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议是家里的老二，下面的兄弟都喊他大哥。解放前他家是地地道道的乡间地主。
　　家议的母亲是父亲娶的二房。大房里生了长兄。
　　两房过的很是合不来，很快就分了家，各自为政。在称呼上就不把长兄当长兄了。
　　土改的时候，家里土地要被充公的时候，家议刚刚十八岁。和驻村的干部发生了争执，动起手来，被一棍子打中了脑袋，在床上整整趟了一年。
　　家里人原以为他会死掉。好在细心的母亲关怀备至，把他从死亡线上唤醒过来。家议醒来以后，有了很多变化，先是饮食上，再也不能吃肉食类的东西。
　　人家和尚尼姑是遵照沙门的规定不吃荤食的。而家议是荤食一沾口就呕吐不止。久而久之家里也只好尽量不做荤的食物了。遇到年节日，也先单做素食饭菜给家议，然后才能鱼肉下锅。
　　在后来，家议的头发在无意间也全变白了。好在身体还算结实。不吃鱼肉，好在每天能喝点小酒。言语发生了迟钝。刚开始只以为是昏睡时间长造成的。
　　家里几百亩土地都被充公分掉了。好在家里按人口也被分到二十几亩地。比起以前来轻松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为田里操心。
　　别人看到的只是家议外貌和饮食的改变。不知道家议自己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家议常常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能看到好多自己以前从没看到的事情。自己不明白这是怎么啦。
　　家议的二爷爷，也就是家议的亲爷爷的弟弟，那年六十岁了，一辈子好吃懒做，年轻的时候娶的媳妇都被卖掉，一个人游手好闲惯了，到土改的时候偌大的家业已经被败没了。
　　家帮亲邻看不惯他一辈子的作为，都不搭理他。社里又不能眼看着他被饿死，时不时地接济点，他天生秉性就是狡猾奸诈，头脑灵活。
　　知道社会主义社会不会让他眼睁睁被饿死。东西拿到手后几天就给吃了。然后就会填补廉耻的到处跟着社长的后面黏糊，讨要物资。
　　时间久了，社里的大小官员见到他来都躲的远远的，像避开瘟神一样。
　　贪得无厌的性格，造就了他孤独的一生。那时候的其他人家大凡能吃饱饭的就很不错了。
　　而家议的二爷爷，从社里领到粮食，经常拿去换些肉食。美名其曰的改善生活。不光是至亲的直男被女看不惯。
　　连庄里的邻居们都暗暗指责。看来这个老东西该死了。阎王爷怎么不派牛头马面把他给抓去呢。
　　一个人遭到大多数人的白眼和诅咒。看来就没几天活头了。
　　那天，天很热，六月的夜晚，仍然燥热。饭后像往常一样。家议扛了张凉床，放在东山墙外的小巷口，东西横躺在小巷里，手来拿着赶蚊子的蒲扇，惬意地享受着从北面袭来的凉风。稍微撩动一下眼皮就能瞭见明洁的月亮，闪亮的星星。
　　人在无聊的时候，看着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人就会进入梦乡。
　　就在家议就要睡着的时候，家议四弟，挤上了床。弄醒了家议。多年的习惯，家议的四弟家兵，晚饭后都爱跑出去溜达一圈子，玩够了跑回来倒头好睡觉。
　　家议挪挪了地方，看了看天上正上方的月亮。几乎是圆的了。怪不得天还这么亮。
　　小巷子几乎是留给自己出入的路。那是以前自家方便大小土车出行的便道。
　　横睡在道中处于本能每次醒来都会南北瞟瞟，以正安全。这也是多年的习惯。
　　
　　当家兵睡好身体，还在向大哥嘟囔着刚才出去见到的趣事的时候。家议的无意的眼神刚从月亮上移向小道的南方的时候。见从那边走来两个人。
　　家议正了正身子坐了起来。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下，确实是两个人。
　　两个一身黑色的中山礼服，戴着黑色礼帽。圆圆的帽毡挡住了月光，看不清脸面。高高的个子足有一米七八。两个人一般身高。一样的体型。矫健的身躯，走起来很有劲道。
　　家议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从五六十米外的地方朝北走来。一点声音脚步声都听不到。家议在这乡间从没见过如此装束。以前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在省城里看过这样的穿戴。
　　颇有讲究的。看起来都是有身份的人。家议紧张地看着那两人冲着自己兄弟俩这边来。本能间抓住四弟家兵的胳膊。四弟家兵很好奇大哥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嘟囔着想推开紧抓的手掌。
　　看大哥往南看着什么，看像是很紧张。家兵顺着大哥的眼光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很是纳闷。
　　家议紧张地盯着那两个黑衣人。在距离家议兄弟俩五六米的地方突然调转了方向。往家议的二爷爷的家走去。
　　家议在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在转弯的刹那间，阴森犀利的眼光狠狠地瞪了一下家议。就是那一瞪，家议刹那间后心发凉，身体激灵一下。那两个黑衣人奔向二爷爷住的堂屋。
　　夏天闷热，又家贫四境，门自热没关。在家议的卖楞间，家议和家兵同时听到了住在堂屋里东间房里，二爷爷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家兵先是叫到：大哥，二爷爷怎么了？生病了？看看去。
　　家议紧紧地抓住家兵的手臂。家兵没敢动。看着痴呆的大哥，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二爷爷喊叫了十来声。就不再叫了。
　　一会儿，家议看到两个黑衣人拖着一个装在黑布袋了人从屋里出来。顺着来时候的路往南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月光下，家议的视线里。
　　家议听不到二爷爷的屋里有什么动静。赶忙松开抓住家兵的手。提起凉床，拉上弟弟跑屋里睡去了。
　　第二天，兄弟两还在睡觉，就被家人急急忙忙喊醒。揉着惺忪的眼问怎么啦。
　　原来一大早有人发现东院的二爷爷夜里死了。兄弟两跑进二爷爷家挤进人群一看。二爷爷死的很惨。好像和人打斗过一样，满脸是血，背心都被撕破了好几处。
　　有的人说是二爷爷到底还是被阎王派遣的牛头马面抓走了。家议看着说话的人，嘟囔着：你还以为阴间还是牛头马面的年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