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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智慧而是权力制定了法律。——托马斯·霍布斯
阿班一大早在宿舍里醒来,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他的三个室友此时都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他起床所发出的声响所干扰。阿班一般并不会在周末的早上起这么早,但是他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宴会要参加,所以他匆忙收拾收拾之后便离开了宿舍。他走出学校后直接坐进了一辆已经在等着他的车,开车的人是马睿,他们两人今天都要去参加那个宴会,因为今天马睿的父亲马世忠的五十岁生日。
“你怎么这么磨叽。”马睿调侃着说。“得了吧,我又没迟到。”阿班说:“对了,你给你家老爷子准备什么了没?”
“什么都没弄。他又不缺什么东西。我哪知道他想要什么,要是搞得不合他老人家心意再被他训一顿,我不是自找没趣么。你难道准备东西了?”马睿说。阿班一脸坏笑地看着马睿,提起了他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一瓶上好的白兰地,这是他为马睿父亲准备的礼物。“我去你的吧,这下我可有的受了。连阿班都给我准备礼物了,你看看我这个亲儿子两手空空的来给自己老爸过生日了。”马睿模仿着他父亲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阿班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笑什么笑。你要是也啥也不带他不就啥也说不了了。”马睿气冲冲地说。“你等会路上看着买个啥不就完了。”阿班一边说一边笑。“哎。真的是。”马睿摇摇头。
马睿和阿班在同一所大学念书,大学坐落在在戍勒城东的郊区,而马睿的家则几乎是在城的最西边,就算是不堵车的情况下马睿回趟家也要在路上花掉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马睿虽然有车平时也很少回去。马睿在大学里学习金融学,而阿班的专业则是法律,他们俩并不只是同学关系而已。自从马睿的父亲在戍勒城里定居,阿班一家就是他们的邻居,而且阿班只比马睿小了几个月,所以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是街头上的玩伴。阿班一家人都清楚马睿父亲的身份,但是他们并不害怕或者是排斥马睿一家人,所有的邻居也都是如此。马睿父亲在邻居们眼里是一个善良而且正直的人,这并不是一个和谐太平的年代,这一片的平头百姓们之所以能安居乐业不被各种麻烦事困扰,全都是因为马睿父亲和他的家族的保护。邻居们对这些事情都心照不宣,不过他们经常会在各种小事上力所能及地对马睿的父亲表示一些感谢,有时候也会弄得马睿父亲有些不好意思。
阿班一家人并不是戍勒地本地人。阿班的父母和马睿的父母在同一年坐火车来到戍勒,那时候两个家庭都一贫如洗,都是为了活命才远离了自己的家乡。他们两家人住在城里一片外地人聚居的破旧街区从而成为了邻居,一开始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几年之后阿班的父亲在街边开了一家杂货铺来维持生计,马睿的父亲则已经开始和同伙们通过一些不法手段来赚钱了,也就是在这时他们两人相互认识了。不过他们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就此改善,阿班父亲的店和其它邻居们的店面一样,长久以来经常会受到当地的地痞流氓的骚扰。与此同时马睿父亲的团伙也越来越大,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于是在阿班父亲的请求下,马睿清除了这些地头蛇,并且免费地为这些邻居们的小生意提供保护。随着马睿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大,阿班的母亲也在他手下的店里找了一份工作,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马睿和阿班也在这个时候慢慢成了好朋友。
一路上还算顺利,基本没怎么堵车,就这样马睿还是抱怨了一路觉得路程太远。马睿的家门口的车一直停到了这条街尽头的路口,看得出来今天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确实不少。马睿只好把车停在了旁边的一条街上。“等会你可别跑到我爸面前去显摆你的酒,知道了没有?”马睿对阿班说。“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阿班还是忍不住地笑。
两人一走进院子便撞上了马睿的母亲,她高兴地朝他们走过来并且和两人拥抱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们会晚点到呢。”马睿的母亲笑着说:“你爸在屋子里,快进去吧。”阿班故意把手里的袋子藏在了身后,马睿的母亲也没有发现。两人穿过院子准备走进房间,院子里的桌子和顶棚已经安置好了,人们正在为中午的宴会做最后的一些准备。他们拉开门走进屋子里,阿班看见门口的一个台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礼品盒,便悄悄地把袋子放了上去。马睿的父亲正在客厅里和他的朋友们聊着天,看见马睿和阿班走了进来他显得很高兴。“哦你们两个臭小子还知道回家啊。”他开玩笑说,马睿和阿班以及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行了,自己去转转吧,去跟你妈说说话。”马睿父亲说:“哦对了,阿班。你父母也来了,快去看看吧。”两个人答应之后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找了两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里面的人都是家族的人。”马睿说。阿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马睿:“你都认识他们吗?”马睿说:“差不多。他们都是家族里比较重要的人物。”阿班虽然知道马睿家的情况,但是他其实了解的并不多,他的父亲虽然认识马睿父亲那么多年而且关系十分要好,但是阿班的父亲从来没有加入马睿父亲的家族,他可以加入,但是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马睿的父亲也从未向他提起过。不过让阿班比较好奇的是,马睿似乎也并不怎么了解他自己家族的情况。这么多年来马睿和阿班就像两个出自普通家庭的朋友一样,马睿很少提到关于他父亲的事。然而事实是马睿是家里的独子,家族迟早会交到他的手上,阿班虽然并不了解这种家族的运作方式但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不过他并不打算问马睿这些事,因为确实没什么必要。于是阿班换了话题,开始聊起学校里发生的事。
宴会非常热闹,除了马睿父亲的客人和朋友之外,几乎所有的邻居也都来了,还有一些不同的人,是戍勒城里其他家族的领袖,他们都为马睿的父亲的生日献上了祝福。宴会结束之后,阿班把父母先送回了家,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正在找他的马睿。“跟我来。”马睿说。“干什么去?”阿班问。“我爸想跟你说几句话。”马睿说,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阿班感到非常疑惑,只好跟着马睿进了屋子。马睿领着阿班走进了屋子最里面的房间,这是马睿父亲办公的房间,阿班此前从来没有来过。走进房间,马睿的父亲正坐在桌子后面和面前的人交谈着些什么,看见他们俩进来,马睿父亲招着手让阿班到他的面前去。阿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刚才坐在马睿父亲面前的人让开了位置站在旁边,示意让他坐下,马睿则坐在他背后的沙发上。
“阿班,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马睿的父亲和蔼地说,就好像在教诲自己的儿子一样。阿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还很茫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马睿父亲说。
“嗯,我知道。”阿班默默地说。
“我想说的是,我打算让你以后加入家族,你觉得怎么样?”马睿父亲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在阿班的脑子里炸响,让他惊讶地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他身后的马睿的惊讶程度丝毫不逊于他,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父亲。
显然马睿的父亲早就猜到了阿班的反应。“你不用太惊讶。”他微笑着说:“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我和你父亲谈过了,他并不反对。你知道,你和马睿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从小看着你长大,对我来说,甚至可以说你就像我自己的儿子一样。所以我很希望你能够和马睿一起进入家族,不知道你怎么想。当然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考虑,你还要先完成学业,我只是先问问你。”
阿班显然还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对家族的了解非常少,但他清楚马睿父亲亲自的邀请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待遇。他之前也有过耳闻,想要加入像这样的家族,条件非常苛刻,必须要有正式的家族成员引荐和担保才行,而且还要经过严格的筛选,从而保证家族的安全。然而他面对的是一个家族领袖的直接邀请,这可没有人能给他分享经验,虽然马睿父亲说他有很长的时间去考虑,但是他心里清楚,既然已经专门这么问了,他最好是现在就给出答案。这个选择对于阿班来说很难做,他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没经历过任何社会上的磨练,也没有任何经验,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马睿的父亲会单独来询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想法在他的脑袋里飞速旋转,反而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愿意加入。”阿班静静地说,声音小得让人听不清楚。
“什么?”马睿父亲显然没有听清。
“我愿意加入。”这一次阿班镇静了许多,说的非常清楚。
马睿的父亲显得很满意。“好。当然你还是继续上大学。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去吧。”马睿父亲说。
“嗯。”阿班点了点头。谈话结束了,于是他转身走出了房间。马睿的父亲冲着马睿摆了摆手,马睿也起身走了出去。
“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马睿父亲对房间里唯一还剩下的人说。“嗯。”这人说道。回答的人是马睿父亲的军师,也就是家族的总顾问,詹轲。
五年后的一天傍晚,阿班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提着皮包走出了事务所。他已经毕业三年多了,现在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阿班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隔壁街上的餐厅吃饭,而是直接乘地铁回了公寓。他换了一套衣服出门,一身精致的纯黑色西服,脚上的皮鞋也是崭新的,看上去像是要去参加婚礼的新郎。一辆银色的轿车在路边停着,阿班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开车的人他不认识,但是他知道他没有上错车。
车开了大约半个小时,车上只有司机和阿班两个人,但是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车停在了一个卖古董的老店门口。“到了。就是这里。”司机低声说。阿班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司机,但司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路,好像车里没有其他人一样。阿班没有说话,默默拉开车门走下了车。阿班站在路边朝四周看了看,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这正是城里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但这条街却出奇的冷清,两旁的店面大部分也都关了门,昏暗的路灯照着空荡荡的马路。阿班慢慢朝古董店走去,屋里的灯透过雕花的玻璃发出淡淡的光。阿班推门进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低着头坐在柜台后面,两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奇怪但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古董。阿班走到柜台前,还没等他开口,老人先说了话。“从这边下去,他们在等你。”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左手指了指旁边的木门。
阿班走了进去,顺着楼梯走到了地下室,他看见黑暗里有四个人正各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他。这里即将开始一场庄严的仪式,这场仪式的主角就是阿班,这是他加入家族的最后一步。自从三年半前从大学毕业,家族为他安排了工作,给了他保障,家族的总顾问詹轲亲自培养他,但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属于家族的一份子,不过这一天终于到了。在跟着詹轲学习了三年多之后,阿班终于达到了詹轲认为的可以加入家族的要求。
阿班走到四人中间,这时四人都从黑暗中站了起来,慢慢走近阿班。其中的两个人是马睿和他的父亲,另外的两个人阿班并不认识,不过可以猜到也是家族的重要人物。加入家族都必须经过家族领袖的同意,但领袖亲自来参加仪式的情况却并不多见,阿班有想到过,但是没有想到马睿的父亲真的会来,这让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他们在距离阿班大概一米的地方停下,站在阿班右边的马睿抓起了阿班的右手,掏出小刀划破了他的无名指,血滴顺着他的手指滑下。
“你是否愿意起誓?”马睿父亲的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阿班,眼神中带着严肃的气息。
“我愿意。”阿班边说边把右手伸到了身前,手心向上,无名指流出的血滴到了地板上。
马睿父亲把左手放在阿班的右手上,阿班的手上瞬间感到了一些冰冷,这让他有些意外。
“我将永远忠于家族,恪守职责,保护兄弟,死守秘密,直至死亡。我将永远信奉虔诚,以明我志,不惧强敌,长树我帜。我将永远鄙弃罪恶,对天为誓,世间十恶,背叛最甚。我们就是我们,起誓为盟,万世不渝。”阿班起誓。
“我以家族领袖之名,宣布你正式成为家族的一份子。”
第二天一早,因为是个周末,阿班不用去上班。他在家里吃完早饭之后便赶去了医院,他要来探望詹轲。这位家族总顾问几年前就被查出患了癌症,一年前住进了医院,从那以后就一直没离开,前几天医生说他的时间估计不多了,阿班决定今天要来看看他。在阿班毕业后的这几年里,詹轲不仅仅是他的老师,更像是他的父亲。阿班从他这里学到了太多东西,他也正是被认为是詹轲的接班人而加入家族的。
阿班走进了詹轲的病房,詹轲的妻子和女儿穿着黑衣,默默地守在詹轲的旁边。看见阿班走进了房间,詹轲的妻子慢慢站了起来,对阿班说:“谢谢你能来,他昨天精神好一点,还说着要去看你,被我们拦住了。今天的情况不太好,不过见到你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我应该做的。詹叔就是我的父亲,我会在这陪着他的。”阿班说。詹轲在床上躺着紧闭着双眼,发出厚重的呼吸声,旁边摆着各种医学仪器,手上插着的针管一刻不停地往他的身体里输送药液。因为长时间的治疗,詹轲显得无比虚弱,他的头发早就掉光了,面色苍白,没有一点力气,连吃饭都很困难,只能靠打营养液来维持基本的身体需求。阿班看到这番场景心里无比难受,他很难接受对自己而言像父亲一般的人物此刻竟如此悲惨,而且他无能为力。阿班走到病床边,轻轻触摸着詹轲的手。
“詹叔,我来看你了。”阿班轻轻地说。
詹轲慢慢睁开了双眼,微微偏头看着阿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完成仪式了。您可以放心了。”阿班说。
詹轲轻轻点了点头,慢慢从嗓子里挤出声音:“那就好。”这时詹轲的眼睛里流出几滴泪水,他慢慢握住了阿班的手。“阿班啊,我不能再教你了。你还年轻,你会有美满的家庭,会有成功的事业,未来是你的,生活是美好的。”詹轲说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泪顺着两边留了下来。“阿班,你要知道,我不想离开,我还有该做的没有做完。但是,但是我,没有时间了。”詹轲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你回去吧。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一定要小心,怎么谨慎也不为过。”詹轲说完放下了阿班的手。
阿班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詹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这场和死神的马拉松中,詹轲终于即将屈服,他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如果可以,阿班愿意用一切来换回詹轲的生命,但是他做不到,这位坚强的斗士为自己的人生在血雨腥风中拼搏了几十年,而如今他的生民即将归于平静,就像所有人一样,好像雄壮激昂的交响乐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只剩小提琴的悲鸣预示着终章的到来。
当天晚上,阿班接到马睿打来的电话。詹轲,家族的总顾问,在马睿父亲和他家人的陪伴下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