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看着窗外，一直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把烟伸出去弹烟灰的时候雨水偶尔会把烟打湿，她继续含着，用火把水烤干，又狠狠吸一口。
　　“这么抽你明天就不会讲话了，”我看她一眼，既担心她又心疼烟，“少抽点。”
　　“我……咳咳……咳！咳咳咳！”不出所料，她只要一说话就会把肺咳出来，“咳咳……我，咳，没事。”
　　“他不会……”
　　“我知道。”
　　“那为什么……”
　　“我不知道。”
　　她猜到了我要说的每一句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跟她聊下去了，点一支烟，呼出。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找什么定居点之类的地方，我们在路上的时间虽然没有在营地里舒服，但至少我们没有减员。
　　到了我们以为安全的地方，结果死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我不晓得别人会怎么想，但我是这么觉得的了。
　　“傻子，我后备箱里的酒，拿一瓶过来。”淋了雨之后有点冷，就算开着空调还是冷，我决定喝口酒暖暖。
　　“给我也拿……”
　　“拿你妈，别给他，给我就行。”不是因为心疼酒，柳青的情绪才刚刚平定下来——最起码不哭了，借酒消愁的结果只会是愁更愁，我怕她喝几口酒之后开始爆哭或者直接做点什么出格的事。
　　“确定？”她瞪着我。
　　“废批话。”我回她。
　　道德傻子找到了酒，他把酒放到我和柳青中间，柳青马上把酒瓶夺过，飞速扭开瓶盖。
　　“你他妈……柳青！你发什么……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傻子！把酒抢下……你妈哟！”我一脚刹车，车轮在雨里不太听使唤，滑了一段才停下。
　　“柳……你妈……”柳青一口气吹掉了半瓶伏特加，在车轮打滑的时候她已经把酒瓶盖好，手握瓶颈，停在我面前。
　　“咳咳……嗯……嗯啊，”很明显，喝快了，她在忍随时可能从胃里反上来的酒精，“给……嗝唔……嗯！”
　　“憨婆娘，哈儿，”我再发车，发动机奏响的瞬间雅各布也打开了门，懵了几秒后他又关上门，“隔哈儿胃出血吐血老子才不求嘚管你。”
　　“老子……也不消……唔……嗯啊，你厮儿来管老子……”她靠在座位上，仰着头。
　　“吐老子车上咯你要葛老子洗哦，跑逑不掉。”我喝一口酒，暖了不少，后视镜的那个男人用一种渴求的目光看着我，我把酒瓶往后递，他接过，喝一口。
　　“吐……才不可能吐……呃……”
　　没吃早餐敢直接吹半瓶伏特加，就算是因为龙温瑜的事情让她太难过，我也得敬这个憨女人是条汉子，反正我不敢。
　　“酒还有多少？”我把酒瓶要回来，再喝一口。
　　“三瓶。”道德傻子确认了几十秒，转回来。
　　“疯女人车上还有几瓶，等雨停了去疯女人车上拿。”
　　“不……不给……嗷！”她的头落下来，打到变速杆上。再马上抬头用手捂住额头。
　　“疯女人……哈……”虽然刚经历过不怎么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情，但柳青滑稽的行为还是让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强势的女人可爱起来就没其他女人什么事了，特别是柳青这样我有好感的女强人。
　　在这里要特别解释一下，这个好感仅限于朋友，也就是说如果柳青要跟我拜把子当兄弟的话我一点意见没有。跟性无关，我是绝对不会想跟柳青发生关系的，一是因为我接受不了朋友上床，二是因为龙温瑜，我不是个……牛头人战士？是这么说的吧？
　　总感觉我变得越来越龙温瑜了，这些破事儿好像只有他会想也只有他会写到纸上。我还是只能把这归结为写书的人的毛病，之前的我不写书，所以我没这种毛病，我接棒龙温瑜之后我有了。
　　其实我说去西方我是很没把握的——西藏、新疆、云南那些地方虽然人口密度的确要小一点，但似乎除了云南之外生存环境都不是那么友好。如果我们不去的话，可能要面临的仅仅只是人和丧尸，
　　但如果我们去了，要面对的可能还有环境对人的摧残。我没去过那些地方，但我觉得我猜的没什么问题。
　　柳青的呼吸均匀起来，经常喝酒的人跟不怎么喝酒的人相比下来的话会好的一点，要是龙……算了，不太想提他们，要是换成一个不太喝酒的人一口气吹掉半瓶伏特加的话，现在已经不是带着醉意入睡了，
　　那个人可能会直接成为历史。
　　好在我和他们出去的时候每次都会在车里存些吃的，而且每次都不会把所有找到的东西都上交，我有半后备箱的存货可以让我们勉强活上几天。
　　“猫哥……青姐不会出事吧？”道德傻子声音不大，在后座问一声。
　　“不会，”我再喝口酒，“这个疯婆娘酒量好得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一直以来他给我的感觉都是游离在我们边缘的某位人群中人，但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他正在试着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帮温瑜照顾青姐了？”他又说一句。
　　“是的。”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的脸色和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我就问问看，别当真。”
　　“猫哥，我就不叫你威猛先生了，”道德傻子继续说，“感觉还是猫哥亲切点。”
　　“以后都别叫了吧。”这个外号会让我想起那个弱小又强大的男人，想到他我会良心不安——如果是我去的话，我或许还会有生还的可能性，不是自视甚高，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在什么地方。
　　但龙温瑜……他是决死。
　　我能理解柳青的哭泣——我们完全可以等上几天看看会是什么情况，就算走投无路了我或者Jacob甚至我们两个都可以去试试运气，怎么都轮不到龙温瑜这个在末世里她最关心的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龙温瑜献出了他的生命。
　　就显得我很丑陋，贪生怕死。
　　我不否认，我还没活够，这就是我的原因。而且他要做英雄，正好是我们都需要的英雄，他的死并非毫无意义。而且他已经让我们麻烦了那么多次……好吧，这么说太没良心了，我不需要给自己找理由。
　　至于正在读着这本书的你，你要骂我也好要怎样也好，如果你能读到这本书我也已经死了，我不在乎。
　　是的，我不像龙温瑜那样幻想着还会有一个明天——可能会有，但也有可能不会，我觉得不会，所以我也不用给自己留什么空间。
　　“Jacob,timetoeat.”我亮几下灯示意他停车，再见面的时候他脸比刚才臭了不少，想都不用想，那对母女做的好事的。
　　“Mr.Weimeng,Ihaveaquestion,”Jacob马上问，“Whythewomanandthegirlcanbe...”
　　“Iknow,Iknow,”我用屁股猜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noneedtoask,thosearewhotheyare.”
　　“But...”
　　“Yes,they're.”我不想再继续下去，这样的交谈我不认为有什么意义，反正那对母女也不会改，我递给他四袋压缩饼干，他努努嘴唇，很明显有点嫌弃——是个人都会嫌弃，我们之前吃的太好，现在忽然换成压缩饼干……我觉得不用再多加赘述了。
　　“猫哥，”梅子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阿青……怎么样了？”
　　“喝多了，睡着呢，”我对她点点头，“没事儿，我办事你放心，丫死不了。”
　　“怜樱想看看她，”梅子摸着她女儿的脑袋，“可以吗？”
　　“来呗，估计怜樱来了她也就醒了。”我笑得很刻意，刻意得让我自己都觉得假得很。
　　曹怜樱在驾驶座上探头看着醉了的柳青，怯生生地伸手摸摸她的脸，被她一把抓住。
　　“温瑜……来了……”
　　我的笑僵在脸上，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应该还算轻松的气氛被柳青的一句话击碎。不管他们怎样，反正我是轻松不起来了。
　　“青青姐……”
　　“温瑜……这次别走了，好吗？”
　　“好，不走了，”我凑到曹怜樱身后，用龙温瑜的腔调说一句话，“青，猫哥有点事找我，我先走了。”
　　“嗯……嗯，注意安全……”说完，她松手，曹怜樱往后一跌跌到我怀里。
　　雨还没变小，但我不想上车，我用力地吸着嘴里已经被打湿的烟。
　　最坏的可能，柳青会跟《行尸走肉》里的Rick一样，因为龙温瑜的离开而出现幻觉，开始做一些很离谱的事情——最近她的精神压力实在不小，先是小周，再是营地，最后是龙温瑜。
　　我湿透了，浑身都湿透了，连内裤我觉得都可以挤出水来，但我不想上车，我得把这些事情想明白。
　　今时不同往日，柳青没有了龙温瑜可以倾诉，我要是再跟她失控一次的话，负面的情绪可能会笼罩整支队伍很长一段时间。
　　吐口痰，我打开车门，柳青还是没醒，我把剩下的几口伏特加一口喝完，再把酒瓶砸碎。
　　“猫哥……？”道德傻子没看懂。
　　“上路。”我刚坐下我就感觉我屁股上积了一兜水。