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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7月,西藏阿里札达县。
象泉河水势缓慢,顺着车队向远方流去。蔚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朵白云。举目四望,灰黄的山从远方蔓延到眼前。
两辆车都是老吉普,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前进,要不了多久屁股就震麻木了。
“哎哟这破车”,杨久运第一次参加高海拔田野工作,好死不死昨天感冒了,本来身体就够呛,在这车里长时间赶路更是早已面无人色。
正说着,前面的车突然猛烈一震,哑火了。
“杨久运你这个乌鸦嘴!”其他人骂骂咧咧下了车,检查了车况。似乎比想象中坏地更彻底。
“废了废了,这车要想动,只能靠我们推了”。周新文丧气地往地上一蹲,“我今天一早就心慌,就知道肯定会出岔子。”
周新文的“心慌”迅速感染了所有人,因为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县城比“十万八千里”还远。要想赶路,两车人使劲挤挤另一辆车还能动,但是那么多的设备、装备、干粮……决计没办法了。
把另一辆车丢在这里?更不可能,能拨两辆车给考古队县上是开了大恩的……这个锅谁也背不起。
“于队你拿个主意吧,现在肯定是走不了了。”多吉指指杨久运,“他这样子……”
于海四十来岁,是这次田野工作的带队,这趟调查,本来计划得很周全,什么都带上了。没料到让车拖了后腿。
“大家都歇歇,大庄,你跟多吉再看看那车,周新文,给久运拿点药……”于海指挥着大家,其实心里也犯愁。距离下个村子还天远地远。这个札达县,不,整个阿里地区本来就没多少人。有时候使劲儿开一天车连个鬼都看不到,更别谈补给了。杨久运也只能跟着大家忍着。
大庄和多吉捣鼓了半天,总算有了点眉目,但情况也不算好,“这次不敢再颠了,得慢慢挪……”
慢慢挪就慢慢挪吧,大家算了算油,一行人收拾收拾以“能最慢”的速度又上路。
果然不可能到预计的地点,晚上只好在野外扎了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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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气温掉地很快,杨久运没见好,额头越来越烫。大伙不敢怠慢,分几班倒照顾着。
凌晨三点,大庄和周新文起来换班。杨久运大概是给烧“糊了”,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哎,遭罪。”周新文掖了掖杨久运的被子,“这小子也是,还田径队的,咋这么不经折腾。”
“要我说这地方,啥‘队’都没用。命都在阎王爷手里拽着。”大庄往搪瓷缸子里倒了半杯青稞酒,递给周新文。
周新文摇摇手:“我喝不惯这酒,我出去上个厕所,你慢慢用。”
大庄轻轻踹了周新文一脚:“这荒郊野地,还‘上个厕所’,文化人真矫情。”
“嘿嘿……”周新文笑着掀开了帐篷。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周新文杀猪一样的嚎叫“大庄——于队……快,快来人啊!”
大庄杯子一扔就冲了出去,看见周新文瘫坐在离帐篷十米远的地方。
“咋了?咋了?”大庄跑到他跟前。
“你,你看……”周新文面色惨白,抬手指着前方。大庄顺着手一看……两脚一软……
前方,一支“仪队”正在行走。举着各式伞盖的人、捧着法器的人、跟随在车后的仪队……将雕刻华美的鸾驾簇拥在中间,正浩浩荡荡地向远处行进。
每个人都低着头,面无表情,仪队虽然浩荡,却没有丝毫声音,半夜的风拍打沙子的声音都能听到。星光洒在这队人马身上,莫可名状地恐怖。
“鬼,有鬼……”大庄转头看着刚从帐篷里出来的于海。
后者手里还提着一只没穿好的鞋。
那只鞋掉到地上,似乎比方圆三十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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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佛像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听说秘密,我这好奇心高得不要不要的。真是双子座的悲哀。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跟90年代一次考古田野调查有关,我们这次就是要回到那个地方调查……”
“等等,田野调查?”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该找一帮还在做考古的去更合适呢?至少,得找两个身强体壮的男的啊。”
这我真没夸张,考古调查,那真是男生比较适合。翻山涉水就算了,遇到需要下探铲的,没力气真心耽误时间。还有一点,荒郊野岭,安全很重要是吧……
“知道为什么Nathan这么紧张吗?”Nick一下变得很严肃,“按他的说法,这佛像本来不可能面世,而且是走‘非法途径’,如果不是原址被盗,就是……”
话还没落,梁姐出现在餐厅里,远远向我俩打招呼。
Nick微笑着回应她的挥手,硬是把半句话吞了回去没说。
到底是啥秘密?这帮考古学家,好好做学术不行,非要自己吓自己。自治区文物库房写个申请就能看……
说来说去,我苦笑……真冤!
我盘算着这几天的事,首先,我一万个不想去什么古格,并且我这辈子就没有想过要去阿里。然后,这局肯定是有人设好的,为什么非要拉我进来不懂,但这趟凶多吉少是跑不了的。
听这人的意思,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去,这啥概念?视我解放军哥哥吃闲饭的?
这背后到底张罗了多大一张网……谁知道?
我必须给大李写个邮件。
另外,笔记本Nick非要要就给他好了,只要大李回话说此人信得过,我分分钟给他,还要送上“一路顺风”的祝福。气氛要多温馨我都能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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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姐也是个问题。
按照我们这趟的行程,本来是打算游玩了尼泊尔后从樟木口岸进藏,沿着318国道到拉萨,最后从拉萨离开。随便怎么绕都绕不到阿里去。
“梁姐,我有事必须跟你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急不可耐地开了口。
“陈一元她刚才有艳遇!”Nick突然插嘴,把梁姐逗得差点喷咖啡。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在桌下踢了我一脚。这厮!
“哈哈哈,快说说,怎么回事?”
Nick的胡编乱造我没想反驳,盘算着等支开他再说实话。等到笑得前俯后仰的梁姐站起来说要去厕所,Nick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别把她拖进来,为了她的安全。”
“也就是这趟真是不安全的啰?”
数小时后,我会非常后悔自己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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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队”悄无生息地行进着,考古队全员看得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仪队”最前面都快化成了一个个小点,队伍前方缓缓下降,好像开始下楼梯一样消失在地面上。约莫十多分钟后,整个“仪队”消失得一干二净,天空中星汉灿烂,远山如同舞台背景一样黝黑。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这……”,终于有人出了声音,却半天抖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多吉如梦初醒,面向仪队消失的方向下跪祝祷,嘴里念念有词。整个队伍就他一个人是信教的,大概当成“神迹”了。
是不是见鬼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这样想着。
“睡、睡觉,先睡觉。”于海捡起鞋子套在脚上,上前去拉周新文,“明天天亮再说。”
“可是刚刚……”周新文仍是腿软,挣扎两三下才站稳。
“刚刚那件事,明天再说!”于海发了火,虽然这火中也有一大半是疑惑。
没有人睡了安稳觉。
甚至有人羡慕杨久运,他虽然被生病折磨地要死要活,总好过见鬼……
天刚刚泛白,大家就起来了,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庄摸摸杨久运的额头,好像好了些。也没有人有兴致好好吃早饭,多吉胡乱塞了几口压缩饼干,提出要去昨天“仪队”消失的地点看看。
“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周新文手里的压缩饼干袋子还是完好的。
“你们不用去,我一个人去看看,反正不远。”多吉在车后掏了掏,摸出一把工兵铲和一把藏刀。
“你带刀干啥?好像、好像会出事一样。”周新文“嗖”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我们快走吧,多吉大哥。”
“我跟多吉去看看,你们在这里收拾一下。”大庄也站了起来,也去车后拿了一把工兵铲。
“也好,去看看,有情况赶紧回来。我们剩下的人先装车。”于海拍拍周新文的肩膀,“你去把久运扶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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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吉是此行唯一的当地人,负责翻译和开车。他三十出头,藏族,皮肤黝黑,一身的腱子肉。在县文化馆,多吉还是个不大不小的传说,据说他曾一拳撂翻过一匹马。
虽然传的人添油加醋,但多吉力气大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平时性格特别好,跟大家都合得来。考古队在这个地区活动,有他在心里特别安稳。
不过少有人知道的是,虔诚的佛教徒多吉其实并不喜欢考古队的活动。自从古格遗址发现后,他预感学者、游客会慢慢变多,到时候“神圣”的古迹会不会被外来人打扰?
此时此刻,他一手藏刀一手工兵铲向前走去。心里默念着佛经,希望“那里什么都不会有”。
什么都不会有,总好过,神佛被发掘出土,大白于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