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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逃出夕童“魔嘴”的林谣并没有休息,而是带着余怒未消的夕童找到了委托鬼周建国。
周建国在地府也是个有名的财主,自几年前完全恢复七魄后,周建国就将每年收到的用不完的纸钱散出去,供一些小孩鬼早点恢复七魄可以转世投胎,遇到因为没人烧纸而付不起居住金的孤魂野鬼,也会大度地给他们交上居住金,可以说是地府难得的大善人了。
然而有钱的善人在刚来地府没有意识的时候,也会常常受到孤魂野鬼的欺负,有部分孤魂野鬼专门欺负新来鬼,新来鬼浑浑噩噩,逆来顺受,又不会告状,是这些孤魂野鬼最佳的取款对象。直到近些年的散财行为,让周建国在这一带的贵圈里有了些声望,自发地有鬼敬重他,护着他,才让周建国免受了孤魂野鬼的骚扰。
此时的周建国飘在家门口,直直地盯着阴间侦探事务所的方向,自从委托了林谣后,周建国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执念从周建国刚入地府就存在,在找回七魄后,执念就愈是挠鬼,兜兜转转了很久,周建国才得知阴间侦探事务所的名头,趁着自己手头还宽裕,委托了林谣帮他完成执念。
林谣牵着夕童远远地就看见瞅着自己的周建国,刚想大声招呼,周建国就已经到了面前,激动地抓住林谣的胳膊,问道:“怎么样,有进展了吗?我到底是不是自杀的?”
“在你印象里你儿子这个人怎么样?”林谣答非所问。
周建国皱着眉头狠狠地思索了一下,因为孟婆汤的缘故,鬼是没有生前的记忆的,只会留下一点记忆深处的印象。过了好半晌,周建国才犹豫着说道:“很好,有孝心,对一家老小不错。”
林谣追问:“我要是说你儿子是造成你死亡的直接原因,你会相信吗?”
“不可能!”周建国很是激烈地反驳,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双手抱头,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我儿子没有杀我,不是我儿子杀的我!”
林谣看到周建国的反应,明白自己即便再多说什么也无法让周建国相信自己,这也是帮鬼断执念的一处难点,林谣没办法给他们一条清晰的线索链,也提供不了人证物证,所能做的只是结合每一点细节找出最有可能的答案,但这并不能直接让执念鬼相信,要想相信,还是得让执念鬼自己看到,于是林谣道:“今夜子时,去托梦所等我,我们去一趟你儿子的梦里。”见周建国渐渐恢复了过来,才继续说道:“过了今夜,可能就再也没法给你查明死因了,愿不愿意去,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带着小夕童转身离开,走了一段又回头喊道:“记得多带点纸钱,费用你出!”
…………
林谣和夕童并没有回事务所,而是向着托梦所的方向走去,托梦所顾名思义,就是用于鬼给人托梦的地方,虽然鬼失去了阳间的记忆,但总有执念鬼的执念是放不下某人,或者是有某句重要的话还没说出口,这时候地府也不会不近人情地阻拦,而是让他们缴纳一定的费用,去当事人的梦中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完成执念乖乖转世投胎。
走在路上,夕童小萝莉又犯迷糊了,抬起小脸问道:“你之前说想不代表做吗?周家顾说了不是他杀的呀,看他今天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林谣点点头:“的确不是他杀的,老周也可以说是自杀。”
夕童更加疑惑了:“那你还告诉周爷爷是他儿子杀了他。”
“还记得我问了周家顾什么吗?”林谣觉得自己有必要教教小萝莉不要只看一句话的表面,特别是涉及到人性的时候。
“你问他是不是亲眼看到……”夕童回忆道,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亲眼看到?!他是在一旁看着周爷爷打下氧气罩的!”
林谣见小夕童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觉得很是欣慰,虽然一起处理过的委托不多,但小夕童总算是跟得上思路了。
“你再想一想,清明我们去清墓的时候,周家顾还有什么异常?”林谣开始热衷培养小萝莉的观察能力。
“他打了他儿子一巴掌,因为他儿子说周爷爷用不着这么多钱。”夕童煞有介事地摩挲着小下巴,学着林谣的样子说道,“这应该是他心里有鬼,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林谣肯定了小夕童的分析,接着说道:“这只是表面,你再想一想,当时周家顾还说了什么?”
“还有,他当时小声说了句‘要是当年咱家像现在这样有钱该多好啊。’”夕童发现了新的线索,“结合他今天被吓得时候说的那句‘我想着如果他死了我家的生活是不是就能好点’,肯定是因为给周爷爷看病用了太多的钱,他负担不起了。”说着夕童狠狠地跺了跺脚,骂道:“这个周家顾简直太不是人了,自己的爸爸都能看着他死,周爷爷白养了这个白眼狼!”
“也不全是,周家顾的母亲,也就是老周的妻子,当时可能也在住院,应该也病的不轻。”林谣补充道,“与其说周家顾是白眼狼,不如说是在父亲和母亲之间选择了母亲吧。”
“你怎么知道周爷爷的妻子也在医院?”
“因为周家顾上坟的时候说要老周保佑自己的母亲,”林谣替夕童找回了清明的记忆,“不仅仅是这句话,还有周家顾的表现,如果说周家顾只是动了让老周死的心思,他拼尽全力维持家庭,最后即便老周死了,不是他动的手,也只能怪老周命途不好,老周当时到了该走的时候,周家顾尽力了却没有挽回,谁也不能怪他。”
说着林谣回头看了眼周建国家的方向,说道:“你注意到没有,老周家的邻墓一直是空缺的,老周死了15年了,还是葬在公墓,我们那天去墓园的时候也看到了,几乎每个墓前都有人祭拜,唯独老周的邻墓是座空墓。”
“这说明那个墓早就有人订下来,应该为周爷爷的妻子准备的。”夕童开始抢答。
林谣点点头,继续说道:“老周走的时候并不老,没到60,这个时候如果他妻子身体硬朗,一般不会有人早早地定下邻墓,万一以后他妻子还能有个黄昏恋呢?”林谣见夕童的眼神慢慢不对劲了起来,忙补充道:“我不是说老周以后会被绿,我只是说老周的妻子没必要那么早订邻墓,如果她还健康的话。”
夕童开始纠结了:“那周家顾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被逼无奈吧。”
“小夕童,你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会因为周家顾选择救母亲,放弃父亲而责怪他吗?”林谣好笑的看着纠结的小萝莉,“而且就像我说的,仅仅是这样的话,周家顾也没必要认为是自己杀了老周。”
“你不是说周家顾没杀周爷爷吗?怎么又杀了?”夕童觉得林谣的思路太跳脱了,一会儿相信周家顾,一会儿又不信,简直是在反复横跳。
“说他没杀,是因为老周的确是死在自己的手里,死于他对自己儿子的爱,”林谣慢慢地分析给小夕童听,“说他杀了,是因为老周不是自己想到放弃生命,而是在周家顾的引导下一步步掉进了亲情的陷阱里。”
“周家顾引导周爷爷自杀?这你怎么知道的?”夕童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
林谣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恐怖屋时周家顾的反应是一直在辩解而不是愤怒,我没有周家顾引导老周自杀的证据,但这是唯一一个会使周家顾那样失态的理由。”
“那这样到底算是自杀还是他杀?”夕童越来越纠结了。
“这就不是你和我能够定性的了,要说是自杀,的确老周当时已经放弃了生命,而且是因为爱而不是胁迫,要说是他杀,不论有什么理由,周家顾在这个事件里的确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林谣说得模棱两可,夕童却听懂了:“所以决定权在周爷爷手里。”小萝莉的脑瓜子里明显不能处理这样绕来绕去的信息,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好复杂啊,我都分不清周家顾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这世上的好坏哪有那么容易分清楚的。”林谣乐了,当一个人的世界里开始有了黑白交错的灰色,说明这个人是真的长大了。
夕童记起了现在的目的地,问道:“那我们去托梦所是为了让周爷爷自己决定死因吗?”
“有一半的目的是这个吧,”林谣回答,“还有就是我想看看周家顾到底是怎么把老周引导向死亡的。安神符会将周家顾今天没有说出来的恐惧在梦里展现出来,应该会有周家顾引导老周死亡的经过,毕竟我只是做出尽量合理的推测,具体对不对还得当事人说了算。”
…………
在托梦所预约了时间,做了些准备工作,见子时快到了,林谣和夕童也就没回去,就在托梦所门口等待周建国的到来。
子时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周建国来了,林谣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既然老周愿意来,说明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只是不死心地想要自己最后再证实一下。
三人做好了准备,通过鬼差的引导,入了周家顾的梦。
梦里先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中间有两张纯白的病床,还有两个笼罩在柔和白色光圈中的模糊的人影。周家顾是这个梦境里唯一一个有些突兀的人,他跪在两张病床的中间,面朝着前方,黑装白领,仔细看还能看出深褐色的血迹隐藏在白领翻下去的那一面。
“黑色沉重,白色安详,而血迹代表凶杀,血迹隐藏在白领下,说明在周家顾的潜意识里,自己的确是杀了老周。”林谣弯下身,悄声向夕童解释道。
周建国此时已经不敢说话,他颤抖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周家顾,刻在心底的印象告诉他,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这样白茫茫的梦境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有了变化,梦境的白色开始崩塌,头顶不知从何处闪出兜着圈的红光,伴随着警报器的声响,刺破了梦境原先的宁静,将梦境空间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跪坐在地的周家顾此时终于有了反应,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病床前,此时原本的两张病床合并成了一张,不知何时变成了担架车,周家顾一把扶住担架车的栏杆,推着担架车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朝着车上模糊的人影喊着:“爸,马上就到了,坚持住,坚持住啊,你别闭眼,你看看我,看看我,没事了,我们到医院了……”
场景随着周家顾的奔跑渐渐变换,最终停在了一张门前,梦里的场景并不细致,只有一个模糊的过道,通过前方挂着的写着“手术中”的门牌,林谣等人可以得出这是在手术室门口。
周家顾浮空坐着,可能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正坐在手术室门口的休息椅上,右手是夹烟的手势,并没有烟,但可以看出他在做什么。
这一幕也不知停留了多久,周家顾突然狠狠地将不存在的烟头捻在自己的左手掌心,转身,背离了手术室。
场景再次切换,成了光影交织的样子,梦境中突然出现一个大舌头的声音,听声音这人应该是喝醉了,这声音说的话,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击垮了死撑着看下去的周建国,林谣和夕童也听到了,那声音应该是在对周家顾说话:“老周,你别怪兄,兄弟我有话直说,就你说,你爸也不小了,现在就算死了,能让你一家子人摆脱现在的困境,他也不吃亏,你爸现在就是在吃着你妈和你的命吊着自己的命,你说,你说对不对?”
周家顾听到这句话发了疯,发狂地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拳,仿佛说这话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去你*的!去你*的!!!”
但是梦境里的话却没停,一直重复在了“你把现在就是在吃着你妈和你的命吊着自己的命”这一句上。
终于,周家顾打累了,他缓缓地瘫倒在地上,盯着上方的光影,周围的话像是诱惑的魔音,一遍遍地响彻了整个梦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击穿梦中人耳膜,直直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在声音大到极限的时候,突兀地停止了,整个梦境开始一点点地渗出红黑色的血迹,慢慢地,慢慢地染红了整个梦境,此时的梦境寂静无声,只有周家顾一人瘫在地上,嘴唇颤抖像是在细碎地说着什么,他的呓语声慢慢变大,开始模糊的传入林谣三人的耳中,也在梦境中变成血字浮现——“我爸……”,“在吃……”,“我和我妈……”,“的……”
“命!!!”最后的“命”字乖张扭曲,尖锐而锋利,化成了没有刀柄的尖刀,出现在周家顾手上,梦境开始变得不详,一股子诡异的黑红色自上而下压迫下来,周家顾缓缓地爬起身,步履蹒跚,走向前方,前方的黑红色随着他的步伐开始凝聚,汇成了流淌着血水的病床。
仿佛是被鬼上身了,周家顾白色衣领下隐藏的血迹不再遮掩,一点点扩大,漫布了他的全身,将周家顾整个人染成了血红,他的手死死抓住没有刀柄的尖刀,因为过紧,一点点的血迹从他的手心滴落,染红了梦境中最后一点非红色。
周家顾在流淌着血水的病床前停下,呆滞了很久,猛然举起尖刀,狠狠地刺向了病床上的人影,“去死吧!去死吧!”周家顾疯狂地一刀接着一刀,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歇斯底里,“去死!爸!为了这个家,你去死吧!!!”
随着周家顾快出重影的刀子不停,不停,永远不停地砸下,梦境开始出现皲裂,一点点扭曲,湮灭。
林谣知道,这是做梦人快醒了,他招呼了一声夕童,强拉起早已瘫软在地上,双眼已经完全无法聚焦的周建国,身形一闪,离开了快要破碎的梦境。
赶在梦境破碎前离开的林谣三人并没有听到,在梦境破碎前的那一刹那,醉酒的大舌头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话语,而是一声音调诡异的“嘿嘿”,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随着梦境消失了。
…………
离开了梦境,林谣见周建国双眼失神,浑身上下仿佛被抽离了骨头一般,已经无法再走了,只好让夕童帮忙将其背到背上,自己先垫付了托梦的费用,带着周建国和夕童离开了托梦所,向着周建国的家走去。
一路上夕童都很沉默,只是紧紧地撺住林谣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林谣走,林谣见小萝莉明显被今天的事件刺激到了,开导道:“怎么了?被周家顾的梦吓到了吗?”
夕童点点头,小声地回答:“周家顾好像真的被逼疯了,可是,可是他怎么能,杀了自己的爸爸呢?”
“只是他的梦这么表现了,可不是他拿刀捅死了老周哦。”林谣提醒道。
“我知道,我只是,”小夕童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人怎么可以这么疯狂?”
“生活是会把人逼疯的,”林谣停了下来,摸摸小夕童的头,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周家顾最后也没有亲手杀死老周。”
林谣转头看了看背上依然失神的周建国,叹了口气:“我之前就说过了,老周不是死在周家顾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对儿子的爱里。”偷瞄了一眼,见背上的周建国眼神开始慢慢聚焦,林谣继续看着夕童说道:“老周委托我们查明死因,我们基本查清了整个事件,但他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还得老周自己决定。”
感觉到背上的周建国开始不再僵硬,林谣趁热打铁:“无论老周是人是鬼,其实他对儿子的爱一直没变过,否则也不会有这单委托,正是因为不想记起,才让自己的死因变成了迷。”
“他害死了周爷爷!”夕童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杀了自己的父亲的行为能被原谅,即便是被害人自愿的也不行。
“他是害死了老周,但老周自己早就想死了,不然也不会最后自己打掉了氧气罩。”林谣一脸严肃,“你也见到周家顾的梦了,梦里的尖刀不仅刺进了老周的身体,也几乎斩断了周家顾的手,他越是用力,自己也会越痛。”
林谣稍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并不认为杀了人事后悔过就不算杀人,也不是在为周家顾辩解什么,只是想说,像这种一个人早已想要寻死,然后撞在了你的为他准备的刀上的行为,特别是在这种行为还杂糅着爱和生存的时候,我们作为旁观者,并不能为其定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说呢?老周。”
周建国终于是缓了过来,从林谣的背上挣扎了下来,抬头看着林谣,缓缓说道:“我的执念完成了,虽然我并不想感谢你,但还是谢谢你。”说完,他自己迈开步子向家走去,擦过林谣的肩膀时,补充了一句:“过几天我就会去投胎。”
林谣目送着周建国离开,直到他消失在了视线里,才重新夕童的手,准备回家。
…………
“你是故意这么说给周爷爷听的吗?”
“是啊,小夕童看出来了呀。”
“那你到底是怎么看的呢?我是说,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这个啊,谁知道呢?”
“啊~连你也不知道吗?”
“我也不是全知的呀,不知道很正常吧。”
“那我岂不是更加不会想明白了。”
“想不明白就算了,生活嘛,就是有许多明白不了的事。”
…………
声音渐渐消散在街道上,被清冷的地府包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