的坦克履带声。我跑到宿舍附近，有人已经醒了，他们并没有武器。我将艾丽卡托付给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大约一排和二排的有十来人，让他们与我一同去军械库。
　　越是接近军械库枪声越密集，沿途看见了执行夜巡的三排两名士兵的尸体，没有弹孔，他们被军刀一击毙命。我带队摸到军械库的墙边，虽然整个营地还是枪炮声大作。但军械库附近却没有动静了。只有我携带有枪械，我挨着墙将枪口转过墙角。却看到有人用枪口指着我的方向。已经来不及闪躲了。当我准备迎接死亡时，他却倒在了地上。在他背后伊莱的枪口正冒着白烟。
　　“快去拿武器，我只解决了先到军械库的几人，马上会有更多敌人。”气喘吁吁的伊莱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她将我的专用武器递给了我，接着引导和我一起的人去拿武器装备。大个子依然背着艾丽卡。
　　我的武器是伊莱研发名为“戟”的单兵综合作战系统，包括半自动20毫米榴弹发射器、折叠枪盾、可发射9毫米子弹的“玄式”冲锋枪、激光测距仪及计算辅助瞄准系统。载弹重总重量有六公斤左右。但对于穿戴外骨骼的我来说并不是不可接受的重量。我的外骨骼腰部搭载了两条机械臂，可以辅助换弹，甚至能进行格斗或枪械射击。
　　在恢复了部分的通讯线路后我大致了解了状况。敌人的先头部队是已经叛变的21合成旅03团的士兵，装备精良，后续部队是“共同战线”的塞欧兹和人类，大部分装备轻武器，但是数量众多，应给是叛变部队所藏匿的。我们02团的减员达到百分之七十，已经来联系不到营部和团部了。全连现在心跳探测器显示只有53人，重伤5人，轻伤17人。我身边包括昏迷的艾丽卡和伊莱外还剩9人。
　　紧接着的一轮轰炸，指挥系统完全瘫痪，我只能看到心跳探测器上的数字一个个变少却无能为力。身边到处是刺鼻的硫磺和尸体烧焦的气味。头盔的侦测器显示数个目标正在接近，还有大型目标，推测是步战车一类的载具。我用头盔自带的短距离通讯对讲机让9人分成3队，三层的军械库部分结构已经坍塌，三个小队摸索前进找到出去的路，伊莱背着艾丽卡与我在队伍最后。
　　通讯器最先传来的是α小队的声音，他们负责在西南角寻找出路。“报告，西南角安全门已损坏，正在进行破拆作业。”与此同时通讯器传来热能刀的切割声。
　　“遇敌，人数5人，占据02号资料室，均携带轻武器，已换装消音器，申请交火许可。”β小队长的声音出现在通宵频道。
　　“自由射击。”我下达了简单的命令。几声闷响过后β小队队长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全部沉默，继续执行任务。”
　　我长舒一口气，但是γ小队却没有任何消息，心跳探测显示他们的心跳在79～84之间。这不太正常，培养皿制造出的并不是超人，只是比普通人更适合执行战斗任务。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心率应该是已遭不测。
　　“北门处已坍塌，无法前进，正在折返，β队报告完毕。”
　　“α队已完成破拆，保持警戒。”γ队仍然没有任何回应，我只能咬牙决定与α队汇合，放弃已失联的γ队。害怕线路已被监听的我关闭了γ队的通讯线路。
　　我和伊莱朝着α队所在的西南门前进，路上伊莱并没有说话，但她的呼吸声很急促，精神绷紧的我并未在那时察觉到异样。在穿过二层楼后，我们来到了一楼的拐角处，沿途都是血迹和弹壳，却没有尸体。我们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在北门的α小队和已经和他们汇合的β小队。
　　“他们已经清理过军械库了，伊莱军士长消灭掉应该是与资料室同一个小队的人，γ小队已经失去联系，据推测东门已经不再安全，这几人的消失应该会马上引起他们的注意，现在只有西南门可以通行。问题就出在这，必经之路上还有一个二十米左右的长廊，如果有敌人只能强行突破，通过装备考虑这里应该有我来突破。”在场的人除了伊莱表示反对外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清点装备，准备战斗。”我将伊莱给我的瞬爆弹压入“玄式”冲锋枪的弹仓，打开了保险。带队走向西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