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也么个甚公道不公道的。”老周他爹先是一惊，又回归了常态。
　　“周诚他不是我亲儿子，”老周他爹摸了摸衣兜，我会意了，掏出烟来递上一支。
　　老周摸了一下，又摆摆手，“娃儿还小，还是莫吸了吧。”
　　我倒是没注意这些，想不到这个矮黑男人还有柔情的一面。将烟装回了衣兜。
　　“二十多年前，我外出上煤矿谋营生，过年咧回家，巧玲……也周诚他妈怀哈了他，我当时是高兴坏咧，外出干活更卖力咧。后来同村老马跟我说，他说娃儿长嘞一点都不像我，我当时以为玩笑咧，莫当回事。但是这话也埋下咧根儿，我回家是越看周诚，越不像我，我就试探的问巧玲，我睡这娃儿一点儿也不像我。哪知道巧玲生咧很大的气，说啥也要跟我离婚，我哄咧好一会儿才哄好。但是这事儿反而让我更起疑咧。”老头说着小心翼翼喵了一眼坐在炕头的媳妇儿。
　　“你甭看我，我啥也不知道。”
　　听到老婆这么说，老头也是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周诚五岁那年，我们矿上给上保险，需要身份证，我身份证过期咧，得回村委会重新办，我莫得办法，只好回去来办，那天回来已经是夜里了。我回来家，院子莫的锁门，我也奇怪，屋里煤油灯还亮着。没有进门就听见屋头不对劲……”
　　说到这老头来了火气，一拳头砸在了炕边儿。
　　“我抓起铁锹就冲进去要打死那个野汉子，那男人也慌了，衣服也莫得穿就撞烂窗子翻墙跑。谁知道摔断了脖子。”
　　我心里一阵唏嘘，这算现世报吧。
　　“死的是铃村儿的老光棍，有点儿臭钱，总勾三搭四的，我觉得丢光咧脸，把巧玲打咧个半死，不是邻居拉，我就打死她咧。结果莫几天，巧玲就丢下娃儿跑咧。我莫得亲戚，就领上娃儿去矿上，娃儿小啊，我不忍心不要他，后来矿长看我可怜，说送娃儿上学吧，每个月多给我开一百块钱。”老头一脸愁容，瞬间多了好多褶子，苍老了许多。
　　“周诚打小……还是听话嘞，成绩也很好。但是我心里始终过不去他不是亲生嘞坎儿，对他不冷不热哩，他总是那着考一百分的卷子给我，下咧矿回家他给我做好饭。给我洗衣服从来也莫抱怨。”
　　听到这，我有点儿怀疑他说的老周跟我高中时候遇到的老周不是一个人。老周要是这么乖，高中也不会那么出名。
　　“周诚初二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让他甭念咧，跟我上矿里干活，结果娃儿哭着求我想上学，我心一软答应下来。村儿里总有那些女人们背地里说周诚是巧玲跟野男人生的种。他一直知道人们这么说，但是从来也莫问过我，他说他想当律师，因为在矿上总听工友们说谁被欠了钱谁死咧家里要不上钱，这样哩事儿，他怕我以后没个保障。”老头终于是绷不住了，两行老泪滚落下来，还伴着细微的抽噎。
　　原来老周要考律师不是说着玩的，是从这儿来的。
　　老周的形象在我心里不由得伟大了不少。
　　“本来是很好哩日子，哪儿知道，中考完一天，娃儿跟我下地里干活，他那个莫皮莫脸的妈回来咧。我赶紧拉着巧玲避开了娃儿问她回来干莫，她说她想娃儿了，过去了那么久，我也冷静咧很多，我跟她说我爷俩过哩很好，不要再出现了。”
　　“她还有脸回来说想老周？”我甚至没经过大脑说出这么一句。
　　老周他爹给吓了一跳。
　　“我也莫想到，她非要见周诚，我不让见，她就闹，说不见也行，让我给拿一万块钱，她就永远不见周诚。”
　　“贱人”我心里大骂，继续听着老头的诉说。
　　“我回家把家里仅有的七千多块给咧她，她就走了，去哪咧我也不知道。我想着花钱买清净，也值了。本想着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哪知道有一天周诚地头干活跟人打咧一架，村东头老李头的儿子骂周诚是野种，当着周诚的面儿说出咧他是野种哩事儿，我们爷俩那晚喝咧很多，娃儿性情也有些变了，上咧高中也不好好读书咧。”
　　“原来是这样……”我才明白老周变得那样的原因。
　　“高中哩事儿也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周诚变了，不好好上学有些迷瞪，上咧个大专学咧个汽修，出咧社会跟着人修表卖表。眼看着年龄大咧，我也莫给他攒下个钱，村头王寡妇给介绍个闺女，长哩不太好看，也上咧岁数，大周诚五岁，我看着挺中，就让他做咧上门女婿。给了八万块彩礼，我也沾咧光，又娶咧个媳妇儿。”说到这儿老头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又偷偷瞄了媳妇一眼。
　　“那老周这个媳妇儿性格咋样？”我突然想起老周出事儿现场那个胖女人，跟班长他们吵吵的那个。
　　“哎，上门儿女婿哪有好当哩，但是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咧，我过得也不顺心。就当是养他这么多年报个恩吧……”
　　看得出来老头心里还是有愧的，苦了一辈子了。
　　“所以你还是想要一个有你骨血的孩子，但是你现在的条件也不好养大他，你就去找老周要钱。”
　　老头把脸埋在胸口，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怎的，“我也没想找他要，是想找儿媳妇商量的，算借的来着，谁知道那天去了她家……”
　　说了一半，老头又不说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想了想，“也莫个啥，就是让赶了出来。”
　　“哦，好吧。”我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老头问我，“你说让我报案，为甚要报案嘛。”
　　“大叔，依你对周诚的了解，他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吗？”我严肃的问他。
　　老头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
　　“那他酒驾撞死自己您觉得这个事儿合理吗？”
　　老头又摇了摇头。
　　“周诚死亡当晚还有第二个人在现场，他脱不了干系，您觉得呢？”我又问。
　　“第二个人？是有第二个人，据说是本来要撞到他的，贴着他过去哩，不然就撞死别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